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谋 第776节
“搞基础设施建设，建商品房，都是用钱堆起来的，因为房地产开发占用资金多，资金周期长，没有钱，什么都是白搭。我相信，在坐的老板们，现在都在为资金犯愁。
“房产开发的融资方式，有十几种，但那是在大城市，我们小县城，融资方式就狭窄许多，无非就是三种，一是自有资金，找亲戚朋友借；第二种就是用土地抵押向银行贷款；第三就是提前预收房款。
“我们先来说第二种，银行贷款。大家都知道银行有钱，但再有钱，也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银行里的钱，除了上级划拨以外，就是当地的存款。划拨是定额的，存款呢？一个经济落后地方的广大人民群众又能有多少存到银行？银行是商业机构，只要有钱，他们肯定愿意放贷收利息，但没有钱，请客送礼都没有用。
“从这一点来说，凤如县银行的钱是一个定量，台下那么多开发商，给谁多一点，另一个就少了。这是摊子铺得太大带来的影响。就像拉车一样，一匹马的能力只能拉二千斤，少于二千斤的时候它跑得飞快，效率高，可你硬要让它拉三千斤，甚至更多，那它就只能像蜗牛一样爬，不倒下耍赖，已经算它尽职了……”
罗子良的话说得很缓慢，也很温和，但专业知识很强，针对性也很强。自始自终，没有斥责过凤如县委政府一句，但凤如县的大小领导们，个个脸红耳赤，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急功近利，贪功冒进，不负责任，都是他们工作存在的问题。
台下坐着的各银行负责人，他们对罗子良说的话，都很认同，频频点头。为了贷款的事情，他们经常被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约谈，三番五次地让他们配合。没有钱，怎么配合？作为银行的一把手，虽然不受当地政府管辖，但每个人的家庭都生活在凤如县，各种问题少不了和当地政府打交道，所以他们有时不得不买当地官员的账。这是让他们为难和纠结的地方，两难之境，不好做人呐。
摊子铺得大，虽然和开发商们的关系不太大，但他们现在都为了钱发愁，为了钱求爷爷告奶奶的，像个孙子似的到处说好话，到处求人，就差下跪了，都焦头烂额了，这都是真的。罗子良的话也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了。
罗子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
“除了银行的贷款，就是自有资金和购房人的预付款。不管是自己的钱还是购房人的钱，都是血汗钱。有些村民，为了买一套房子，一辈子的钱财都投进去了，有的还向亲戚朋友去借。
“广大村民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付给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在那里慢慢悠悠的建房子？
“我知道，做生意不好做，要找门路，找关系，联络感情，这些都要花钱，花很多钱。各行业都有潜规则，都有绕不过去的坎，这是现实，这是现状！
“但我也清楚，你们每一个人也不想这么做，大家都想明明白白做事，稳稳当当赚钱，也不想像个孙子式的向别人陪笑脸，更不想把自己辛苦挣来的钱送给别人。这些人又不是你的儿子孙子，你们没有义务送钱给他们花！”
罗子良的话让下面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吐脏字，这下让参加会议的人都深刻体会到了。骂这些吃拿卡要的地方官员是儿子孙子，让一直在官员们面前唯唯喏喏的开发商和大小包工头很解气，但大家都不敢表现出来，忍得好辛苦。
参加会议的地方官员更不想做人家的儿子孙子，只好尽力平复心情，装成事不关己的神态，但难掩他们脸上阵青阵红的变化。
巡视组的成员都没料到自己组长的语言那么犀利，骂人骂到了骨子里，而没有人敢吭一声。
罗子良最后总结说：
“我们巡视组通过了解，各个房地产商人在开发商品房的过程中，给了相关部门领导干部不少好处，有现金，购物卡，还有房子。这些钱加起来不少哇，一大笔！
“我在这里声明，只要你们大胆地揭发出来，这些钱都返回给你们，也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如果谁有意隐瞒，被查出来的话，那就对不起了，到时候以行贿罪追究相关法律责任，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想，自己作出决策。
“你们也别担心打击报复，只要谁敢为难你们，你们可以投诉，可以举报，上级部门一定为你们作主！散会后，我会在你们所有人的手机上发送市纪委徐伯涛副书记的手机号码和我的手机号码，我们坚决负责到底！”
“轰”的一声，下面的情绪被彻底引暴了……
第744章 武阳
参加会议的人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本来昨天晚上罗子良设下鸿门宴，让不少地方官员自投罗网，也敦促他们自首，争取从宽处理。但这种方式有可能收效不大。“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思维方式，这些人不是不懂，最多也就上交一些无关痛痒的红包或者购物卡应付了事。
但现在不同了，罗子良又让开发商进行举报。说到底，官员们和开发商之前，都是以利益为纽带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括来的，为了项目，不得已送钱送物还要看你的眼色，如今有人撑腰，我干嘛不举报？
一些参加会议的官员心顿时都凉了，面如土色！如果不主动自首，被开发商举报出来，那就吃不了兜着走，弄不好连工作都丢了。省委巡视组的罗组长可是当过市纪委书记的，其铁血手段、说一不二的工作作风没有见过也听说过。
一些害怕打击报复、还想和官员们保持良好关系的开发商，起先也没有举报的心思，可细细一想，就不淡定了，如果这些官员们自己抗不住，说了出来，那自己岂不是太吃亏？到时被背上一个行贿的罪名入狱就太不划算了。
猜忌，在凤如县相关官员和开发商、建筑包工头之间肆意疯长……
主持会议的是县委书记张浩祥，但罗子良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散会！”
这样的决定，让张浩祥等县领导始料未及，但罗子良是上级领导，张浩祥不得不给面子，也只好顺口说：“那大家都散了吧，各忙各的去。”
参加会议的人员都惊疑地起身往外走。一些人还没走出门，就收到了罗子良群发来的信息。里面是几个电话号码……
这些信息，凤如县的领导们手机上都收到了。一大早，罗子良就把这些相关人员的手机号码都录进了手机里，散会时，来一个群发，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种雷厉风行的办事节奏，让这些官员们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唯一的出路，看来只好一五一十地交待自己的问题了。但是，交待以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什么结果？他们面临的又是什么呢？这让凤如县的官员们都忐忑不安，无所适从。
凤如县纪委书记李明忠是唯一一个参加饭局又参加了今天会议的人员，其他参加饭局的县领导，罗子良都不让参加了。李明忠作为县纪委书记，还算是干净的了。先不谈论李的原则性和党性有多强，就开发商有奶才是娘的本质来说，基本上没有人送好处给他。他能参加饭局，可能也是有人看在他是县领导的份上，顺便叫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因此得福，理直气壮地夹着公文包回了办公室，准备接受各色人等的自首了。
作为县委书记的张浩祥和县长的何向上，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因为他们清楚，也知道下面人员的所作所为，可说是涉及面广，即便他们两人没有参与受贿，但作为地方长官，是要承担领导责任的。
……
省委巡视组的人并没有固定上班时间，什么时候下班，得看当天接待了多少上访的村民。罗子良作为领导，自由性就更大了。四五点钟的时候，他就接到了那个在售楼部上班的孙婕的电话，让他开车去接她。她请他吃饭，并有重要事情告诉他。
吃饭的事情他可以不去，但涉及到重要事情，罗子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接着跟巡视组其他同志交待了一下，就开车去了孙婕上班的地方。
孙婕早就在售楼部门前等候，看到罗子良开车过来，挥了挥手。车子刚停，她就上了车，“还是在老地方，我回请您。”
她对罗子良说话的语气和头几天相比，变得恭谨，小心，看来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罗子良对此也不感到奇怪，武阳和孙婕熟悉嘛，现在武阳想必对他咬牙切齿了，但拿他没有办法，肯定会去责骂孙婕的。
在铭园饭店的包间里，桌子上放着三付碗筷。罗子良笑道：“怎么，还有客人？”
孙婕低下头说：“还有武哥，您可把他害惨了……”
罗子良苦笑道：“是呀，在这件事情中，他受到了不少压力，但你觉得我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