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红人 第237节

在回去的路上，杨飞云一直沉默不语，秘书沈东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自然也不会惊扰领导的思路，他跟随杨飞云好几年了，对于这位领导的性格非常了解，在车上思考问题是他的习惯，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最不受别人打扰的。

手机早已调成了静音，看着林小冬发来的那条短信，沈东林微微一笑，林小冬的年纪虽然比自己小，却已是一县之首，相比之下，虽然自己身为市委书记的秘书，却也只不过是正科级，去年准备提副处，却是迟迟没有落实，杨书记虽然什么也没有说，沈东林却从侧面打听到，自己的副处遇到了阻碍，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杨飞云在常委会上的被动，但也正是由于自己与杨飞云关系上的不同，杨飞云也不便去坚持。

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他也理解领导的难处，诺大的一个地级市，市委书记也做不到一手遮天。对于芸坛的政治局势，作为市委书记秘书的沈东林自然看的很清楚，杨书记与冯省长走的较近，而段市长却与穆书记关系非浅。这些原本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正是因为他是杨飞云的秘书，自己将来的升迁都指望着他，正所谓唇亡齿寒，如果在杨书记任内自己没有再进一步，一旦杨飞云离开，自己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新领导不用旧秘书，这基本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了。所以他必须抓住时机，杨飞云在芸坛已经三年，满打满算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再无建树，他沈东林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林小冬的到来无疑是一个新的变化。这三年来，芸坛有些不死不活的暮气，虽然有人求变，但是两位主要领导没有这个意思，“变”也变不了天。他知道，他们不是不想变，而是没有把握，所以在相互平衡的状态下，谁也不敢落这步先手棋子，毕竟他们各自的身后还站着省里的大佬，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尝试不符合政治生态。

梅安的两位前任闹的动静太大，直接导致梅安县委县政府一把手全部空降，为这个平衡撕开了一个缺口。一开始，沈东林的目光是放在胡顺林身上的，毕竟胡顺林来自于首都，又是首都城市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只是杨书记似乎对其并不感冒。在领导身边待的久了，考虑问题的思维和方式难免会在不知不觉中去模仿，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胡顺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之处，倒是林小冬初来便有动作，这个动作就是要办掉周志波，结果铩羽而归。

沈东林也是出身低微，自然能够体会到挫败的感受，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走出失败的阴影，那将一败涂地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他在看林小冬是不是一蹶不振，事实证明，林小冬极其坚韧，虽然初战受挫，却表现出了极强的韧性，这种性格虽然未必会胜出，但起码是不轻易言败，所以沈东林私下里与林小冬接触了两次，两人相谈甚欢。当然，政治上的因素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多深的情谊来，不过相互间却是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沈东林需要林小冬“生事”形成改造平衡的契机，而林小冬也需要沈东林提供领导的动向，所以目前二者处于一个相互交换的位置，而这一次杨飞云此行便是沈东林促成的。

沈东林又看了一眼短信，林小冬发来的只有三个字，谢，后感，沈东林也回了条短信过去，字更少，只有两个：抓紧。

快到市里的时候，杨飞云赫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定夺，在权衡利害关系之后，他也有了决定。林小冬的想法对于梅安固然是一个打破陈规的契机，对于他杨飞云来说，无疑也是一个机遇。市里表面上波澜不惊，事实上却是暗流涌动。自从他上任芸坛市委书记之后，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杨飞云敏锐地察觉到，要想在芸坛打开局面，必须先稳定下来，所以他与段天德合作之后，稳住了局面，在这个过程中，勾心斗角在所难免，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没有过激的动作，三年下来，芸坛的各方力量终于蛰伏了起来，一部分被段天德归于麾下，一部分团结在他的周围，棋逢对手，在没有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谁都没有生事，但是杨飞云知道，不仅仅是他，包括段天德在内，谁都不愿意看到眼下这样的局面，双方都需要一件事打破这个平衡。

对于杨飞云来说，梅安是一个突破口，而对于段天德说，同样如此，在这场博弈中，到底谁能获得先手，关键在于梅安这个主角，换言之，林小冬的动作是至关重要的，这要看林小冬侵害到的是哪一方的利益。

梅安虽小，却也是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方，只不过上一任闹的太大条，这个局面被扯得支离破碎，杨飞云分析了一下，常务副市长林哲宇是梅安的老领导，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些年头，起码那边有一些力量，只是令他头疼的是，林哲宇是段天德那个阵营的，并不归为己用，所以杨飞云只有牢牢抓住林小冬这根线。

从目前来看，林小冬的动作是有规律可循的。先是拿下公安局长周志波，继而牢牢控制住公安局这一块，然后再利用公安局的力量去实现打击梅安色情行业的目的。可以说这个想法非常有效，不过林小冬有些忌惮市里的态度，他想的很长远，梅安色情行业的形成除了公安局这个保护伞之外，如果没有更高层的官员支撑，不会发展得这么迅速，考虑到这个因素，他必须在市里寻求支持，而这个人自然以市委一把手最为妥当。那么，杨飞云要做的就是如何替林小冬完全造势，却又将自己的影子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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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8不用担心

“老柳，你这个女婿啊，不简单。”回到住处，杨飞云打了个电话给安阳市委书记柳爱东。他们是在省委党校认识并熟悉的，两人当时住在一间宿舍，挺聊得来。当然，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交友是不可能发自肺腑的，这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出发点都在于两个字：利益。

林小冬的任命下来之后，柳爱东第一时间就与杨飞云联系过，略作寒喧，柳爱东拜托杨飞云多多培养，现在看来，林小冬的确需要加以培养，成为自己的一支奇兵。

柳爱东笑道：“老杨，小冬的情况我清楚，虽然是可造之材，却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性格，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得及时给指出来，我女婿，那就是你侄儿了。”

说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柳爱东挂断了电话，杨飞云冷不丁地来这么一手，他还真不知道林小冬是做了什么让杨飞云大爽特爽的事情还是又捅出什么娄子来了。林小冬上任这段时间，与自己的联系并不多，这见证了林小冬的成长。鹰总有一天要迎空翱翔的，况且林小冬也不是雏鹰，他的路怎么走由他自己来决定，真到了熬不住的时候，他会跟自己联系的，所以打电话的想法也就按了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梅安的政治圈子微微有些荡漾，对于林小冬一方的人员来说，杨书记屈尊到梅安来，不但参加了民主生活会，还留下来接受林书记的单独宴请，这无疑是一件利好之事，而对于牛飞堂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将曾重楼叫过来紧急商议。

相比于牛飞堂的慌乱，曾重楼反而显得镇定很多：“牛书记，林小冬到底想干什么？”

牛飞堂沉着脸道：“不管他想干什么，总之对我们不利。”

这些年跟着牛飞堂，曾重楼获得了不少好处，当初他只是一个乡的党委书记，多年进步不得，自从搭上牛飞堂这条线之后，很快便提了副县长，跟着又入了堂，做了纪委书记。在纪委系统经营多年，很有些能耐，也为牛飞堂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不过他也发现，牛飞堂似乎越来越保守了，就像林小冬这么咄咄逼人，换了以前的牛飞堂，早就采取针对性措施了，而不是在这里担心却又按兵不动。

“牛书记，我们不如分析一下。”曾重楼不愧是搞纪委工作的，分析问题头头是道，清了清嗓子道，“从林小冬目前的动作来看，无非是想获得公安局的控制权，姜育庭看起来已经倒过去了，不过姜育庭这个人成不了什么气候，虽然是分管公安局的政法委书记，但是公安局这一块，他不一直不闻不问吗？他倒过去又能怎么样？说白了，也就是常委会上多一票而已。”

牛飞堂皱眉道：“这还不够吗？”

曾重楼笑道：“牛书记，你别忘了，我们梅安还有县长的，胡县长虽然一直不显山显水，但是他也不会看着林小冬一家独大的，身在官场中，但凡有一点点的野心，总会把东西向怀里搂。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牛飞堂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番话就放下心来，道：“继续你的分析。”

曾重楼接着道：“想获得公安局的控制权，那就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公安局长，林小冬眼下抓住祁加萍的案子不放，就是想借机扳倒周志波。这也是我比较担心的。上午的民主生活会上，林小冬就隐隐表示，要拿县里的色情行业开刀，公安局在色情行业里充当的角色你是知道的，我就担心周志波会在这个方面栽跟头。”

牛飞堂摇了摇头：“这个倒不用担心。”

牛飞堂这么说自然是有点道理的，周志波虽然充当了保护伞，但那是相对于那些小打小闹的店面的，上点规模的，谁后面都有点后台，也轮不到他去献殷勤。

曾重楼也明白这个道理，笑了笑道：“有市委一把手的外甥和段市长的招商引资企业，这两个外衣注定林小冬的如意算盘是打不好的，不过牛书记，林小冬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却很执拗，他决定了的事情肯定会去做，而且会一做到底，所以为了不惹火烧身，我建议最近梅山叠院还是停业的好，以避开林小冬的动作，至于别的人，就随他去了，那些小角色就给他塞塞牙缝，让他尝点甜头，要是他去碰那二位，撞上南墙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牛飞堂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曾重楼又道：“牛书记，我的建议是尽量让这个风波快点结束，被林小冬盯住了不是件好事，这事一结束，得想法子把矛头转移开了，再怎么说，你也只是副书记，就让上面那二位斗个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就行了。”

牛飞堂瞥了曾重楼一眼，道：“你就不想进步了？”

曾重楼呵呵一笑：“林小冬的野心可不仅仅是掌控公安局，纪委这一块他也是虎视眈眈，我跟你是一条线上的，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他眼里的钉子，要么锤死我，要么拔了我，是不可能给我上油添光的。”

牛飞堂沉声道：“重楼，我年纪大了，政治上是没什么想法了，你还年轻，你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曾重楼笑了笑：“你我之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牛飞堂长声一叹，道：“重楼，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英雄迟暮了？”

曾重楼道：“这些年形势比较严峻，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今时不同往日，明哲保身是个正确的选择，只不过这并不代表软弱，有时候一旦软弱退让，对方恐怕就会步步紧逼了，如果真的想退出，还是先把痕迹都擦掉来得稳妥。”

牛飞堂沉默半晌，缓缓道：“我牛飞堂在梅安好歹也算号人物，想要我退出，总得拿出点真本事出来。重楼，国科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已经对好了，没事。”曾重楼吁出了一口气，如果牛飞堂就这么打退堂鼓了，他真要作出另一番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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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给你面子

林小冬想要掌控公安局的想法，昭然若揭，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倒霉的并不是周志波，而是曾重楼。

三天后，曾重楼被林小冬叫到办公室，询问对索国科的调查情况。曾重楼汇报道：“之前的调查结果是，那三十万是索国科为了儿子的上学，请教育局局长牛飞涯打点上层关系用的。三十万元的由来是他于交给牛飞涯前一天从银行取出来的。”

林小冬很是玩味地道：“一次性提出三十万，是需要预约的吧？有取款凭证吗？”

曾重楼怔了一下，隐隐意识到自己还是疏忽了林小冬的仔细，不过他从事纪委工作多年，这点知识还是有的，翻开卷宗，找到其中一员道：“有的。”

林小冬的目光在那份票据上淡淡扫过，道：“曾书记，做任何工作都一定要仔细，尤其是纪委工作，绝不允许有人蒙混过关。你确定这个票据是真实可靠的？”

“我确定。”曾重楼道。

“向银行方面证实过？”林小冬追问道。

曾重楼心道，这可是跟银行方面打过招呼炮制出来的，想来林小冬也没那个本事调取真正的交易记录，当即点头道：“已经证实过。”

林小冬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怜悯之色，微微向后靠了靠身体，淡淡道：“曾书记，排不排除银行方面作假证的可能？”

曾重楼不快道：“林书记，有什么话您就直说。”

林小冬微微一笑道：“曾书记，我只是在提出我的质疑。”

“如果不相信，林书记大可以到银行去查证。”曾重楼色厉内荏道。

林小冬凝视着曾重楼：“如果什么都需要我去查证，还要纪委干什么，你说是不是？所以我问你，能否确定排除这方面的可能！”

“完全可以排除。”曾重楼重重道，到这个时候他只有死撑到底。

林小冬叹了一口气，道：“曾书记，我再问你一次刚才的问题。请你想清楚再作慎重的回答，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明白吗？”

曾重楼一口咬定刚刚的回答，林小冬点了点头，道：“曾书记，很可惜啊，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可是在机会面前你没有珍惜，而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说完这句话，林小冬按了一下桌子上的电话，沉声道：“小郭，请庞书记过来吧。”

庞书记？曾重楼心头一惊，难道是市纪委副书记庞志国？

这边电话刚打过，那边就有人敲着门进了来，曾重楼不由神情一凛，不是庞志国又是谁？

“庞书记，您怎么来了？”曾重楼强笑着站了起来道。

庞志国微微一笑，道：“曾书记，这里是林书记办公的地方，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行。”曾重楼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边向外走边拿手机，却是被门外的两人阻了下来，黑着脸道，“对不起，请将手机交给我。”

曾重楼没有强行打电话，只是停下身转过头：“庞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做纪委工作的，这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庞志国淡淡地向林小冬点了一下头，出了办公室。

“庞书记，您这是……”曾重楼的心有点慌，这个架势他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话还没说完，庞志国已截口道，“你要是不想我给你留面子，你尽管大呼小叫。”

曾重楼呆了一下，已经垂下了头。

梅苑大酒店的一个房间里，庞志国亲自与曾重楼“交流”。

“重楼，你我都是老相识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给你看样东西。”庞志国使了个眼色，同来的市纪委工作人员从包里拿出一份银行的流水，递到了庞志国手中。

庞志国抖了抖长长的几页：“这是索国科所有银行账户的流水账，有进无出，几个账户的资金总额有四百多万，你觉得是你提供的银行账单可信还是我拿出来的比较可信？”

曾重楼如遭重击，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林小冬所说的“现在是我在问你”这句话的意思了，敢情人家早已掌握了索国科的材料，顿时面色灰白。

庞志国淡淡道：“打铁尚需自身硬啊，林书记其实已经给了你一个机会，你没有把握得住，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应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考虑。五分钟之后，如果你还顽固不灵，纪委的工作程序你是知道的，会启动正式审理模式，是你自己说出你的事情还是由我来说，全在于你的一念之间啊，现在开始计时。”

五分钟！平时根本没有留意的五分钟，对于此刻的曾重楼来说，不亚于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以往那种猫捉老鼠的角色扮演游戏今天仍然在继续，只不过角色发生了变化，昔日的猫变成了现在的老鼠。

曾重楼在暗自思量庞志国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故弄玄虚、虚张声势，是纪委经常用的法宝，那么眼下的庞中国到底是不是也在这么做呢？拿出了索国科的银行账单，这完全证明对方已经开始了对索国科的调查，也意味着索国科已经完蛋，以他住建局局长的身份，根本无法解释他四百多万存款的由来。深知办案程序的他非常清楚，按图索骥是纪委的一大特点，说的越多，漏洞就越多。

“时间到了。”庞志国很有耐心，淡淡道，“考虑得怎么样？”

曾重楼犹豫半晌，艰难地道：“庞书记，我错了。”

“错？你确实错了，你也应该知道这个时候的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代价是大还是小，取决于你交待问题的态度和对事实交待的是否清楚。”庞志国缓缓道，这些话都是老生长谈，平时说在自己嘴里的时候觉得挺过瘾，但是轮到被别人说的时候，自有另一番味道。

曾重国已经决定明哲保身了，索国科是没办法再护了，当即将他和索国科串通一气，伪造银行账单，一一说了出来。

庞志国点了点头，待记录员将材料整理好，让他签了字，道：“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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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0继续挖

曾重楼摇了摇头：“我也是一时糊涂，毕竟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所以才犯了这样的错误。”

“老规矩，你再好好想一想，我给你时间。”庞志国淡淡地撂下这句话，起身出了去。

另外一间屋子里，索国科正在接受调查，一开始他还死不承认，但是随着银行账单的露出，很快就缴了械。相比于曾重楼，索国科的调查要严肃严厉得多，对他的审查也仔细得多。

庞志国过去的时候，索国科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将他受贿的情况一一交待了出来，随着他的交待，这也意味着他将来的一段时间要在牢狱里度过了。

庞志国简单看了看材料，低声道：“继续挖，要挖出他行贿的对象。”

夜已经深了，林小冬所在的梅山别院，两杯清茶，两个人。

夜色中的梅山显得安详而谧静，它只是淡淡地看着梅安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