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313节

难道唐继尧靠着这反戈一击，今后就将会洗刷掉一切的历史罪恶，公然跻身于新中国的开国大典上了吗？

在滇军诸将普遍的庆幸和兴奋中，朱德还是觉得有些失望：社会党曾经发出的誓言——誓要扫清中国大地上的一切罪恶反动派——难道这个誓言，也只是会根据具体时局形势的发展而不断做出调整的权衡之计吗？

不，社会党不应该是这样的，朱德对这个刚刚走进北京的革命党还有更高的要求和期待。

林主席，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在五华山云南都督府的一片欢声笑语中，朱玉阶这样想到。

第四十四章 解放广西

梧州地处桂江、浔江、西江的交汇点，三条江把梧州拦腰截断分为三大块，三大块之间的联系在没有桥之前只能靠渡船和浮桥。

自从红军北上入京以后，全国各地的地方军阀对于红军的抵抗意志都产生了很大变化。诸如湘军、滇军都纷纷撤出了粤桂边战场，滇军还在广西前线留下了少量部队掩护桂军的侧翼，湘军则一口气把所有部队都撤回长沙，并且很快就像新政府输诚了。

方声洞为追击后撤的桂军，即把华南野战军的前敌委员会从广东肇庆，一直向前线前移到了梧州。此时梧州城下的江水上，千帆齐发，江面上到处可见是挂着红旗的民船载满了红军战士。

解放战争爆发以前，社会党就和廖仲恺控制的广东都督府合作，在惠州建设了华南地区规模最大的兵工厂。解放战争爆发以后，这处惠州兵工厂就完全被华南野战军接管，再加上战争期间福建省一直受到社会党极为有力的控制，所以华南野战军始终都能获得后方源源不断的军械接济，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以后，整支野战军的装备水平已有了质的飞跃，各部火炮、机枪均极充实。

为了适应华南、西南地区山地作战的需求，华南野战军各部队均采用的是三角师的框架，一师直辖三个步兵团，并没有像此时北洋军流行的那样采取一师辖二旅、一旅辖二步兵团的方块师编制，也没有单独在师之下直辖炮兵团这样笨重的单位。

所有的火炮、机枪等重武器，仅在野战军一级直辖一个炮兵团，在师一级仅直辖一个山炮营，反而是在团一级加强有迫击炮连和步兵炮连各一连。

这样的编制形式，比较北洋军模仿德国、日本军队沿袭下来的编制，就显得更为灵活，也更加适应中国战场地理和交通条件之下的实际作战。

华南野战军第三独立旅的旅长王若飞，刚刚率部从广东驰入广西境内。他站在一条民船的船头，望着桂江的汹涌起伏，看着那些冒着风浪为红军运输辎重的船夫们，不禁感叹起来：“民气如此，红军不能获得全胜，那就是对于人民的不负责任！”

王若飞是贵州人，前委方面本来是要求他直接从广东北上，从湘西南一带过境以后长驱直捣打进贵州。但由于昆明方面据说已经发生很大转向，滇军将有可能配合红军进行歼灭作战，所以前委才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将原本用于进攻贵州的部队也都集中起来运用，最好一次性在广西东部就把桂军主力彻底歼灭。

这样也免得陆荣廷麾下的那些积年老匪，在桂军溃败以后趁乱割据广西十万大山，造成更难应付的严重匪患。

“张醁村部已经占领了柳州，第三独立旅要加快行动，尽快解放南宁一带。”

“参谋长！”王若飞先敬军礼后问道，“桂军主力目前的位置都在哪些方位？”

华南野战军的参谋长就是方声洞的哥哥方声涛，这一对兄弟可说是红军中最著名的亲兄弟了。当然方声涛本来就是同盟会时期的革命元老，军事素养也很高，所以他坐到华南野战军参谋长的这个位置上，也称不上是有什么裙带关系。

方声涛是代表前委到最前线来掌握部队、发表训令的，他向王若飞解释说：“滇军、湘军撤兵以后，陆荣廷肯定是大惊失色，近一段时间来桂军几乎是连夜飞速后撤，全速往陆荣廷的老家南宁、武鸣一带集结，看来是准备死守老巢做最后一搏，因此就连桂、柳这些广西重镇要地都轻易放弃。”

陆荣廷起家于南宁一带，桂军中流行有一句话叫做“不平则鸣”，意思就是想要在桂军中发迹，那如果不是桂平出身的人，就必须是武鸣籍贯出身，桂军诸将的老家几乎都在南宁武鸣一带。

至于广西原来的省会桂林以及重镇柳州，则由于在庚子新政时期建设有一些新式学堂，所以氛围更加开明，倾向进步、革命的群众数量也更多，自然不为陆荣廷所信赖。

“第三独立旅要立刻朝南宁方向前进，务必歼灭桂军主力，不能再放其逃往中越边境割据！”

“是！”

社会党过去在广西的经营较少，所以进入广西省内作战以后，群众基础是远不如在广东作战时期的，无论是情报的获取还是后勤补给的情况都比广东作战时期要恶化一些。

但红军如今已经占领北京，掌握了民国的国家机器，经过银元之役以后于金融上渐趋稳定，财政上当然也更有余裕。所以即便红军在广西省内较少群众基础，但通过平买平卖、公平交易的和气作风，还是很快就获得了广西群众较多的拥护。

毕竟和完全是旧式土匪作风的桂军一比，红军无论在军队纪律方面，还是在和当地群众交往的态度、作风方面，都实在好上了不止一筹！

王若飞率领华南红军第三独立旅很快就沿着桂江抵达桂平，同华南野战军第三师何贯中部汇合以后，便立刻发起猛烈的南线攻势，主力向武鸣以北的隆山一线压迫，将桂军主力吸附至南宁以北，尽量使其远离地形复杂、匪患严重的中越边境地带。

要知道陆荣廷过去发迹时，就是在中越边境干着半兵半匪的营生，桂军诸将也多有在中越边界活动的丰富经验，如果放任其南逃，必将会给红军今后的西南剿匪工作造成极大的麻烦。

在桂江上，以飞鹰号鱼雷炮舰为首，还行驶着总计四条兵舰，其中除飞鹰号鱼雷炮舰属于数百吨级别的“大船”以外，其余兵舰则都是诸如海丰艇这样仅有几十吨吨位的小型内河炮艇。

不过四艘兵舰加在一起，还是可以为华南红军提供极为强大的火力支援。

王若飞侧过头去望着桂江上的一列兵船，也很是感慨，他现在就站在海丰艇上，光是这条内河炮艇的名字就能让王若飞回忆起无限的往事。

他就是在辛亥年海丰事变以后加入社会党的，那时的社会党处境是如此艰难，外界甚至都认为海丰事变以后社会党恐怕在广东都将再无立足之地。

谁能想到短短三年以后，社会党会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不仅拥有了如此强大的一支人民红军的武装，而且还掌握了中枢的国家机器，彻底把这个老大国家的前途命运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华南野战军第三独立旅各部，务必努力奋勇作战，打好解放战争的最后一仗，彻底解放我们国家的大西南，打好这场收尾仗！”

王若飞感到他的胸腔中如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解放广西以后，国家终于将在辛亥革命以后迎来重新的统一，人民群众也将获得一段真正和平、安定的日子，国家的种种建设也可以逐渐提上日程，自晚清以来衰颓的国势相信也已经到了触底反弹的时候。

自己能够生逢其时，赶上林书记长领导的这场大革命，在中国复兴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这又是何等的幸运……

“前进——彻底消灭桂军武装，解放广西！”

第四十五章 警左防右

飞鹰号与飞霆号一样是甲午战争爆发后，清政府为增强北洋战力订购的新型鱼雷炮舰，但与飞霆号是现船不同，飞鹰号是订单下发后新建的。

该舰由大清驻德公使许景澄向德国伏尔铿造船厂订制，于1895年8月17日完工下水，次年夏抵达中国，成为了北洋舰队覆灭后清政府重建海防的重要力量。该舰是中国第一艘，也是唯一一艘四烟囱驱逐舰。

庚子国变时，飞鹰号由于在八国联军入侵之前就提前出船坞了因而辛免于难，没有落得和飞霆号同样被俘乱拆的下场。

就在辛亥革命爆发前两年，飞鹰号还有当时的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指挥，同一艘海关巡逻艇远航东沙取证，同时顺道巡视了西沙群岛，也算得上是中国海疆历史上的功勋军舰了。

炮舰上的两门105MM克虏伯速射炮对准江岸，并不时开火摧毁桂军建筑的野战工事，为沿着桂江前进的华南红军扫除障碍。

代表前委在火线巡视的方声涛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参谋副官向梧州的前委指挥部发去电报：“……华南野第三师并第三独立旅已扫平桂平之敌，克日南下解放南宁……武鸣防线之滇旅，何时起义？军情急如星火，万望速回……”

早在解放战争爆发之前，社会党在一年计划建设期间，就从欧洲购置了一批新式军用无线电，飞鹰号炮舰上也装备了这样一台无线电收发报机，白昼通信距离500公里，夜晚1000公里。但因为设备布置要求的间距是75米以上，高度是37米以上，而飞鹰舰两桅杆之间没有那么大距离，所以通信距离打了折扣，不过也足以应付单一战场的通信需要了。

在林淮唐的强烈要求之下，红军很早就制订了好几套复杂的电文密码，海军因为使用的是最方便的无线电通信，而且操作人员的文化水平也都比较高，所以采用的电报密码也是密级最高的一套。

“党内军内经常有人说书记长是天才，不然怎么事事都精通，就连参谋部和海军使用的那几套电文密码表，据说也都是书记长设计出来的。但要我说，书记长绝不是天才……”

方声涛先沉下声音，继而又高昂道：“……书记长是超天才嘛！法国的圣西门说过，人类要把有天才的人当成火炬，书记长就是社会党唯一的火炬！”

他的副官从旁笑道：“参谋长的社会主义理论学得真好，我只知道圣西门是个外国的革命者，还不知道圣西门原来说过如此有道理的话。”

深灰色的军舰代表的是工业时代最强大的伟力，高高耸起的四柱烟囱不断向清澈的蓝天喷射灰雾。但在这个生态主义和环境保护概念尚未萌发的时代，这些煤炭在锅炉中焚烧并催动了蒸汽机运作的烟烬，代表的还是地球上最先进的生产力之一。

一面星轮红旗就悬挂在桅杆之间，方声涛抬起头：“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以后，旧的五色旗肯定是要淘汰掉的，但新的国旗要取哪一式样还不确定，其他像党旗、军旗也都还没有完全确认，这件事要记下来，等西南战事结束以后一定要向中执委多做报告。”

目前社会党使用过的旗帜还只有三种，第一种就是社会党和全国总农会目前都在使用的黑赤旗，第二种就是红军暂时使用的星轮红旗，还有第三种就是红空军暂时使用的旗帜，是在星轮红旗的基础上左右各增加了一道金色的横杠，有些像后世人民解放军空军的机徽。

红海军还没有确定下军旗的具体样式，所以军舰上悬挂的旗帜是和陆军相同的星轮红旗。

至于将来的新国旗，方声涛心里也没数，中央那里似乎也还没有时间严肃讨论这个问题，但五色旗肯定不在候选之列，青天白日旗因为国民党的影响估计也不可能参选，反倒是辛亥年间各省革命军都曾经打过的铁血十八星旗，稍作修改或许还可以争取一下类似于陆军旗的地位。

还有国歌，目前民国在法理上而言所使用的国歌，还是民国元年时南京临时政府颁布的《中华民国国歌》，也就是“亚东开化中国早，揖美追欧，旧邦新造，飘扬五色旗……”那一首了。

但这首国歌本身传播度就很低，曲调虽然昂扬流畅，但歌词实在流俗，里里外外还透露着一股维新派妥协退让的气味，实在不可能得到社会党人们的认同。

想必等到国内战争大致结束以后，国旗、国徽、国歌的问题，都会一一提上讨论的日程。

“现在还不急。”

方声涛抬起手中的双筒望远镜，看向江岸：“等待梧州回电，确认滇军阵前起义的消息以后，就命令各部队立刻发动总攻击……告诉何贯中和王若飞，前委不仅要南宁，而且要整个桂军……一个都不许跑掉！务必歼敌于南宁、武鸣之间，不得放跑任何一个敌人。不然将来广西匪患问题难以解决，他们是要负政治责任的！”

方声涛不仅是华南野战军的参谋长，而且也是前委委员之一，在华南野中的实际地位是相当高的。

“明白，我马上去做通知……参谋长，如果法国人要对我们的军事行动做干涉，外交方面如何交涉？”

晚清以来，西南地区逐渐成为了法国的势力范围，广西和法国的殖民地越南接壤，受法国影响很大，这时期甚至有人说从广西到越南的交通，比从广西到广东的交通还方便。

方声涛放下望远镜说：“欧陆局势特别紧张，法国不会在这时候于远东地区节外生枝的……万一法国进行干涉，你通知何贯中他们，告诉他们万一法军干涉，则我军就摘下红旗、军衔等印记以后断然进行反击，不要怕他们。

中央对外国干涉问题早有指示，欧洲列强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只要我们硬起来，他们反会退一步。我们自己做到有理有节，不落人话柄，那就够了。”

方声涛受他弟弟华南野战军司令员方声洞的影响，都是社会党内的激进分子，两眼朝天，真可谓是除了林淮唐以外，中外其余人等一个都不放在眼里，很有些封建王朝时期那种开国大将的跋扈作风。

也就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犯过真正触犯到国法党纪的错误，所以林淮唐颇优容方氏兄弟。但像此前方声洞在广东的“大清洗”，多少就有一点对中央指示阳奉阴违的意思。

只不过……这种激进左派，某些情况下也是党所需要的，毕竟社会党现阶段的治党方针，还是像林淮唐常常提到的那样

要警惕过左，但主要是防范太右。

第四十六章 武鸣

武鸣县。

武鸣县县城建于明洪武二十四年，距今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原来叫做武缘县，民国元年陆荣廷任广西都督以后，他自认为是“因武功而一鸣惊人”，所以才做主将武缘县改名为武鸣县。

这座县城规模不大，但却卡在从桂柳一带南下进攻南宁的要道上。过去武鸣县附近驻有二旅滇军协防，但自从红军进京以后，唐继尧就逐渐把滇军部队大量撤回云南，到现在在武鸣县附近就只剩下叶荃部一个团的滇军部队。

叶荃是个老同盟会，也是滇军元老，辛亥革命以前他就已经做过六十六标标统和安徽讲武堂的总办，在滇军中的地位、威望都很高，政治立场也较倾向进步阵营。

但叶荃也是因此受到唐继尧的忌惮，辛亥年时叶荃就已经是滇军援黔部队的师长，资历很老，按理来说即便民国肇造以后滇军几次整军，叶荃也至少应该还是个师长或者旅长，绝不至于仅一团兵力。

更何况就连这区区一团部队，也几乎等同于滇军的弃子。

随着唐继尧逐步把驻桂滇军都撤回云南，滇军和桂军之间的关系也渐渐恶化，这种情况下，叶荃仅率一个团驻扎在桂军的大本营武鸣县，自然十分危险，随时有被吞并之忧。

“叶团长，桂平失守，广西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昆明方面到底何时才能出兵增援？”

向叶荃发出质问的人，就是和叶荃所部同样驻扎在武鸣县的桂军旅长马济。

马济是陆荣廷的义子，可谓桂军嫡系中的嫡系，他从前对滇军这些打着“援桂”名义跑来广西贩卖烟土的双枪兵厌恶至极，可今时不同往日，眼看红军正以排山倒海攻向南宁，大有炸平十万大山、停止地球转动之势，这时候马济反而又关心起了滇军的去留，希望云南方面能多派一些人来协防了。

叶荃只笑说：“老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不善打仗，在蓂帅面前也讲不上话，现在驻桂滇军军事方面的事情，都是由我的副团长胡若愚来办的。老兄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胡若愚谈谈，我的话没有分量啊。”

马济大概知道一点叶荃在滇军内部受唐继尧猜忌的事情，所以对叶荃这番话毫无疑虑。事实上叶荃的副手胡若愚也确实是唐继尧的警卫部队佽飞军出身，属于唐的心腹骨干，明摆着就是用来监视叶荃的。

马济叹道：“现在桂北一带我们兵败如山倒，南宁局面到底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谁又清楚！干帅派了人去河内找后路，可到底能不能有效果我也不清楚。”

“干帅联系到河内的殖民地当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