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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79 第164节

  

  李和吃好早饭,就开始写春联,付霞帮着裁纸。

  每写好一副,李和就要得意的瞅一番,然后再让付霞拿到旁边晾干。

  反复看,换视角看,眯眼看,睁大眼睛看,凑近看,放远了看。麻蛋,怎么可以那么好看呢啊啊啊啊。

  他觉得他现在的毛笔字有进步了,字写起来越来越畅快了。

  于老头闲着没事手里牵着孙子溜达进来了,他孙子包的跟粽子一样,耷拉着个脑袋,缩着脖子,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不想被这样当小狗一样牵来牵去。

  于老头只是为了满足含饴弄孙的恶趣味罢了。

  付霞见于老头在看李和的字,感觉与有荣焉,显摆道,“于叔,我哥这字不错吧,看着就很漂亮”。

  李和也停下笔,眉毛上翘,用企盼的眼神看着于老头,意思很明显,赶紧来夸一夸,夸一夸。

  于老头是个耿直的人,从来不说虚话,直接道,“字结构是对了,装出来的飘逸,就是没筋骨软趴趴,没笔峰。字就看起来非常单薄,有些笔画也很虚,没有厚重感,给人感觉很没有力气,好像写着写着就要晕过去了似的。还是那句老话对,字如其人啊”。

  李和听了这话,感觉脸被打的疼,火辣辣的,心里大骂,我没把你孙子扔井里,你这么埋汰。

  付霞果然是个好孩子,直接给李和帮腔,“我觉得就是好看”。

  李老头继续指着春联对李和道,“你这该是依着自己性子随意写,没有系统学过,拿个毛笔写字就说是书法了。我从小学隶书,后来学了了一段时间欧阳询,到现在十年没拿笔了,但是提笔写的话应该比这个强点”。

  李和不服啊,虽然他心里也承认于老头说的是对的,但从来就没人说过他的字丑,猛然有人来打击他,他肯定要反抗一下,就问道,“那你指正下?”。

  于老头见李和不信邪,直接指着一个‘五’字道,“你写的笔意僵直,我说个最简单的字,‘五’这个字你写的是行笔,笔意却很粗壮,中间的一笔挑勾应该用游丝连带,你却直接带过去,显得这个‘五’字十分肥肉。基本的架子要有,笔锋之间要有呼应,你这个撑死叫画出来的吧。你的缺点是喜欢”描“,一笔就是一笔,干净利落。颜筋柳骨,书法第一课一般都是讲这个,再深一点就是讲究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志。你这个才哪跟哪?”。

  于老头说的很兴奋,丝毫没顾忌李和的脸色。

  李和直接被于老头说的信仰崩溃,只感觉天昏地暗,多年的引以为傲的字,居然被批驳的一文不值,心里肯定不舒服。不过他本来就是野路子,没有人指点过,遇到于老头这样的行家,当然还是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问道,“那怎么练?你教教”。

  于老头道,“先从横撇捺竖开始吧,平均一天练一字,常用字一千,也要三年。楷书写个三年,行书写个三年,共六年,都不算篆隶魏碑。再花三、四年临摹多宝塔碑,给你算个十年吧,勉强到时候能入门了”。

  说完好像是战胜的公鸡,昂着头走了。

  付霞见李和没精打采,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还继续写嘛?”。

  李和烦躁的摆摆手,“写个屁啊,贴出来丢人。送给于老头,让他去写”。

  付霞不再自讨没趣,收拾了笔墨纸砚送给了于老头。

  李和看着地上写好的一排排的对联,越看越气,直接过去搂起来,缛成一团团的,投到了炉子里了。

  好像于德华特别乐意见到李和被打击,进门看到李和气急败坏的样子,虚心假意的拍拍李和肩膀,“年轻人这么丧气干嘛,术业有专攻嘛,对不对”。

  “滚犊子”。

  于德华一点也不生气,乐呵呵的来,又乐呵呵的走了。

  付霞抱着卷好的对联回来的时候,李和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只见每个字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这个李和承认他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中午饭李和都没心思吃了,付霞安慰道,“哥,你别灰心,你才多大,他都写了五六十年了,你比过他也是正常,咱以后肯定比他写的好”。

  李和白了付霞一眼,他也是两辈子加一起快练了六十年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如果给人生设标准的话叫差距,不设的话叫多样性,日复一日的努力或者懈怠给出了选择可能性。

  下午小威过来,李和都没搭理他,直接把他轰走了,然后把大门插上,认准了谁来也不开门。

  他拿着一本字帖,从横撇捺竖开始重新练起。

  年三十这天,西北风一刮那叫一个冷,干冷干冷的,房檐上挂的冰坠足有一两尺长。前院水池里的冰比平常都厚了几公分,付霞大着胆子在上面踩,晃都没晃一下。

  院子里何芳养的鸡鸭,都冻得缩着脖子,没有一点精神,老老实实的呆在墙屋檐底下的笼子里。

  李和把喂食盆里的冰块全部给敲碎了,倒了出来,洗干净,重新加了点热水,又添了点食,笼子里才热闹起来。

  几条狗嫌弃柴房里冷,死活就赖着躺堂屋的桌子底下,撵都撵不出去,有暖气多舒服啊,狗也不傻。

  饭盆里也必须要有热汤泡着,不然它们瞅都不带瞅一眼饭盆。

  付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歪歪唧唧的几条狗,又看了一眼懒洋洋的李和,心里一叹。

  李和不愿意出屋子,隔壁烧的炉子,煤渣味都飘院子里了,许多人家为了取暖,又把五六十年代的洋炉子给生了起来,一台燃煤炉子起码要起码有八九节烟筒,烧的还是西山的劣质煤,烟飘的很高,烟味也很冲。

  也有烧地炉、地灶的,火炉子的,想着法子取暖,像李和这样开通暖气的还是少数。

  煤气中毒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街道居委会也时常派人来检查,李和家的大门,一个星期都要被拍个两三次。

  还没到晚上,鞭炮就开始在四处响了起来,在巷子里的回音还特别大。

  李和在门口放了鞭炮,接着于德华家里门口也开始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上完香,点好蜡烛,付霞已经上好了菜,鸡鸭鱼肉齐全,也有五六个菜。

  李和跟付霞一人分了一杯白酒,“还是喝点酒舒服”。

  付霞递给李和一个红色纸包,“来,拿着,岁岁吉祥”。

  李和道,“什么?”。

  “红包啊”。

  李和,“....“.

  他好像忘记了付霞也比他大。

  

104、过世

  

  吃好饭,付霞收拾了碗筷,抹干净桌子,又习惯性的打开了电视,兴奋的说,“今年的春晚听说是听说是张瑜做主持呢”。

  张瑜刚刚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火爆程度可想而知,成为了新一代的宅男女神,床头不放两张她的海报,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年轻人。

  李和抱着兴趣,跟在后面看了,据说在2016年春晚没出来之前是被黑的最惨的一届,这届春晚好歹要脸,搞砸以后还破天荒的第一次在新闻联播里道了歉,不像2016年的春晚臭不要脸的自己给自己打了100分。

  主办1985年央视春晚的导演黄一鹤突发奇想,决定把春晚舞台搬到工人体育馆。

  这届春晚失败,并非节目质量,而是源于室外办春晚的条件非常不成熟。

  李和抽完一根烟,等了几分钟,春晚算开播了,除了表演台,四周的观众席都黑漆马虎的一片。

  片头还是老一套的李焕之的春节序曲,听着像儿童广播节目的序曲,小朋友们,小喇叭节目又开始啦,今天我们为大家讲个故事《身后跟着一个狼》....

  总共五个主持人,开场两个男主持马季、姜昆顶着感人的发型出来了,马季开场白,“同志们,198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由我们五个人来主持,下面我现....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家所熟悉的相声演员姜昆同志,这位是台湾的艺人朱苑宜小姐”。

  马季还卡词了,李和直接就笑了。

  后面三个女主持颜值还算可以,好歹化了妆,魔都的张喻、台湾的戴着眼镜的朱苑宜、香港的黎小雯。

  朱苑宜用了闽南话拜年,张瑜用了魔都话拜年。

  马季,“我们张小姐是用魔都方言向大家祝贺春节”。

  轮到黎小雯用粤语拜年马季不乐意了,直接打断,“斑小姐你也是多才多艺,你最好用普通话来说”。

  李和看的尴尬癌都患了。

  不黑不吹。

  开场表演是《百猴迎春》。

  又不是猴年,弄个百猴迎春是什么意思?

  后面全国大牌明星女排运动员上场了,汪明荃上场了,但是电视机传来的信号就开始断断续续,声音也非常小。

  轮到马三立出来,李和才精神抖擞的跟着乐呵了一阵子。

  李和熬到了第三个小时,哈欠都打起来了,付霞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冲着李和叫道,“哥,陈佩斯出来了”。

  他一看,还真是陈佩斯出来了,后脑勺上还有那么一点点头发,虽然不是很明显,当陈佩斯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李和都替他浑身打冷颤。

  工体馆可没有暖气,这真是豁了命在玩啊。

  李和也跟着浑身打颤了,这有六个小时呢,他撑不住了,“你自己看吧,我去睡觉了”。

  “别啊,我一个人害怕”,付霞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道。

  李和懒得理她,提了壶热水,进屋自己洗脚。

  脱了衣服直接就上床睡了。

  可是刚躺下,门就被拍响了,李和问,“谁啊?”。

  “我,开门,出事了”,付霞在门外拍着门叫道。

  李和又怕付霞作妖,没下去开门,直接喊道,“我睡了,有事明天说”。

  “真的有事,哥,你开门”,付霞拍门拍的更急了。

  李和起身批了件衣服,下穿穿好鞋,啪的一下直接把门拉开了,倒是付霞吓了一跳。

  付霞急忙道,“于叔没了”。

  “什么叫没了,那么大人,还能离家出走不成”。

  付霞带着哭腔道,“不是,是那个没”。

  一时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

  “哪个没?你是说于老头过世了?”,李和见付霞这样子猜测问道。

  付霞点点头,“恩,刚刚于德华来拍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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