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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8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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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风虽阴霾的卷云掠过,马队偶尔奔行过这阴云下的原野。西北庆州附近的大地上,一拨拨的西夏士兵分布各处,感受着那山雨欲来的气息。

这些士兵中,一部分原本就驻守本地,监督各地收粮,一部分由于延州大乱,西夏将领籍辣塞勒身亡,朝着西面溃逃。马队是最快的,而后是步兵,在遇上同伴后,被收留下来。

溃败的士兵在渲染着那支山中乱匪的可怖。前线多处虽尚未传来接敌讯息,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消息:此时,一支悍匪正从东面飞速杀来,来意不善。

延州、清涧一带,由籍辣塞勒带领的甘州甘肃军虽非西夏军中最精锐的一支,但也称得上是中坚力量。往西而来,庆州此时的驻军,则多是附兵、辎重兵——因为真正的主力,不久以前已被拉去原、环两州,在延州迅速溃败的前提下,庆州的西夏军,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野利荆棘早两天便知道了这件事情。他是此时庆州驻军中的精锐之一,原本便是西夏大族旁系,从小念过书,受过武艺训练,此时乃是大将豪荣麾下直系卫队成员,当第一波的消息传来,他便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纵然不肯相信此时西北还有折家以外的势力敢捋西夏虎须,也不相信对方战力会有斥候说的那般高,但籍辣塞勒身死,全军溃败。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应付这忽如其来的黑旗军队,豪荣放出了大量值得信任的卫队成员、精英斥候,往东面加强消息网,关注那支军队过来的情况。野利荆棘便被往东放出了二十余里。守在十虎原上,要密切盯紧来犯之敌的动向。而昨天夜里,黑旗军尚未通过十虎原,铁鹞子却先一步赶到了。

野利荆棘这才放下心来,铁鹞子名震天下。他的冲阵有多可怕,任何一名西夏士兵都清清楚楚。野利荆棘在铁鹞子军中同样有认识之人,这天夜里找对方聊了,才知道为了这支军队,陛下震怒,整支大军已经拔营东归,要稳定下东面的整个局势。而铁鹞子六千骑浩浩荡荡杀来,无论对方再厉害,眼下都会被截在山里,不敢乱来。

第二天天阴。铁鹞子拔营离开,再之后不久,野利荆棘便收到了讯息,说是前方已发现那黑旗军踪迹,铁鹞子便要对其展开攻击。野利荆棘命人回庆州通传此消息,自己带了几名信任的手下,便往东面而来,他要第一个确定铁鹞子大捷的消息。

天空中风云漫卷,从十虎原的口子上到董志塬后,大地一望无垠。野利荆棘与几名手下一路奔驰。便听得东边隐隐似有雷鸣之声,他趴在地上听声音,从大地传来的讯息纷乱,好在此时还能见到一些大军通过的痕迹。一路追寻,陡然间,他看见前方有倒下的战马。

鲜血殷红,地面上插着飞散的箭矢,战马被弓矢射中倒下了,它的主人也倒在不远的地方。身上伤痕数处,临死之前显然有一番恶战——这竟是铁鹞子副兵骑队的一员,放眼望去,远远的还有尸体。

那又是倒下的铁鹞子副兵,野利荆棘过去翻身下马,只见那人胸口被刺中数枪,脸上也被一刀劈下,伤痕凄厉、森然见骨。铁鹞子主队固然名震天下,但副兵乃是各个大族精心挑选而出,往往更为彪悍。此人身材高大,手上数处旧伤,从缀满荣誉的服饰上看,也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也不知遇上了怎样的敌人,竟被斩成这样。

而看他们奔行和倒下的方向,分明与先前的大军行进方向相反。竟是在逃亡?

风声微显呜咽,野利荆棘为心头的这个想法愣了片刻,回头看看,却难以接受。必是有其它缘由,他想。

按照先前讯息传来的时间推断,铁鹞子与对方就算开战也未有太久。六千铁鹞子,铁骑三千,就算遇上数万大军,也从不会畏惧,岂有逃亡可能?倒有可能是对方被杀得逃亡,轻骑一路追杀当中被对方反杀了几人。

他想着必是如此,再度翻身上马,不久之后,他循着天空中飘荡的黑尘,寻到了交战的方向。一路过去,可怖的事实出现在眼前。路上倒下的骑兵愈发多起来,绝大多数都是铁鹞子的轻骑副兵,远远的,战场的轮廓已经出现。那边烟尘环绕,众多的人影还在活动。

附近没有其它的活人,野利荆棘强压住心中不祥的感觉,继续前行。他希望看到大量铁鹞子活动、打扫战场的情景,然而,对面的景象,愈发的清晰了……

尸山血海、倒下的重骑战马、无法瞑目的眼睛、那斜斜飘荡的黑色旗帜、那被人拎在手上的钢铁战盔、人身上、刀尖上滴下的浓稠鲜血。

更远处的地方,似乎还有一群人正脱下铁甲,野利荆棘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漫漫原野上,此时都是那从未见过的军队,他们在血海里走,也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铁鹞子在这里进行了一次的冲锋,陷落了……

一小队轻骑朝这边奔行而来,有什么在脑后敲打他的血管,又像是死死掐住了他的后脑。野利荆棘头皮发麻,陡然间一勒马头:“走!”

他没命地狂奔起来,要远离那地狱般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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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有人将战马的尸体推倒在地上,下方被压住的士兵试图爬起来,才发现已经被长剑刺穿胸口,钉在地下了。

“娘的!娘的——”

那黑旗军士兵破口大骂,身体微微的挣扎,两只手握住了剑柄,旁边的人也握住了剑柄,有人按住他。有人大喊:“人呢!大夫呢!?快来——”

“娘的——”血渐渐从地上那士兵的口中涌出来了。周围都是狂乱的声音,烟柱升上天空,担架奔跑过战场、跑过一堆堆的尸体,地上的士兵睁着眼睛。直到目光渐渐逝去颜色。不远处,罗业掀开一名铁鹞子重骑的头盔,那骑士竟还能动弹,陡然挥了一剑,罗业一刀捅进他的脖子里。搅了一搅,血喷在他的身体上,直到周围弥漫起巨大的血腥气,他才陡然站起,刷的将头盔拉了下来。

“毛一山!在哪里!廖多亭、廖多亭——”

周围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喊声,在打扫战场的过程里,有的军官也在不断寻找麾下士兵的踪迹。没有多少人欢呼,纵然在杀戮和死亡的威胁过后,足以给每个人带来难以言喻的轻松感,但只有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在这些事情里,感受着某种情绪在心中的落地、扎根。

这一刻,他们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以及胜利的重量。

这重量,来自于身边每一个人的强大。

对阵铁鹞子的这场战斗,在先前有过太多的预期,到战斗发生,整个过程则太过迅速。对于铁鹞子来说,在巨大的爆炸里如山崩一般的溃败让人毫无心理预期。但对于黑旗军的士兵来说,后来的碰撞,没有花俏。若他们不够强大,即便打乱了铁鹞子的阵型。他们也吞不下这块硬骨头,但最后的那场硬仗,他们是硬生生地将铁鹞子塞进了自己的胃里。

延州一战,过于迅速的胜利对他们来说还有些没有实感,但这一次,众人感受到的就真正是凝于刀锋上的实力了。

但同样付出了代价。一些重骑的最后顽抗造成了黑旗军士兵不少的伤亡,战场一侧,为了营救深陷泥沼的铁鹞子主力,常达率领的轻骑对战场中央发动了狂烈的攻击。事先被撤下的数门大炮对轻骑造成了可观的伤亡,但无法改变轻骑的冲势。刘承宗率领两千轻骑截断了对方的冲锋,双方近五千骑在战场侧面展开了白热化的厮杀,最终在少量重骑杀出重围,部分铁鹞子投降之后,这支西夏副兵队伍才崩溃逃散。

对于这些大户人家的随从来说,主人若然死去,他们活着往往比死更惨,因此这些人的抵抗意志,比铁鹞子的主力甚至要更为顽强。

但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说,这一战里,黑旗军都正面压住了铁鹞子,无论是主战场上的混战还是侧面骑兵的疯狂厮杀,黑旗军士兵在高度的组织纪律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与侵略性,都强过了这支西夏赖以成名的重骑。

摇摇晃晃地,毛一山从血泊里爬起来,感到胸口在疼。混战之中,他与侯五等人组成阵列与重骑厮杀,一匹落单的骑兵从侧面杀来时,毛一山抓起盾牌从侧面撞了上去,整个人被撞飞了,到得此时,方才醒来。

身边有倒下的战友,脑袋有点嗡嗡的响,好一阵子,响声才停下来。他举步前行,看见身边走的都是战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对方的反问中,毛一山已经缓缓的笑了起来,他心中已经知道是怎么了。

我们打败铁鹞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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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哐哐的声音里,堆积的是如小山一般的钢铁盔甲。

被俘虏的重骑兵正聚集于此,约有四五百人。他们早已被逼着扔掉了兵器,脱掉了盔甲。看着黑旗的飘扬,士兵环绕周围。那沉默的独眼将军站在一侧,看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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