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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11节

段祺瑞被这样一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显得有些尴尬。

宋教仁又说:“《曾国藩用兵语录》?这是中国传统的兵书吧?”

段祺瑞低下头,道:“《曾胡治兵语录》是宣统三……是辛亥年云南那位蔡锷都督编写的兵书,虽然体裁是以摘取曾国藩、胡林翼的论兵语录为主,但每章后蔡锷都督还另外单独加评语,以阐发其军事思想,也有一些现代的用兵方法在里面。”

宋教仁恍然大悟:“云南的蔡松坡据说是兵学大家,原来还有如此著作。”

宋教仁虽然是湖南人,但他同样也是同盟会的元老。这批反清起家的革命元老,基本上都对曾国藩这群镇压反清者的刽子手没有多少好感。

1904年时,在孙中山的强烈要求下,同盟会曾经组织出版过一本《太平天国战史》。当时宋教仁也参与了相关的编写创作,所以他其实比起曾国藩,还是觉得石达开、李秀成、陈玉成等人的用兵心得值得研究学习。

当然,就当时同盟会在没有章太炎这个大学者加盟帮忙的情况下,孙中山牵头编写的《太平天国战史》,史料水平基本上除了书名标题以外,也确实就和现实中的太平军没多大关系了……还是以脑补为主,在时间、情节、兵力、官衔等方面都与史实出入颇大,演义性质特别浓厚。

段祺瑞请宋教仁坐下,给他沏好茶水后终于说道:“听说国民党中央理事会希望各界联合起来,统一发表一个声援林淮唐的通电?”

宋教仁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段总长心里还有门户之见吗?我明白北洋军和社会党不对付,但此一时彼一时嘛,大家还是都要以国事为重才好,北洋这边也是要顾全大局的嘛!”

这顾全大局,还真是宋先生的口头禅了……

段祺瑞神色闪躲,说:“宋先生知道,我是没有门户之见的……陆军部当然支持林经略使的胜利,只是——只是外交部有一些不同意见。”

“外交部?什么意思?”宋教仁皱起眉头,“请段总长和我明说吧。”

段祺瑞叹了一口气,道:“俄国已经通知了外交部,很快将会撤回驻华公使,以后外交部只能同俄国的临时代办交涉……俄人之意很明确,中国边防军队擅自进入外蒙古境内,袭击了外蒙古百姓,还劫走了外蒙古的驻俄公使杭达亲王。俄国人很生气,要求我国政府必须立刻撤回军队,交还杭达亲王云云,否则……”

段祺瑞没有说出的“否则”,当然就是一旦北洋政府不能满足俄国人的要求,俄国就会推出六国银行团,杯葛善后大借款的谈判。

善后大借款可是北洋的续命之根,俄国代办拿出这件事威胁,段祺瑞在北洋团体内部虽然属于对外强硬派,但也知道恐怕袁世凯是只能选择妥协。

段祺瑞苦笑道:“先生是知道的,我们北方军人也不是什么怂蛋孬种。可是俄国如此蛮横的态度——政府又能有什么?与俄国兵戎相见吗?那可不是林淮唐对付的区区几千马匪,要想和老毛子打仗,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事情真要发酵下去,你我恐怕都要重蹈波兰覆辙,同做亡国奴。”

“什么意思?那大捷之事?”

“这是俄国人的要求,宋先生,我们必须向库伦交还全部俘虏。”

段祺瑞也很无奈,如果俄国人退出六国银行团,那么此前北洋和银行团的多番谈判努力就会全部付诸流水。

段祺瑞在北洋团体内虽然算得上一号强硬派的人物,但真遇到列强的压力时,他的操守终究是非常有限,否则刘和珍的鲜血又是为何而流?

在林淮唐原来所知的历史中,刘和珍就是为着反对段祺瑞政府的卖国政策而被军警杀害。那时的情况也无非是段祺瑞掌权的临时执政府急于获得外国借款来解决财政问题,法国趁机以借款为条件要挟段祺瑞签署“金法郎案”。

所谓金法郎案,简单来说就是清末辛丑条约签订,史称庚子赔款,计4.5亿两白银,本息共9.8亿两,但是1904年以后,银价下跌,英法等国又强迫清政府赔款时兑换成各国本土货币。然而一战战后,法国经济萧条,法郎贬值,一两银等于14法郎,如果按法郎结算,中国对法的剩余赔款负担将大大减轻,但法国能放过你?要求北洋政府赔款时按“金法郎”(约等于美元)结算,而一两银则只等于4金法郎,相当于中国要多赔6200多万两白银。

在直系军阀的曹锟、吴佩孚掌权时,北洋政府还勉强有些操守,拒绝了法国的无理要求。可在冯玉祥发动政变推翻曹锟政权以后,新上台的段祺瑞政权,就连这最后一点操守都不要了。

军阀的操守,始终也只值这么点钱罢了。

第一百零二章 交涉

第一百零二章

俄国代办的哀的美敦书,此刻就放在铁狮子胡同一号袁世凯总统府的案上,除了段祺瑞刚刚带到的宋教仁和汪精卫两人以外,临时总理陆征祥以及袁世凯的政治密友徐世昌及谋主杨度等人,早在这里等候已久。

室内的氛围肃然而压抑,袁世凯穿着厚厚的黑色貂裘,肥大的身体整个依靠在太师椅上,两眼微闭,暗藏精光,嘴唇轻启,却也只是轻轻一叹。

三朝老臣的徐世昌在小站练兵时期,就是袁世凯最重要的政治盟友,他的话就代表着北洋中全部旧官僚的利益。

“俄人最后通牒已至,四日之内不能释放阿尔达哈山口之战林淮唐抓到的全部俘虏,俄人就将无限期退出六国银行团。总统,善后大借款关系民国存亡,若为库伦一事而置全国于不顾,我辈恐将成为遗祸百年的罪人啊!”

代表北洋团体中军人的段祺瑞、冯国璋两人,冯国璋才被派往河南去架空那个新上任的河南都督蓝天蔚,只剩下段祺瑞一人留在北京。

但此时,段祺瑞却一言未发,只是默然。

宋教仁毅然挺身而出,难以置信地看着徐世昌:“库伦之事,乃民国内政,俄罗斯国有什么权力干涉我国之内政呢?这实与万国公法不合啊!”

宋教仁又看向现在执掌国务院的临时总理陆征祥,和这个外交官出身的技术官僚问道:“陆总理熟稔国际公法,依万国法而言,难道不能同俄人据理力争吗?”

陆征祥刚想说些什么,最近很受袁世凯信任和宠幸的谋士杨度,便戏谑道:“遁初,咱们也是留日时就认识的老朋友啦。这万国公法,只是列强用来擦屁股的废纸,你拿来同墨西哥、智利这样的国家据理力争一下,还情有可原,拿去和那大俄罗斯帝国?未免可笑吧!就是西欧的一个蕞尔小国比利时,前些年不也是在铁路和贷款问题上,肆意践踏公法,凌辱我国家吗?”

杨度摇头叹道:“遁初你太幼稚太天真了!”

宋教仁还想争辩几句,但这时袁世凯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

这只盘踞民国总统宝座的狡狐,眼里散发出使宋教仁内心感到恐惧的莫测感。

袁世凯轻轻移动身子,振袖而起,背对众人道:

“遁初啊——方今寰球万国,是一个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世界,强则强,弱则亡, 犹如春秋战国时一般,绝社稷者何止于数百国。开人类文明之先的埃及,已在大英帝国鞭下,即如欧罗巴一时的强国波兰,也为俄人所吞吃,其国人行于道,路遇俄人,必脱帽行礼,亡国奴之哀不过如此!自古同中国声息往来的印度,也为西洋所征服,我……国人既举世凯为民国之大总统,世凯就要为我国家的存亡做考虑。”

宋教仁紧紧锁住眉头:“大总统,究竟是什么意思?”

袁世凯还没说话,杨度就从旁抢答道:“打,亡国,不打,耻辱,亡国与耻辱,遁初要选择什么?”

这样的选择,真使得宋教仁无话可说。

他勉强张口:“打,难道一定就会亡国吗?”

在座的人都一齐望向他,没有人说话,可宋教仁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一个统一的而且无可置疑的答案来。

俄国代办已经向袁世凯本人提交了哀的美敦书,这个文件的内容分为二项:一是条款,预备以条约的形式订立;一是劝告书,准备以提文方式成立。

国际间的交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外交活动已不拘泥于形式了,可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外交谈判还是很保守的,一个国家的公使,要求和驻在国进行外交谈判,只能通过驻在国的外交部,如果直接去找驻在国的皇帝或总统,在当时是极不合理,极没有礼貌的事。俄国竟命令驻华公使当面向袁世凯递交最后通牒的文书,实在是当时国际外交史上空前未有的举动。

然而这就是弱肉强食的国际环境,这就是所谓的万国公法支配下的世界,血腥、残忍、野蛮,一切只由赤裸裸的暴力来决定,所谓正义不仅只是空谈,而且连其道德性亦不被人所在乎。

袁世凯并非一开始就决定屈服,他翻开俄人的劝告书一看,大为震动,立刻就请陆征祥召集了正在北京且熟悉外交交涉事务的官僚孙宝琦、曹汝霖等数人到总统府商讨对策。

北洋团体内,段祺瑞一开始是坚持拒绝俄国人的无理要求,然而正如陆征祥所说:“俄国人竟然直接向总统递送文书,这种藐视中国的手段都能使出,则必然会对中国施加武力的。”

大家对于这个棘手而严重的问题,反复谈商,结果认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接受沙俄的条件;二是利用谈判和俄国讨价还价。当然还有第三条路是拒绝,可是拒绝就等于决裂,段祺瑞自己也承认这时政府是无法在武力上抵抗俄国的。

只有杨度提出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不谈就接受,在外交上没有这种例子,我们必需和俄国谈判,能谈到什么地步,也算尽了心,否则如何对国人和历史交代。”

袁世凯一开始也赞成杨度的说法,他当时就和陆征祥说:“我经过慎重考虑,也主张和俄国谈判,并且希望你能出任主席,主持这个谈判。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但精力不足,无关重要,我可告诉曹汝霖要他多负谈判责任,并告诉俄国人,陆先生体力衰弱,需要休息。我全力付托你,你放心去谈判好了。”

但是当俄国人提出一旦袁政府拒绝劝告书的条文以后,他们就会立刻中止银行团谈判以后,袁世凯的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重大转变。

在袁世凯的影响下,除了段祺瑞一人还勉强主张誓死力争以外,其余人等,包括杨度在内,都渐渐倒向妥协一派。

至于段祺瑞的反对,袁世凯只以一个简单的问题质询了他:“如若中俄开战,陆军部能够保证抵御俄国军队多少时间?”

段祺瑞对北洋军全部军队的编制、战力、饷械和驻地情况皆了然于胸,对此回答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做出唯一回答:“陆军部仅能保证四十八小时时间,超过四十八小时,一切抵抗陆军部皆不能再做保证。”

堂堂的中华民国,堂堂的四万万国民,偌大一个国家,竟然只能做出抵抗外敌四十八小时而已的软弱保证,到此地步,又何谈力争。

袁世凯不再说话,但他的意思却已十分明确。至于其余人等,主要就是宋教仁在日本留学时就认识的老朋友杨度,又费了一些口舌,劝说他代表国民党与政府合作,一同参与交涉协商问题。

宋教仁有些愤怒:“你们要卖国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一起?我干不出这等事来!”

杨度还是劝说他请以国事为重,如今的形势,反袁不反袁,亦或者南或北的立场,皆不重要,而是要团结一致进行对俄的交涉工作。

杨度和宋教仁说:“吾人第一主见乃先国家而后政治,先政治而后党派,国苟不存,政于何有?政苟有成,何分于党。我们同遁初这样讲,也要同林君汉这样讲,国事高于一切,难道民国还要再重蹈前清的党争之祸吗?”

宋教仁无语凝噎,袁世凯心知事情已经成功一半,只要获得国民党的支持,袁世凯相信足可以压服林淮唐接受现状。

这样既可以使俄国重新回到六国银行团的谈判桌,又可以限制林淮唐通过讨伐库伦获得独一无二的威望,政府损失的无非是谈判过程中造成的一些名誉损失而已。

但袁世凯并不认为报纸上多骂几句政府卖国又能如何,而且……

他的眼睛锁定在了陆征祥的身上,这位外交官出身的临时总理,才是负责对俄交涉的一把手嘛!

第一百零三章 时间点

远在塞北土谢图汗部的平叛军,数千骑士还没有感受到后方突变的政治局势。但吴佩孚和冯玉祥已经收到了曹锟要求他们撤往张家口的命令,两人都对此大感愕然,好不容易取得阿尔达哈山口大捷,这难道不是一个重塑北洋威望的好机会吗?

为什么要把光复库伦的荣耀,全部让给林淮唐呢?

冯玉祥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服从命令,很快就回到帐篷里开始收拾行囊。反而是素来以“上下尊卑”做口头禅的吴佩孚,这回有一些出离的愤怒。

“曹副使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肯定是听信了王承斌的谗言!我早说过这个宗社党的余孽不是好人!”

王承斌是曹锟的副官,也是旗人,吴佩孚一直都怀疑他是宗社党的一份子。不过北洋里收留的前清余孽绝不在少数,甚至袁世凯的侍从武官长荫昌,还算是宗社党的创建者之一呢。

北洋这所谓的民国新中央政府,到底和腐朽透顶的前清藕断丝连,满清殭尸的三百年暮气也顺着这层纽带的联系,灌输到了民国的新躯壳里。

这是不经过一场大革命,一场风雷激烈的大震荡,决不能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

两个营的北洋官兵都束好军资辎重,这些精悍耐战的北方军人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比社会党那群平均年龄至多二十岁的小青年显得老迈很多,确实也有暮气,但比之北京陆军部那班大腹便便的官僚又要好得多。

大家脸上都带着些不甘的神情,北洋官兵虽然在袁世凯刻意的挑选下,基本是以完全不识字的文盲为主体,可民国新建,革命的浪潮冲刷下,哪怕是文盲此刻也多少有些荣誉感。

何况这段时间,政治保卫局发起的“姜瓖”工作,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在北洋军部队里秘密发展革命思想。文盲们虽然看不懂那些用语复杂的小册子,可是听听社会党那群袍泽弟兄的讲演却毫无问题。

受这影响,吴佩孚的部下们很明显对曹锟临阵撤军的要求极为不满。

“库伦都没有多远距离了……真他妈的丧气!”

草原骑兵集团一纵队的司令官胡景翼和指导员薛栋吉,带着另外好几名干部一同过来向吴佩孚道别。

胡景翼和吴佩孚是有私交的,两人多少都有些中国旧军人的作风,也算是旧军人阶层给中国留下的还算偏向正面的遗产之一。

“子玉这时撤回关内,可惜了,封狼居胥,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军人一生的理想。”

“笠僧……”吴佩孚愤愤咬牙,“你们好好打,不要丢了中国边防军人的脸面。”

胡景翼和薛栋吉一起向吴佩孚敬军礼,道:“兄弟阋于墙而共御其侮,在这方面南北军人的精神是一体的。”

吴佩孚长叹一声,他是有多少的不甘心,远望库伦方向才明白十二道金牌的分量有多重。但吴佩孚不可能对上峰的命令做出任何违抗,这同样也是中国旧军人精神的一种影响。

或快或慢,北洋军那两个营部队都在这天夜色降临以前与平叛军正式反手,背着草原的朔风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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