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53节

他全身微微颤抖着，实在说不出话来。

曹锟苦着张脸劝道：“子玉，你先回去……这事儿咱们日后再谈好不好……”

段祺瑞反而是很不在乎的说：“我知道子玉是山东人，眷恋桑梓嘛，我理解。但这是军国重事，不烧村不能戡定乱匪，事关民国的生死存亡，子玉，对不住啦。”

吴佩孚的喉结上下浮动，他用尽全身力量咽下这口气，第三师里那么多的山东人，他们的拼死战斗难道为的是让北洋军屠杀他们的家乡吗？

“段司令……好，我明白了。”

吴佩孚转身离开，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对于北洋团体的信心、对于袁世凯的统治，疑惑是越来越重，这样一个中央政府，这样一支军队，真的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不懂社会主义，对社会党和红军的许多激进政策也非常反感，可吴佩孚爱山东，他最初投军的起因不正是因为甲午年时日军军舰炮击了他的家乡吗？

袁世凯复起的时候，吴佩孚还想劝林淮唐提前离开北京，当时他并没有对北洋团体产生厌弃之心，只是不想曾经有功于山东的林淮唐死在北京罢了。

但现在吴佩孚对北洋这个团体，真真正正的感到了失望。

吴佩孚想起了自己离开北京以前，冯玉祥对他说的那句话：“我们不能做历史的罪人！”

吴佩孚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呸，冯焕章，我和你不一样，最起码我不会做一个阴奉阳违的叛徒……

但不等吴佩孚在多想些什么的时候，剿总司令部周围的警卫们便发出了连番的惊呼之声，天空上更传来了惊人的呼呼声。

“那是什么？”、“是红军的气球？”、“不是气球，是飞机！”……

两架木制机翼上涂画着红色五角星的寇蒂斯推进式飞机，正盘旋在北洋军阵地的上空。

吴佩孚大吃一惊，没等他的震惊缓过来，地面上就又传来了微微的震动感。即便他身处北洋军战线的纵深腹地之中，也能听到前线突然间传来的隐隐枪炮激鸣之声。

怎么回事？

红军的大规模反攻开始了！

第七十三章 空中行动

红军的两架飞机在北洋军阵地上投下一堆写满宣传标语的纸片以后，又盘旋了一段时间，便飞回了华东野战军的阵地。

木制的双翼飞机堪堪落地，气流将沙尘高高扬起，冯如把防风镜推到额头上，随手一甩，长长的飞行员围巾飒爽非常。

“老总，我们确认北洋军第三师、第四师和第六师炮兵营的位置了！”

寇蒂斯推进式飞机算是目前全世界范围内性能最先进的军用飞机，但它的运载量依旧小的可怜，也很难做到精准地投掷炸弹。

冯如指挥的华东野战军第一飞行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做侦察工作，有时他们也会驾驶飞机朝敌人腹地投放一些宣传标语来做政治上的攻势。

刚刚那两架寇蒂斯在第三师阵地上空盘旋良久，投下的大量纸片，就是在宣传着中原兵团破袭京汉线的斐然成就。

红军的一张张海报上，都写满了近来一段时间中原兵团在河南的战绩，其中最夺人眼球的消息当然就要数樊钟秀所部中原兵团第四旅雨夜奇袭叶县之战。河南红军一个旅就击毙了洛阳剿总稽查处的处长王天纵，还全歼了当时守在叶县的一团又一营北洋军，战果可谓煊赫。

除此以外，中原兵团其余各部，也在宝丰、鲁山、郏县一带屡屡出击，一大批经“诉苦运动”以后被动员起来的豫西底层土匪，也积极行动，他们扒铁路、拆桥梁。趁着河南大雨连绵，黄河河水暴涨之机，中原兵团的副司令员冯霖甚至还指挥一个骑兵团昼伏夜出、间道潜行，穿过北洋军的重重防线而深入敌后，炸毁了郑州黄河铁路大桥的第10孔和第十六孔桥梁，大大阻碍了洛阳剿总兵团的兵力调动。

中原兵团的总兵力虽然几经扩军，现在也才不过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和洛阳剿总五万至六万人的总兵力相比，差距悬殊。

然而河南红军依托着豫西民众的支持，特别是大批底层投诚土匪的帮助，使中原兵团牢牢掌握了京汉线战场上的主动权。

他们完全复制了一年前白朗纵横中州的奇迹，四面出击、反复破袭，使冯国璋一时疲于奔命，再无力将河南战场上北洋军调往山东参战了。

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冯国璋私心自用、养寇自重的成分。

如果洛阳剿总兵团的部队调去山东，那可就要听从段祺瑞济南剿总的指挥，若非真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冯国璋又怎么会愿意拿自己的本钱去为段芝泉火中取栗呢？

陈更新亲自接见和慰问了刚刚从战场前线侦察归来的冯如，他向来持重，在红军中以喜怒不形于而著名，但此刻脸上却满溢着兴奋又喜悦的笑容。

“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

华东野战军的参谋长李济深和副参谋长秦汉唐也都均持此议：“北洋军在滕县前线久攻不下，各部队兵士都有疲敝的模样。我军则在两下店、龙阳店、郭里集等地先后迂回破袭得手，士气正是最旺盛的时候，红军的攻击欲望现在特别高涨，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反击机会。”

滕县已经算是徐州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中革军委早已下达了死命令，华东野战军必须御敌于徐州之北！

存人失地和存地失人的道理，红军中没人不懂。但社会党绝不能允许徐州的工业建设成果，因为北洋军的破坏而毁于一旦。

陈更新轻轻咬着嘴唇：“铁甲列车已经到位，我们在总的兵力、兵器数目上依旧远弱于北洋军，但在局部战场的一部分地段上，是可以依靠集中力量形成重大突破的。”

冯如马上报告说：“陈老总，飞行队已经确认了北军的多数火炮阵地具体位置，是不是要对这些地方做针对性的突击？”

陈更新转头对李济深说：“参谋长，把司令部直属的教导营、骑兵营都集中起来，马上使用上去！要按照飞行队提交的侦察位置做突击，现在全国都在看着山东、都在看着咱们华东野战军，这仗关系重大，绝不能出差错。”

李济深辛亥革命的时候，还是个翻墙逃出保定军校去炸铁路桥的热血青年，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成熟了许多，可骨子里依旧保留着青年人特有的那种张狂的热血。

“是！一定完成任务！”

陈更新从身旁警卫和参谋人员的手上拿过大量军情报告，一边走着一边批阅，同时还能有条不紊的向副参谋长秦汉唐下达各部队具体的进攻任务。

华东野战军在山东前线的部队只有杨若钧第三师、陈仪第四师、杨宗周第五师这三支战力较弱的部队，近一段时间虽然得到一定增援，中革军委把占领苏州的薛岳第二师调过来了两个团参战，但总兵力还是比段祺瑞兵团弱很多。

可陈更新的眼里闪闪发光，他周围那一批年轻的过分的青年军官们，也同样眼里满是光芒。

近一段时间红军只以训练和装备水平都最低的华东野第四师、第五师在滕县布防，就已经阻击得包括北洋军第三师在内的优势敌军寸步难进，这足可以证明随着解放战争的发展，红军在战斗精神、组织能力和具体班组战术上的优势正逐渐得到发挥。

红军两个师，这段时间在滕县就抵挡住了北洋军第三师、第四师、第六师三支六镇老部队的猛烈进攻，这还没有算上配合这些六镇主力一起作战的大量豪绅团练武装，如果算上的话，红军这两个师就几乎是抵挡住了三倍、四倍敌人的进攻。

这就让红军战士们的斗志和信心都大大增强了，几个每一个连、每一个排、每一个班，都能确信我军同等兵力的战斗能力已经完全超乎于北洋军之上。

这种强烈的信心，对战斗结果将产生莫大的隐性作用。

华东野战军的政治部主任吴玉章穿行在人群中，各级指导员也都回到了部队中，总攻击的命令已经发出，红军防线的背后，那条漫长的铁道上已经升腾起了钢铁巨兽浓浓的蒸汽烟雾。

铁甲列车。

还不止一列，而是三列铁甲列车。

除了北伐时大显身手的“觉民”号铁甲列车以外，还有两列崭新的武装火车则是徐州兵工厂和津浦铁路局刚刚装备起来不久的秘密武器，两头对中国战场而言足够称为钢铁巨兽的新利器，分别被林淮唐亲自命名为“萧枳”号和“马日”号铁甲列车。

每一列武装列车的名字，都意味着革命的一次牺牲和挫折。

黝黑的蒸汽机车头上，都放置着一枚硕大的铁质红色五角星。

时间近初秋，一阵寒风吹卷而过，野战军直属的工兵营战士们则趁着风势放出了好几只用于校正炮击方位的侦察气球。

白色的气球悠悠升空，更显得这场大战势必精彩纷呈，而且注定将在中国近代的历史上占据极为重要的一席之地。

华东野战军第一飞行队的队长冯如，又小跑着跟上陈更新的步伐，道：“老总，飞机侦察到北洋军后方也有类似铁甲火车的队伍。因为距离较远，我们没有迫近做进一步的仔细观察，但大概率就是铁甲列车没有错了。”

陈更新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参谋处分析了你们的报告，情况我很清楚！飞行队有没有把握对铁甲列车这样大小的地面单位实施空中轰炸？”

冯如微微一愣后，立刻回答说：“从我个人来讲绝无把握，但以完成军事任务的角度而言，如果出动第一飞行队的全部飞机，我敢保证至少能够重创北洋军的铁甲列车。”

早在1911年的意土战争，意大利飞行员朱里奥加沃蒂少尉就驾驶“鸽”式飞机，在北非战场上向土耳其军队阵地投下了4颗榴弹，各重2千克。虽然没有造成很大伤亡，但却产生了很大的心理震撼效果。

寇蒂斯推进式飞机除去飞行员本身的重量以外，还可以运载重约一百公斤的炸药，但红军的航空部队还从来没有在实战中进行过空中轰炸的任务，现在第一次执行，目标又是像列车这样能够高速移动的单位，任务难度当然非常高。

冯如又说：“即便不能直接炸毁北军列车，我们也能破坏铁轨，限制敌军列车的机动。”

陈更新挥了挥手：“那就执行空中轰炸的任务，飞行队全部飞机交给你指挥，我们倾巢而出，一定要拿下段祺瑞。”

他的双眼极目远眺，投向北方的地平线：“泰安、兖州陷落以后，第三师就一直坚持在鲁西南的济宁一带潜伏，要拿下段祺瑞，就要看第三师接下来的表现了。”

第七十四章 大迂回

山东战场的决战在即，各方兵力的调动都十分频繁，津浦铁路在山东省境内的各个火车站现在都堆满了军用物资，数不清的列车拖着铁皮车厢来回往返，北洋军和红军的官兵战士密布在鲁南大地上，长长的队伍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直到看不见的尽头为止。

“爆破！”

几个带着炸药包的红军工兵战士飞奔了起来，他们使用的就是徐州兵工厂生产的炸药，在机关枪火力的掩护下，这些攻坚队员马上就冲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将炸药包靠在了围墙的跟脚下，嗤嗤两声，随着导火索被点燃，战士们又在火力掩护下迅速撤回出发阵地。

轰

巨大的轰鸣伴随着炸药包的爆炸，立刻就把那个所谓的“济宁讨赤司令部”的围墙掀上了天。这其实就是个本地大地主的围子，领了徐树铮发出的委任状，居然就敢号称起什么讨赤司令到处截击和搜杀红军、赤卫队的落单战士。

泰安和兖州失守以后，第三师师长杨若钧就带着部队往鲁西南一带转移。红军部队分散驻扎在各处乡村地带，也因此受到了本地反动豪绅武装的猛烈袭击。

攻坚队员爆破炸开围墙以后，又有更多战士冲出战线。两名红军半蹲下去，架起机关枪扫射着围墙后面的小土楼和关庙，子弹打在土墙上激起无数烟尘，压的那些团防民兵抬不起头来。

号手一脚踏在围墙上，用尽全身力量吹响了冲锋号

嘟嘟嘟

伴随着尖利的号声，红军战士挺起刺刀很快就冲入了关庙中，战斗到了最激烈的时刻，敌人的抵抗程度颇为激烈，庙口厮杀成一团，血流满地，最后红军不得不用手榴弹炸开一条道路，才终于占领了关庙。

第三师师长杨若钧放下双筒望远镜，眉头紧皱：“司令部通过乡亲们一点一点把鸡毛信送到咱们的手上，要求第三师立刻完成切断北洋军后路的任务。现在这个形势我知道大家都很困难，但这任务关系着红军整个革命事业的成败利钝，我们一定要顶过去。”

“师长，我们要去打兖州吗？还是泰安？”

“我们去打泰安！”

杨若钧一口咬定，他是江苏盐城人，辛亥年时跟随林述庆参加镇江起义，是目前红军中最大一个非嫡系山头镇军派系的代表人物。

济南剿总的总司令部当然是设在济南，但济南城大壁坚，杨若钧认为短时间内第三师是无力攻克的。何况济南那里还有胶济线通过，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使本来就对社会党人充满敌意的德国帝国主义势力干涉解放战争。

而在泰安和兖州之间，兖州虽然距离现在第三师的位置更近，但同样也距离汇聚在邹城、滕县一带的段祺瑞兵团主力过近。

第三师兵力较少，即便靠突袭完成攻占兖州的任务，杨若钧也担心他们到时候抵挡不住北洋军的反击。

泰安距离就要远很多，虽然增加了突袭的难度，但只要占领泰安以后，华东野第三师也能有更多时间就地设置防线和阵地，构筑防御的工事。

第三师上下也都很清楚山东战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决战时刻，大家虽然刚刚完成反扫荡的作战目标，各部战士都相当疲累，但一接到杨若钧发出的行动指令以后，便不顾疲劳，连休整都没有休整，就开始立即汇集起来准备北上。

段祺瑞性格谨慎，他也一直非常重视后方铁路线的防御，北洋军不少部队都留在了后方铁路沿线做防守任务。特别是段祺瑞的亲信卢永祥，亲自带着第十师一整个师守在兖州附近。

敌人火力强大，虽然跑不过红军，但如果是死守阵地，打一场呆仗，杨若钧还真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拿下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