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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节

后来是和洋鬼子交手,落得一身伤,又遭到清廷卸磨杀驴的通缉,这才逃回了梅县老家。

林淮唐料想即便是扶清灭洋、迂腐之极的义和团,毕竟也是敢于和洋人抗争的好汉子。

他不愿意下杀手,没有将倭刀抽出鞘来,只是用刀鞘磕着地面,一步一步平稳地走进暴雨之中。

雨水下得稀里哗啦,打湿了林淮唐的头发——他的发型和众人都不一样,没有留辫子,而是一个简单的寸头。

林淮唐那副冷静到极点的模样,让堵门的五六十人心里都有点发寒。大家都听说过他在广州杀出清军重围的传闻,一时间也都害怕起来,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他真能以一敌百?

刀疤仔底气也有些虚了:“福佬……你们把大洋钱交到天妃宫去,各乡各镇再平分救灾的钱,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天妃宫,就是供奉妈祖的寺庙,在闽南潮汕一带香火特别旺盛,也经常成为各乡械斗的指挥中心。

林淮唐听了刀疤仔这话,就明白三圳镇的人是为什么找上门来了。

不患寡,患不均。

梅县遭了水灾,林淮唐和他的朋友们花了很大力气四处救灾。

当然,钱粮重点投入的地方还是受水患影响最大的下游南口几个镇,像三圳这边,因为受灾情影响小,林淮唐就没有派人去组织援助。

他们心中自然产生不平感,便借着林淮唐在天妃宫放了几门炮的理由发难,说白了就是要来抢救灾款的。

最不济,也要给三圳镇也争取到一批不下于南口镇的救灾款。

林淮唐失笑,他知道清末以来,中国人的省界乡土概念在满洲统治者的有意强化下,已经增强到了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也没想到,南口镇、三圳镇,这一个县里的两个镇,地域乡土概念,也能分化歧视到如此地步。

“刀疤仔。”林淮唐招招手说,“你过来。”

刀疤仔愣住,他自然不可能乖乖听话,真走到林淮唐的面前去。林淮唐很无奈,只好自己接着走入雨水里。

大雨完全打湿了他的衣衫,但林淮唐一点都不在意,他动作慢慢变快,每步跨越的距离越来越大。

等到刀疤仔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淮唐的身影已经整个消失在了雨中。

咣当一声,刀疤仔的腰刀才拔出一半,就被林淮唐用尚未出鞘的倭刀直接砸断。站在他周围一圈的十几个汉子同时扑了过来,可几乎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这些人就被林淮唐一一踹翻,跌倒在泥泞的雨地里。

剩下的人全部吓傻,一秒钟?还是两秒钟?

五分之一的人就被林淮唐放倒了。

林淮唐没有把刀疤仔打趴,他不喜欢对抗击过洋鬼子的人下狠手,哪怕刀疤仔当年可能只是不明就里地跟着义和团大师兄们瞎混过一阵。

他已经站到了刀疤仔的身后,静静说:“我占用天妃宫放一些东西,会给到补偿费用。三圳镇哪里有什么困难,你们都来找我,我也会帮忙……但不要添乱,更不要给我们救灾添乱,知道吗?”

林淮唐看向众人,冷声说:“谁添乱,革命党就枪毙谁。”

在梅县的北面,高高耸立的嘉应州第二高峰项山甑上,充满雨雾的山顶上,这时候竖起了一面红黑旗。

林时爽惊喜道:“是云纪和子明带救灾的人回来了吗?”

林淮唐看了一眼红黑旗树立的方向,估计援军是从北面来的,而非从南面的南口镇回来的,便确信道:“不,是汉郎他们从寻乌调查回来了吧?很好,这很好!刀疤仔,还要继续打吗?”

很快哗啦哗啦一片蓑衣抖动的声响里,表字汉郎的陈更新就带着二十多人下山过来了。

虽然只有二十多人,可他们却带着十多杆枪,还都是不怕雨淋的新式洋枪。

陈更新的洋枪上还细细裹好了防雨布,他带着援兵过来,呼喝道:“兴亚复汉先锋队第一大队到!”

林淮唐走上前去,在雨中和蒙学堂的老同学陈更新两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对这场调查的结果是期盼已久。

“寻乌调查,寻乌调查,汉郎,你到闽赣边的寻乌县做调查,我交代的几件事,都查清楚了吗?”

陈更新和林淮唐既是福州蒙学堂的同学,同样也是日本留学期间的同乡加老友。

他是1910年那一届的长门炮术学校首席毕业生,有一些军事经验,站得笔直,英武非常。

“我不敢打包票,但起码八成以上是查了出来。”

刀疤仔那些人很快就被陈更新带来的“先锋队”队员们持枪包围,他们根本不敢反抗,立刻就被缴了械。

林淮唐则在雷声里,想起了他第一天来到清末世界时的那声巨响……

第三章 黄花岗

轰隆一声巨响,革命党的炸弹将督练公所的大门轰开,随即枪炮大作,中间还夹杂着马克沁机枪“突突突”的扫射声。

“意洞!意洞被鞑子打伤了!”

林淮唐睁开了他的双眼,他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睡了一觉,醒来时眼前就成为一片枪林弹雨,鲜血溅满视野之内。

前面的街道上横置着十几具尸体,一个青年人胸口涌着热血栽倒在林淮唐怀里。

林淮唐听到自己周围的人,都在用他很熟悉的福州话呼喊“意洞”、“意洞”这个名字。

他觉得这两个字很耳熟,不禁问道:“谁?谁受伤了?”

林淮唐面前穿着立领学生装的寸头男子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林意洞啊!林觉民被鞑子打伤了!我们垮了,陈竞存他们根本没来,选锋队已经垮掉了!”

林觉民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远比意洞这个表字要熟悉。

林淮唐的怀里被青年的热血浸湿、淌红了,他低下头去,看向那和历史课本、语文课本上长得一模一样的林觉民

他的胸口被子弹射中,手臂上也有伤痕,看来是大动脉受伤,殷红色的血浆止不住地向外流动,堵都堵不住。

林时爽不明白自己的老朋友林淮唐,这种时候怎么还会呆愣在原地。

他用力把林淮唐拉了起来:“意洞为你挡了一枪!没办法了,选锋队已经垮掉了,克公也已经出城了!我们失败了,淮唐你快跟我们走吧!”

林觉民吐出一口鲜血,他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但还是双眼充满殷切地希望,看着林淮唐说:“淮唐……你们快走……革命必有死者,革命必有生者……今日我为其易,君等为其难,快走吧!”

林淮唐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四面张望,这里已经不是大学校园,而是清末民初的广州城!

城内枪林弹雨,充满硝烟,正是黄花岗起义失败的时刻

而林淮唐的怀中,赫然就是为自己挡了一枪而死的林觉民!

街垒前面的革命党人,还在对着逼近过来的鞑子巡防营狂呼着“我等皆汉人,当同心戮力!”、“共除异族,恢复汉疆,不用打!”的口号。

然而脑后垂着一条丑陋辫发的清军,根本不听这些话,手中的洋枪一声接着一声,无情开火,十多位年轻的志士又倒在了血泊里。

林淮唐知道,黄花岗起义里战死的青年才俊们,大多出身豪富之家,他们在大清有的是如花美眷、有的是金玉富贵,可大清无道已极,走到了几乎所有人和阶级的对立面:大清诛我命,我诛大清心!

林淮唐本以为自己见到满街的尸体和血迹,会害怕得直发抖,但不知道是气氛使然,还是穿越过程导致的变化,他的心弦几乎毫无所动。

“时爽,我们不能就这样走掉。”

林淮唐抓住了林时爽的手臂,他把林觉民那充满伤痕的右手放在了林时爽的手心里。

“你看看!这样多的志士,这样多的青年,死在了这里,连意洞都牺牲了,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

林时爽急得不行,他知道现在两广总督张鸣岐和水师提督李准已经开始关闭城门,再不走,他们剩下的这些人也要都出不去了。

自己牺牲是事小,但导致那么多的革命党人被清军捉住,万一牵累到黄兴等人,林时爽就觉得将要悔恨万分。

林淮唐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他感觉穿越导致自己的身体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一股充沛的精力灌注全身,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林淮唐做不到的。

他把林觉民的遗体交给了老朋友林时爽,然后浅浅一笑:“我来杀了鞑子。”

林淮唐的侧脸在火光中显出一道冷峻的侧影,他捡起地上的一条洋枪,咔咔咔几声就把枪支拆解,取下了上面的刺刀。

七八名鞑子的巡防营士兵,已经举着枪围了过来,他们看到一个奇怪的革命党,倒提刺刀站在街垒前,想都不想就打出了一片排枪。

砰砰砰,连片枪声中,林淮唐微微低伏身体,往前飞冲了出去,他把手里的刺刀向前一丢,咻的一声就贯穿了清军士兵的首级。

半秒钟不到的时间,林淮唐就冲到了鞑子中间。

他两手向外一伸,如钢铁般扼住枪管,咔啦一下就将洋枪枪管轻而易举地折弯了。

林淮唐感觉他穿越以后的身体,简直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举手投足间就用折断的枪管,把剩下的几名巡防营全部插死了。

林时爽目瞪口呆:“淮唐你是什么时候和任公学了这样的技击本领?”

林时爽所说的任公,不是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梁任公,而是同盟会里的一位武术家吴适,他是黄花岗起义部队的技击教官。

林淮唐没有回答,他的力量似乎是穿越过程里产生的,非肉体凡胎可比,也不是寻常武术能望其项背的。

“时爽,别愣着了,把剩下的人都聚起来,我们救人去。”

同盟会最初计划黄花岗起义的时候,纸面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十路围攻、分进合击、斩首快突、通电全国,甚至连后续香港方面的钱粮支援都准备好了。

但实际行动时,十路围攻,由于很多人员没有及时到位,变成了四路。

后来就连这四路都退缩了三路,变成只有黄兴一路猪突猛进。

这样松散的组织,即便有无数林觉民这般舍生忘死的爱国志士,也难掩其失败。

黄兴被水师提督李准带来的清兵打败以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出了广州城,绝大部分在只剩下一路选锋队后,还敢来参加起义的同盟会精英,都散落在城中。

如果没有人组织营救,他们接下来的命运,就是一个个被清军捕杀灭亡。

林淮唐从一名鞑子管带尸体的腰间,抽出军刀,以他的速度,与其用单发的洋枪,还真不如直接用刀作战。

周围好几十名巡防营士兵,亲眼看到林淮唐眨眼间杀死了七名清军士兵,全都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林淮唐看着这些清军,突然想起一句好笑的话,就直言道:“我赌你们的枪里没有子弹。”

只有一名清军士兵哭哭啼啼后退中,不小心走火放出了一枪,证明了他的枪里是有子弹的,然后就带动了另外好多人一起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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