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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27节

但不等宋教仁刚说几句话,原本以陆军总长身份列席观礼的蔡锷,却突然走下了国务院各部总长的列席座位,一直走到了进步党人的席位面前。

此时社会党党人基本上都已经离场,梁启超显然对这一变故也完全不知情,脸上满是茫然,他看了看坐在一旁进步党理事孙洪伊,很是诧异地问:“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安排?”

孙洪伊是天津人,属于北方的立宪派士绅代表之一,1910年初夏曾经参加过北京的请愿国会同志会,并发表了约15000余字的意见书,那年3月间梁启超派徐佛苏来北京,与孙洪伊取得联系,并充当了同志会机关报《国民公报》的编辑。

孙洪伊跟梁启超相识很久,对着老朋友自然掩藏不住愧疚的神色。

梁启超看了看孙洪伊,又抬头看了看步步逼近的好学生蔡锷,终于恍然大悟,又实在难以置信。

“松坡……松坡!还有你吗?松坡。”

蔡锷带着歉意微笑:“老师,进步党内已经达成一致,我们想请您休息一段时间。”

梁启超细细端详着自己最感骄傲和自豪的学生,竟有些不认识他了——不,梁启超本该认识蔡松坡是何样人物的,他信仰国家主义、信仰军国民主义,这一步,梁启超本该是预料到的。

梁启超想起林淮唐刚刚的提醒,终于醒悟:“进步党的代理事长就是松坡吗?”

蔡锷极为诚恳地朝着梁启超鞠躬道歉,接着便面向进步党在座的全部议员,还有国民党人、共和党人和其他观礼宾客记者,大声宣布着进步党中央理事会的全新决议:“……本党取国家主义,建设强善政府,遵从国民公意,拥护法赋自由。本党是以国家之生存发达为根本目的,唯一之希望在国家不致于糜烂,大局不致于忧乱。近期来,舆论颇因本党原任梁理事长私人政见影响,目吾党为某暴民专制党派之同志,此实非本党立场……因此,本党理事会经开会协商讨论,决定改任理事长职务,以同谋暴烈派分清界限……”

进步党内的理事、议员们,对这一决议几乎都有所了解,只有梁启超一人被蒙在鼓里,至今不知。从来自居国师地位的梁任公,只余苦笑,他折腾来折腾去,不仅没有管住自己麾下的党派,竟然连自己一手栽培的学生都不了解,真是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国会大楼内的其他宾客、记者,则更为吃惊。谁也没想到蔡锷会发出这样直接的宣言,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然而他的话里话外,已是非常清楚地在和社会党划清界限。

作为人民革命联盟这一三党政治联盟中的第二大党,进步党如此这般与社会党割席决裂,意味着什么?

代总统黎元洪在观礼列席上惊惶不已,今天大选结果公布,共和党的成绩这么差已经让黎黄陂受惊不已,蔡锷又来这么一出,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把自己这个大总统当成一尊泥菩萨嘛!

座中的进步党党员依次站起,蔡锷走到他们的中间,面向国民党人和国务院以段祺瑞为首的各部总长,说:“本党自今日起,将退出以社会党为首的人民革命联盟,真正践行国家主义,求取完善集权之中央政府!”

到此,梁启超才算是完全明白了过来。

他茫然若失,又觉得手足无措,梁启超和蔡锷一样,是信奉国家主义的,所以他从前与袁世凯合作,然而袁世凯背叛进步党转而和国民党合作的事情,已经让梁启超渐渐看清楚了袁世凯权谋自为的真面目,中俄密约一事又使梁启超对袁世凯更感失望,他这才转而选择和林淮唐展开全面合作。

梁启超的主义、思想、信仰,同他的好学生蔡锷是一致的。

只是梁启超更多从文人的角度思考,他对社会党中华书局和编译社出品的社会主义系列丛书,越去看、越去深入研究,越感到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

蔡锷则从军事角度考虑,认为只有支持民国政治舞台上的最强者,才能维护国家的统一和稳定,才能真正践行国家主义的理想。

歧路已现。

只是无人想到,第一枪会由蔡锷打响。

梁启超更想不到,因此也更显落寞与怅然。

蔡锷三步并作两步,他军装革履,马靴后的金属马刺随着踏步磕在国会大楼的地板上,发出咔嚓的声音,笔直挺拔的身材就像一颗移动的古松,充满中国军人昂扬向上的英武之气。

他走到宋教仁的面前,无视了那位迷茫的老师,伸出手,笑道:“听闻孙袁二先生在垣上相谈甚欢,想必国是将定,遁初先生还需要我这个同志吗?”

进步党内部骤然的形势变化,让宋教仁大吃一惊的同时,又倍感惊喜,进步党脱离人革联,甚至现在向国民党提出橄榄枝,也就意味着国民党将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已有优势!

宋教仁笑得是那么灿烂:“蔡总长,不,是蔡理事长,吾二党并肩雄立宇宙间,中华民主国之兴起亦近在眼前!”

第十八章 点火时刻

“革命的戏剧共有两幕:推翻旧政权,然后建立新政权。第一幕已经拖得够长了。现在到了上演第二幕的时刻。这一幕是来得越快越好。正如一位伟大革命家所说,‘抓紧吧,朋友,让我们结束这场革命。时间拖得太久,革命的果实也不会到手’。”

——约翰·里德

1913年四月初,中华民国的首届正式国会在从前临时参议院所在地召开了第一次例会,当时国民党势盛,人民革命联盟三党联合才能与国民党匹敌,但是进步党倒戈以后,即便社会党能够取得共和党的全力支持,也无法动摇国民党的优势地位。

四月十二日,国会开幕后两院在众议院召开预备会议,开始讨论选举议长的细则制订问题,国民党还主张于议长选举时用有记名方式,以便其监督党员,进步党则主张用无记名方式,以便收买选票,其他问题的争论,还有对选举议长细则的草拟,国民党主张由主席指定起草员,先起草后讨论,共和党则主张起草员由四党在议场中的临时书记任之,先讨论后起草。

除此以外,对于选举议长细则的起草,国民党也主张两院合起草,进步党、共和党则主张两院分起草,发言者甚多,互相非难,各有党略,相持不下,会议第一天就这样无结果而散。

当天,社会党向国会提交了此前在华东国民大会、华南国民大会、华北国民大会上讨论已经达成一致的土地改革法案,由于国民党反对,未通过,未进入讨论流程;社会党又向国会提交了在华东国大执委会中已经协商通过的共和国纲领宣言,确定民国国体为人民民主的共和国,也被否决,未进入讨论流程。

宋教仁在国会上粉墨登场,连轴转地坐马拉松式演说,他即兴出演,自晨间一直讲演到暮色落下时分,连续讲了六七个小时时间,内容都是围绕议长选举展开,宋教仁坚持议长、副议长选举都采记名投票法。

到会议解散以前,社会党最后一次提交了事关中俄交涉一事的重大表决案,提出国会应当正式否决前一时期袁世凯政府主导的六国银行团善后大借款案,彻底结束这一丧权辱国的借款协议。

善后大借款采用九出十三进的形式,债券九折出售,八四实收,还要再扣除6%的佣金,借款指定用途,扣除偿还到期的庚子赔款和各种外债、遣散各省军队、抵充政府行政费外,实际仅有760万英镑,但中国到期归还本息竟达6789万英镑之多。

丧权辱国处,可想而知。

过去袁世凯主导善后大借款谈判时,包括孙中山、黄兴等人在内的国民党革命元勋,也都和社会党一起摇旗呐喊,反对卖国借款。

但在国会上,已同北洋集团展开合作的国民党人,又一次否决了社会党提出的表决案,中止借款案未通过,未进入国会讨论流程。

继而参众两院于4月25日结束正副议长选举,张继得129票为参议院议长、王正廷得127票为众议院议长,二人皆国民党籍;众议院议长为共和党籍的汤化龙,副议长亦国民党籍。

这一胜利,当然令采用民主方式占据了国会多数的国民党人弹冠相庆,乃至于喜不自胜,甚至于宋教仁已经开始和蔡锷商讨起如何组织排斥社会党的新联合政府。

此刻无论是林淮唐暂住的林公馆,还是社会党中央委员们下榻的北京福建会馆,都十分安静,在举国如水沸腾的关键时刻,连一个土地改革法案都不愿意进入国会讨论流程的国民党议员们,尚以充沛之体力连轴转地开会、演讲,晚上则与进步党籍的议员及北洋政府的官员觥筹交错,庆贺胜利。

北京的大街小巷上,青年党人间的冲突则愈演愈烈,甚至于开始接近一个月前上海、南京等地的武斗烈度。4月25日当天晚上,一大群从正在实行土地改革的江北盐城、东台等县抵京的搢绅“还乡团”代表,围住了全聚德酒楼,向国民党议员们提交了一份“国民请愿书”。

“请愿书”说明了社会党人在江北地区暴力执行土地改革的情况,缙绅们已经听说了4月12日时国民党议员否决土地改革法案的消息,因此提请希望国会能够发布正式之法令,保障良善爱国缙绅的土地和财产所有权。

国会的下一次开会时间是在4月30日,在这之前,为了制造声势,也是为了声援国民党籍议员,江北、皖北、常州、上海、潮州、惠州、泉州、厦门等地,相继有缙绅“还乡团”代表发出联名通电,要求国会表态,保障私有财产的神圣不可侵犯。

消息传出,江淮、潮汕、闽南等地已经分到土地的自耕农、单干户、国营农场员工和复员军人,都受到极大震动。

4月26日,群情激愤的盐城百姓在当地农会的领导下,包围并冲击了国民党盐城党部,与闻讯而来的缙绅“还乡团”发生冲突,造成数人伤亡。

各大报纸,特别是立场上倾向国民党与北洋集团的新闻媒体,迅速报道了这一事件,并以硕大的标题——“社会党唆使暴力武斗,动摇大选结果”——将矛头直指于中国社会党。

到这时候,社会党中央执委会及书记局,社会党所属的各类机关报纸、文宣部门,都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惊人的沉默与冷静。

这似乎给了国民党人巨大鼓舞,保守派或曰稳健派报纸上一片欢呼雀跃,更多的“还乡团”代表涌入北京,为国民党提供声援,并因此造成了“还乡团”与北京部分进步青年间的新摩擦。

4月27日,双十二运动中形成的北京总学联发出号召,大批进步学生前往火车站阻止还乡团代表入京,双方在车站先是发生口角摩擦,继而形成武斗冲突,“还乡团”除了一批缙绅代表外,还包括了地方上的许多团练头子,火车站周围的军警也倾向保护士绅,因此造成学生一方死伤人数远远高于还乡团一方的情况。

翌日,华东总农会、华南总农会联名发出通电,对“还乡团”联名通电中的指责,一一公开做出回应,并以长篇累赘的文字说明了土地改革对于中国自强的重要性,同时还以强有力的实证证据,证明着土改中被剥夺的土地,百分之八十以上为满清官产或汉奸财产。

这一通电,普遍被视为是社会党的反击,同天山东总农会代表团也乘坐火车进京,这次轮到“还乡团”围堵火车站,不许农会代表入京向国会请愿了。

双方再度在火车站前大打出手,发生血腥武斗,农会代表团有备而来,强力反击,造成“还乡团”死伤数十人,当场被打死的“还乡团”缙绅代表中,还包括了几名国民党籍议员的子侄亲戚。

事态进一步发酵。

这天深夜,国民党、进步党两党中央理事会联合召开会议,在宋教仁的坚持下,两党多数理事勉强赞成了宋教仁提出的解决方案,希图通过劝说林淮唐出面安抚民众的办法,解决危急的事态。

4月29日,宋教仁、汪精卫、林森等人亲自前往林公馆请求和林淮唐会面,林淮唐以身体有恙为理由拒绝,随后黄兴又亲至林公馆请求会谈,林淮唐出面与黄兴相谈数十分钟,提出希望在明日的国会例会上讨论这些问题。

在北京的社会党人,依旧保持着让宋教仁和蔡锷都感到诧异的沉默。

由于街头暴力愈演愈烈,特别是地方上“还乡团”和农会的武斗、械斗规模与日俱增,在山东莱芜和广东惠州都发生了总人数超过五千人的大规模武斗,其中惠州冲突已经造成了农会会员伤103人、死9人和还乡团伤287人、死61人的惨案。

国民党方面,对于林淮唐声言在30号国会例会上公开讨论解决问题的提议,意见两极分化。宋教仁倾向于接受林淮唐的建议,由国会商榷解决问题,但国民党内部多数党员都认为近期发生的大量冲突事件,根子都在于社会党不愿意接受国会大选失败的结果,是社会党在故意煽动暴力,以期推翻大选结果,根本没有必要在国会上商榷这一问题。

国民党内部对于社会党不承认失败的态度,同样群情激愤,宋教仁的“退让妥协”策略,更让国民党人感到愤怒。

作为对社会党“煽动暴力”之举的回应,沉寂一年之久的孙中山终于再度发声,他与袁世凯在国会例会召开以前,于河南项城联名发出的“艳电”,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强烈谴责了社会党“煽动暴力”的行为,并对于土地改革问题,明确表示短时期内绝不可能付诸国会讨论。

艳电一出天下惊,国民党与北洋集团的立场破天荒地完全统一了起来。

30日,大批北洋军官兵进入北京城内,重点监视社会党各党部、北京工会各分会、北京各大高等院校和学联总部、全国农会各代表团驻地,以防万一之举。

随后,林淮唐亲自领衔社会党人,于国会第二次例会上再次提交《土地改革临时纲领》。

经参众两院全体议员表决,由于绝对多数议员之反对,纲领未获通过,不进入国会讨论流程。

中国社会党全体337席议员,在林淮唐带领下退场,全数缺席国会。

第十九章 国会纵火案

“德国同胞们,任何司法上的考虑,都不能妨碍我的行动——我不必担心法律,我的任务就是斩草除根,别无其他!——当然,我要充分利用国家和警察的力量,因此,亲爱的共产党朋友,不要得出任何错误的结论。而且要明白,我要同台下这些人——褐衫队员——一起领导这场殊死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我要掐住你们的脖子。”

——赫尔曼·迈耶

社会党全体当选议员都缺席了4月30日和5月1日召开的国会例会,由于社会党的议员数量占到了国会参众两院的40%以上,按照《国会组织法》,只有超过60%的议员到场,国会才能召开,因此社会党议员的全体缺席,就意味着国会实际上已经陷入瘫痪状态。

国民党籍的参议员议长张继是直隶人,但他很早就参加同盟会的革命,属于能够调和立宪派与革命党的人物之一。而且张继醉心无政府主义,与俄国的无政府理论家克鲁泡特金交往多年,他对社会党中受过无政府主义影响的不少人,如刘师复等人,都有一定私交,因此张继数次通过私人渠道联络刘师复,希望让社会党回到国会中。

但刘师复给他的答复是——社会党的要求很低,可国会至少应当让《土地改革临时纲领》进入讨论流程阶段。

然而在北洋集团、还乡团缙绅代表和许多立宪派人士的压力下,国民党是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的,因此国会无限期的瘫痪状态,北京、上海、南京、广州等等诸多大城市中左右两派人的激烈武斗,均不可能停止。

动荡还在继续。

沸腾的全国,似乎只有河南项城依旧保持着世外桃源一般的平静。下野近半年之久的袁世凯,难得穿着一身军装与段芝贵、杨度、袁克定等人在城外牵黄擎苍,他壮年时也曾是在朝鲜力拼日军捍卫国权的壮士,老来身手不减当年,跃马中仿佛能见得几分数十年前的豪杰之气。

杨度不善马术,只得翻下身来牵马步行,他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指着太阳方向说:“天无二日,民岂有二王邪?”

袁世凯勒住缰绳,坐下的枣红战马两蹄高高抬起,一声嘶鸣。

袁世凯哈哈大笑,暮气全消,令人意想不到他是个在老家养疴的示意政客:“皙子啊,共和国哪里有什么王、哪里有什么君。”

北洋集团的干殿下段芝贵立于马上,瞠目道:“天无二日,我心中只有袁大总统一个太阳!”

袁克定也靠近过来,低声问道:“父亲大人,孙中山还在城里等着您,咱们什么时候回去见他啊?”

袁世凯挥了挥马鞭,微微一笑:“不着急。”

袁世凯一行人等身后,是一连串长长的护卫队列。虽然名义上袁世凯现在没有任何职权,只是一个因病卸任的前总统,但只要看一眼环绕在他身边的这些北洋要人,就能清楚北洋集团的实权依旧为袁世凯牢牢把握着。

所有人都跟着袁世凯缓缓前行,塞外凛冽的寒风吹到黄河以南的中原之地时,依旧缓和许多,春回夏来,冬天时飞往南方各省的鸿雁现在也渐渐北返,一行灰色羽毛的大雁自中天翱翔而过,袁世凯慢慢举起手里德国领事相赠的猎枪,单眼瞄准,砰的一声,青烟冒起,一只大雁也从空中跌落。

杨度拍手赞叹:“大总统好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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