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329节

山县有朋在西南战争中依靠征兵令带来的大规模近代化日军，打败了武名威震列岛的西乡隆盛，也把萨摩藩势力驱逐出陆军，从此以山县有朋为代表的长州藩阀组便垄断了日本的陆军。

“桂君，如果帝国在中国不能获得更大利益，陆军也就不会继续支持你出面组阁了。”

日本政治的中心不在天皇皇居中，也不在国会议事堂或者政府的官厅里，而是在东京永田町的一系列料亭酒馆里。

真正主宰日本政治的不是那个头脑有疾病的大正天皇，而是山县有朋这群从幕末以来就飞扬跋扈的维新风云儿，也就是今日日本人所说的明治元老。

从倒幕战争和明治维新到今天，数十年的政坛风云变幻，大久保利通被刺杀、木户孝允病死、西乡隆盛切腹自尽，到如今就连山县有朋一向视为天神的伊藤博文也死在了朝鲜刺客安重根之手。

如群星般闪耀的明治诸杰，如今只剩下了山县有朋等寥寥数人而已。

而山县有朋在日本军政界的威势，也随着伊藤博文的死，终于到了几乎是说一不二的地步，他的话语甚至比天皇的所谓“鹤音”还要来得更有权威。

“阁下，英国向我国外务省发出了正式的宣告——不仅要求我们交出北京事变的策划者，而且现在还要求我们赔偿中国人在山海关事变中的损失。”

日本政府的前任首相桂太郎跪坐在山县有朋面前，做出“土下座”的姿势，称得上是卑躬屈膝。

山县有朋眯着眼睛，神情自若：“这些事就让山本权兵卫头疼去，陆军方面继续采取独断行动，不管政府如何要求，我们绝不会把任何人交出去，此乃捍卫帝国荣誉的陆军之尊严。”

山县有朋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欧陆局势一天紧张过一天，很快英国人就要无暇他顾了。到那时候，就是帝国陆军在华自由行动的开端，陆军一定要为这一天做好完全的准备。”

桂太郎低头问道：“阁下，友邦和政府的压力越来越大，陆军的扩军法案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在国会上通过。”

“哼。”山县有朋轻蔑道，“帝国打败了清国，又打败了露西亚帝国，靠的绝不是国会上的空口白话，而是靠着帝国勇士们的猪突猛进获取胜利。欧陆战争一定会成为大正年间的天佑，你们要做好准备，如果国会和政府不允许陆军扩军，那我们就自己想办法！用清国人的话来说，先斩后奏，资金上的问题可以靠三井物产来解决，武器就更不成问题。”

“但……”桂太郎犹豫道，“海军方面也很反对进一步激化日中矛盾。”

山县有朋冷哼道：“海军都是英米派，一点大和男儿的骨气都没有。你不用担心，只要战争打起来，到时候海军就再没有办法置身事外，形势一定会朝着对我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

“对了，还有。”

山县有朋抚须道：“多关注关注北一辉，他的思想对帝国很有用处，今后很可能成为引导日本走向新时代的人物，你要多帮助他，如果北一辉遇到什么困难，陆军要尽量想方设法去帮他解决，一定要让北一辉成为我们的人。”

“是！”

第七十一章 轻机枪方案

徐州天气晴朗，虽然黄河改道以后，彭州古城较之其盛时已经衰落不少，特别是如今大运河又被渐渐废弛，徐州的水运事业更进一步衰落，但也因此使得徐州周边多出了许多可以用于建设工业区的土地。

社会党此前的一年建设计划即以徐州为建设重心中的重心，再经过解放战争前后一年有余的发展，今日的徐州烟囱林立，运输铁矿和煤炭的窄轨铁路纵横交错，来自贾汪和淮南的煤、来自利国监的铁，一车车汇入徐州城下的电高炉中，随着橘黄色火光高温的炙烤，熔化为一炉炉金色的铁水，最后铸造为品质上佳的钢铁。

主席专列伴随着呜呜的汽笛声，很快就停靠在徐州铜山火车站里，数排警卫很快拉开封锁线，徐州当地的一把手、二把手负责人吴玉章和陶骏保都亲自到车站迎接林主席的到来。

虽然是白天，但火车站里还亮着许多盏白炽电灯，照得原本颇阴暗的月台仿佛金碧辉煌。车门打开，林淮唐穿着没有任何军衔标记的卡其色列兵制服，头戴镶嵌有红五星的大檐帽，轻车简从，只带着几名副官和秘书，还有他的养女林徽因就下了车。

“简单一点好，璞青，今后还是简单一点好。”林淮唐脸上带着笑意，但对陶骏保说的话还是充满了无可置疑的威势，“不要再搞什么形式主义的东西……兵工厂的东西进度到哪里了？”

林淮唐伸出手把失语的林徽因抱到怀里，他力量极大，单手抱着一个女童就好像手中空无一物般轻松。

吴玉章和陶骏保分别陪同在林淮唐左右，还有徐州钢铁厂、发电厂、贾汪煤矿、利国监铁矿和徐州兵工厂的相关负责人，都聚在这里，按照次序向林淮唐汇报着徐州煤铁工业基地的发展情况。

“……汉阳厂的八八式步枪仿造自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这款枪在我国最为流行通用，全国军队半数以上皆装备俗称老套筒的八八式步枪。但该枪存在着装弹退弹困难、抽壳可靠性不佳、容易炸膛等问题，德国本国在上世纪其实就已经淘汰掉了委员会步枪，开始改用毛瑟1898式步枪……”

几位军工厂的工程师跟在林淮唐身旁，向主席介绍说：“……汉阳八八式步枪和德国现在使用最广泛的毛瑟1898式步枪，都是采用7.92口径的子弹，弹药可以通用。新厂更新造枪机具以后，我们就重点攻关仿造毛瑟1898式步枪，并参考德国98式步枪的技术，对汉阳造进行了一系列改进……

……新款汉阳造去除了枪管的套筒，以上护木取代，刺刀庭改在前护箍下方，而且在改进瞄具和改短枪管长度以后，使汉阳造也可以装填新式的尖头子弹……”

林徽因听不大懂这些谈话的内容，她有些怕生，小心翼翼将头缩在了林淮唐的肩膀窝里。

林淮唐问道：“徐州厂对毛瑟1898式步枪的仿造工作攻关的怎么样了？”

陶骏保抢着为技术人员回答说：“我们从沪厂和汉阳厂都抽调了一批工程师，再加上从巩县厂迁来的新型造枪机具，现在已经全面实现了对毛瑟1898式步枪的仿造工作。主席，这款新枪现在已经开始全面生产，和德国毛瑟枪一样采用旋转后拉枪机，子弹也一样是呈双排交错排列的内置式弹仓，子弹通过机匣上方压入弹仓，也可以单发装填。采用了下弯式的拉机柄，很便于携行和安装瞄准镜……”

林淮唐笑道：“璞青对技术知识了解的很透彻嘛。”

徐州厂仿造的毛瑟98式步枪是一种弹夹供弹的旋转后拉枪机步枪，供弹系统与枪机是它最有特点的两个设计。

供弹系统是一个内置的双排弹仓，在这个弹仓内子弹交错排列。 而它的底部弹仓是可以拆下的，以便必要时更换弹仓弹簧。装填子弹时，可以进行单发装填，即打开枪机，将单发子弹装入弹仓；也可以使用一次性的弹夹。每一个弹夹装填5发子弹，正好将弹仓填满。

装弹时直接将弹夹插入机匣导槽，枪弹被压入弹仓，而空弹夹则在枪机闭锁时被自动抛掉。如果要取出已经装入的子弹，则只要拉动枪栓，或者直接取下其底部弹仓即可。

毛瑟式枪机是一种简单而又坚固的整体式枪机，可以说是一种天才的设计。枪机有两个闭锁齿，都位于枪机顶部。

陶骏保在前清时就已经沉浸宦海多年，他当然了解社会党需要什么样的官僚，也知道林淮唐喜欢什么样的干部，所以一言一行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贴合社会党的用人标准。

不得不说像他这样的官场老油条，习气因袭确实厉害，但只要肯下苦功夫，办事的能力和行政的效率也确实非常高。

吴玉章哈哈大笑说：“新枪的仿造工作，确实大半由璞青领导，连高昌庙来的总工都说还没见过像璞青这样懂技术的领导，他真是没日没夜一有时间便手不释卷，主席您知道吗？为了钻研好技术，璞青连德语都学会了。”

“哈！陶骏保，我真是低估你了。”

陶骏保尴尬的摸了摸额头：“这都是为了人民的事业嘛。”

他接着又赶忙说道：“新式通用步枪已经开始全面生产，但这款新枪的枪名还没有定下来，主席，厂里的工人同志们都呼吁学习西北军‘君汉刀’的名字，提议说给新枪取名叫‘君汉式步枪’，您看怎么样？”

林淮唐听到这个名字险些笑出声来，他挑眉反对说：“工人同志的好意我心领了，有一个君汉刀已经叫我十分尴尬，还闹什么君汉式步枪？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在！新枪的名字嘛，就还是沿用红军武器一贯的命名方式，就叫民三式步枪。”

吴玉章说：“民三式步枪很好啊，以后我们中国自己生产的武器都可以沿用这个命名方式，简单又易懂，也符合国际上的通例。”

民三式步枪这个名字实在太过于简单，也让一心想靠新枪拍林淮唐马匹的陶骏保心中略略感到一些失落。不过新式步枪已经开始进行全面生产，陶骏保的领导能力值得赞赏，这款新枪将首先装备给用来应对干涉军的华东野战军十余个基干师。

“短时间内……生产情况怎么样？”

陶骏保脸色沉重：“今年内应该可以确保给十个师换装君……换装上民三式步枪。”

“行，这样的效率已经大出我期望之外，徐州厂的表现真好！机关枪方面呢？”

自从社会党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后勤和军工生产体系以后，红军旗下的几大军工厂攻关目标都非常简单清楚，就是以具备完善的通用步枪、轻机枪、手榴弹和轻型迫击炮生产能力为主。

一切研究和生产计划，也都是围绕这四个目标展开。

陶骏保回答说：“轻机枪的攻关难度很大，普通的机关枪我们早就能仿造，但自产轻机枪还是近段时间才逐渐解决的。”

在一战以前，机关枪的威力还没有得到世界上普遍的认可，而且机关枪本身的轻重分类也还没有出现严格的标准。

大部分机关枪的重量都在六十公斤以上，沉重的三脚架，厚重的枪管壁或者水冷套是他们的主要特征。他们往往有优秀的火力持续性，但这一时期的重机枪发射的都是与普通步枪通用的中口径全威力步枪弹，这和现代以上重机枪采用的大口径子弹差异很大。

在一战以前，勉强能称得上属于轻机枪范畴的机关枪武器，只有法国的哈奇开斯轻机枪和丹麦的麦德森轻型机关枪。

日军在日俄战争中就列装使用了不少哈奇开斯轻机枪，而中国现在比较容易购买和引进到的则是丹麦的麦德森式轻机枪，这款轻型机关枪比法国的哈奇开斯轻机枪性能差了不少，日俄战争期间俄军就装备了不少丹麦的麦德森式轻机枪，在交战中表现明显不如日军采用的哈奇开斯轻机枪。

哈奇开斯轻机枪使用的弹药比较接近于红军现在通用的7.92口径子弹，相比较之下麦德森式轻机枪需要的弹药口径和红军的通用子弹差距就很大了，这也会加大红军后勤补给的困难。

陶骏保说：“去年解放战争期间我们就和江南制造局、惠州兵工厂、蚌埠修械所联合做过这两款轻型机关枪的技术对比，法式哈奇开斯轻机枪绝对更符合红军的需要，但它的导气式枪机结构技术攻关难度太大，到现在造枪机具最新、技术最好的徐州厂，也只能仿造生产丹麦的麦德森式轻机枪。”

吴玉章补充说：“这款机关枪通用6.5mm口径的子弹。”

第七十二章 水雷外交

“我们仿制的麦德森式轻机枪，要使用什么名称？”

“也就叫民三式轻型机关枪吧。”

通用步枪的生产情况比林淮唐最乐观的估计还要好一些，但轻机枪的问题就非常大了。麦德森式轻机枪当然没有法国的哈奇开斯轻机枪适合红军，更关键的是它现在的生产情况也非常糟糕，在即将到来的反干涉战争中是很难派上多大用场了。

“那些水雷呢？从上海运来了没有。”

林淮唐一提到水雷两字，吴玉章和陶骏保的神情便都严肃了起来，他们都知道“水雷”项目是由政保局和总装备部一起负责的特级项目——能让政保局都参与进去的军械研发项目，重要性可想而知。

最早关于“水雷”的书面记载，见于嘉靖年抗倭英雄唐顺之编纂的《武编》一书，其中火器篇详细记载了这种水雷的制作方法：“用大木作箱，油灰粘缝，内宿火，上用绳绊，下用三铁锚坠之。”这是世界上最早关于水雷构造的书面记载。

1776年，美国发明家大卫·布什内尔设计出西方第一颗真正意义上的水雷，命名为鱼雷。这款武器，原理与200年前中国发明的水底地雷构造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木箱变成了啤酒桶。同年8月，这枚水雷被投入实战，首战便炸沉了英军的西勃拉斯号。

两年后，华盛顿使用水雷向停靠在费城特拉瓦河口的英国军舰发动攻击。正是这场被后人称作小桶战争的无意之举，却给后来的海战带来意想不到的革命。

“日俄战争时，俄国海军布设的水雷炸沉了日本联合舰队的八岛、初濑等多艘战列舰，数以万吨计的海军吨位一天之内就被消灭。就连我们中国的岸防铁甲舰平远号，被日本人俘虏以后，也是在旅顺口前被水雷炸沉。”

同样是甲午战争时被日军俘虏的北洋水师军舰济远，也是在日俄战争时触雷沉没。

吴玉章沉吟道：“日俄战争时日本海军号称是六六舰队，其中联合舰队的主力由六条现代化的战列舰和六条装甲巡洋舰组成。但结果俄国人光靠水雷，就击沉了日本海军六六舰队中三分之一的战列舰主力。”

“水雷”项目是林淮唐亲自批准的特级项目，连政保局都参与其中，计划生产的就是俄国人在日俄战争时使用的那种自动定深电液触发锚雷。

锚雷有雷体和雷锚两部分组成。雷体通常呈球形，涂有黑漆，不易发现。雷体下部是炸药室，装有100到3006TNT炸药和电雷管。上部是空的，使雷体具有自动定深机件，控制水雷布设深度。雷体上的五个触角，是引起水雷爆炸的关键。

每个触角由锌杯、碳棒和装有电解液的玻璃管组成。触角是按电池原理制作的，每一个触角就像一节干电池，锌杯等于是电池外层的锌皮；碳棒类似电池顶部带铜头的碳芯；玻璃管中的电解液就是电池中的粘稠体。当舰船把触角碰弯时，玻璃管破碎，电解液流到锌杯和碳棒之间，发生化学反应，就形成了电流。触角产生的电流通到电雷管，电雷管起爆，引起水雷爆炸。这就是锚雷一触即发的道理。

锚雷爆炸能量很大，它以强大的压力波冲击舰壳，这个压力波超过舰壳所能承受的最大压力时，舰壳就破裂，破坏半径一般为五到六米。对驱逐舰和比它小的舰艇来说，一至二个水雷爆炸，就能使它沉没，或造成严重损伤，失去战斗能力。

但问题在于，要依靠布设水雷来阻止干涉军军舰靠近中国的海岸线，那就需要生产天文数字一般的水雷，这样庞大的数量绝非民国目前的生产能力所能支撑的。

所以饶是陶骏保也面露难色：“江南制造局设计的锚一型大型水雷和锚二型中型水雷，技术上都很好，和俄国人使用的触发型水雷技术水平也是相当的。但就算徐、沪、巩、汉、惠五大厂，甚至再包括蚌、德等小厂，放下手头的所有生产任务，恐怕都完不成生产足够水雷的工作。”

林淮唐笑笑：“这一点你们不用操心，江南制造局设计的锚一、锚二水雷都是特别改进的近岸型水雷，这类水雷只有在防御单一的海岸要塞据点时才有用，我们哪里用得上？只需要生产很少量出来作为技术验证品就可以。”

林淮唐的话让吴玉章和陶骏保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是技术验证的话又有什么必要在这种紧张时刻特别抽调工程师去研究呢？

但既然连政保局都参与其中，政治嗅觉敏锐的陶骏保也就从林淮唐的话里，感觉到了几分微妙且诡异的用意了。

林淮唐到徐州主要就是巡察各项军工任务的生产情况，虽然轻机枪项目问题重重，但在其他项目方面一切情况均很顺利，这也让林淮唐感到十分满意。

而那批近岸水雷的试验品，则在政保局派来的一批专门人员护送下，不久就沿着津浦铁路线运往济南。等到济南以后，这几箱装满近岸水雷的木箱，就又被挂上了诸如猪鬃、桐油一类的标签，被装上运往青岛的列车里……

一切安排的背后，似乎都是政保局的某项秘密行动。

直到在徐州视察工作后准备乘车北返的林淮唐，终于收到了那封来自北京东交民巷的抗议电报——德国公使哈豪森的来电。

“……哈豪森公使来电抗议，说德国人在青岛火车站检查，没收了我们运到青岛去的一批近岸水雷。”

林淮唐挥着手上的电报纸，又笑了起来：“现在列强的压力都在日本人的身上，德国找上门来要求我们道歉，倒是不提赔偿索凶嘛！这是一个很好的交涉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