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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403节

十几名穿着大正式样行灯袴的下女,好像蝴蝶般穿梭在这群长州军阀的高官重臣中间。她们的父兄子弟,几十万贫苦出身的日本军人正挣扎在满洲和三韩的土地上,斩荆棘、曝风霜,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桂太郎揽住一名相貌俏丽的艺伎,又一口饮尽茶几上的清酒。

“北君知道目黑川的河口一带,江户时代那时候叫做什么吗?”

这几年来北一辉深受山县有朋的器重,作为长州军阀的笔杆子地位越来越高,虽然一直没有获得陆军的军衔或者政府内的正式职务,但谁都知道他实际上就是山县有朋的秘书,也被许多人当成了山县政权在桂太郎和田中义一以后的第三代接班人。

北一辉摇晃着手中工艺精湛的漆器酒杯,三年又三年,他最初混到长州军阀的团体里主要是为了给日本社会党建立一条秘密的情报网络,谁知道一步步发展下来,自己不仅混进了长州军阀的核心决策圈层,而且到现在几乎要成了新军部的代表人物之一。

“目黑川河口,就是从前人们所说的东海道品川宿吧?”北一辉喝光酒杯里的清酒后,马上就有容貌姣好的下女帮他把酒倒满,“品川这个地方,我有一点印象,上一次山县公发起大肃清时,陆军也是途径品川进入的东京市区吧。”

桂太郎脸上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微笑,他现在掌握着海陆军大本营的实权,考虑到山县有朋年岁已大,随时都有可能去世,田中义一又在大陆,可以说日本的军政大权几乎都系于桂太郎一人之手,说他是如今新军部政权的独裁者也毫不为过。

在座的达官贵人们,都经跟着桂太郎的旗号摇摆,唯恐不能跟上长州军阀的步伐,最后被投入巢鸭监狱。

“安政七年的樱田门外之变,樱田十八士也是从品川出发,最后在樱田门外斩杀了彦根藩主井伊直弼。”桂太郎似笑非笑道,“山县公的大肃清也是效仿了樱田义士的壮举。”

自黑船来航后,主张开国的彦根藩主井伊直弼与主张攘夷的水户藩主德川齐昭对立日深,之后又为了十四代将军的继承人问题各自形成对立派系,政争的结果由井伊直弼胜出,安政五年井伊直弼出任幕府大老,不但独断地与美国签订《日美友好通商条约》以遂开国理念,第十四代将军也成功地由其派系所拥立的德川庆福接任。

翌年德川齐昭发动反攻,联合越前藩主松平庆永、尾张藩主德川庆恕及自己的儿子一桥家当主一桥庆喜闯入江户城质问井伊直弼,结果因为这种过于无礼的行为反遭井伊直弼下达永久退隐的处分。之后井伊直弼决定全力镇压反对势力,大举逮捕水户藩及攘夷派的志士,并以严刑论处,酿成安政大狱,一时间风声鹤唳,尤其水户藩士的积怨已濒临界,有些谋划暗杀的激进藩士为免连累本藩而事先脱藩变成浪士,反扑活动暗潮汹涌,最后演变为了水户藩和萨摩藩藩士十八人在樱田门外直接砍杀井伊直弼的事变。

樱田门外之变是打击幕府威信和赖以维持运转的武家体制的重大事件,这次事件最大的影响之一就是开启了日本幕末历史上依靠暗杀、政变等活动来“改变历史”的先例,此后不论是新选组还是人斩才藏之流,流都开始热衷于使用消灭政敌肉体的方式才解决问题。

结果倒幕和维新虽然全都大获成功,但就连号称明治第一政治家的大久保利通最后都死于刺客暗杀之手,日本的政治从一开始就已经埋下了武力毁灭的种子。到最后,掌握着最强大武力的陆军军阀独揽政权,也不过是历史自然而然发展下去的一种结局罢了。

桂太郎面向料亭里的众多来宾,终于缓缓说出了他的用意:“满韩战争近期来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挫折,国内难免浮现些噪音出来。我知道在座的诸位不少人也和反对山县公的乱政势力有些联络,这点我也能理解嘛……但今天以后,希望诸君清楚,能控制日本的只有山县公一人。”

桂太郎此言一出,在座宾客无不如遭雷击,一个个都被镇住,接着就有不少陆军官兵从料亭后面的和式纸拉门里冲了出来,北一辉顿时才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鸿门宴,而桂太郎居然没有提前知会自己,难道说自己和社会党人的关系已经暴露了吗?

桂太郎看北一辉也一脸紧张的模样,大笑道:“北君还是太年轻了,我就是担心你藏不住心事才没有提前知会你这桩大事。”

桂太郎从茶几前站起来面向众人,眼含杀气道:“陆军对东京一小群反体制的乱政者早就有所戒备,今天清晨近卫师团就从品川进入东京市区,很快就会把反对山县公的人全数逮捕,再次巩固新军部体制。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要再做推倒军部政权的美梦了!”

就在桂太郎于目黑川河畔大会宾客的同时,近卫师团下属的第二步兵联队已经途经网坂、神明坂等地入城,大批陆军官兵其实并不知道东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只是接到上峰长官的命令,被要求进入东京市区实行戒严任务,有人推测是不是有在日朝鲜人发起暴动,还有人猜测是不是近卫师团要到东京展开军事演习,一般士兵都有些迷惑,不过是按照军令行事罢了。

与此同时,东京湾上,按照海军军令部的要求正在返航途中的金刚号战列巡洋舰,这时候已经穿过了横滨的整个海岸线。山本五十六和井上成美都攀在金刚号顶层甲板的栏杆上,两人目光如炬一起凝视着越来越接近的港口码头,几条海军的运输船就停泊在码头边上,海军已经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口令——”

太阳升到中天,白云环绕,好像高天原的八百万神明都不愿意错过决定全日本前途命运的这场双重政变,全都凑了过来围观着地上海军、陆军军人的行动。

一大群海兵队士兵都挤在船头,只等金刚号靠岸以后就立刻跳上接驳的小型运输船,然后立刻上陆。

井上成美向山本五十六回了一个军礼以后,答道:“虎、虎、虎!”

山本五十六紧紧握实的拳头里满是汗水,说实在的,海军在东京的力量比陆军弱了太多太多,如果放任长州军阀行动,光是一个近卫师团就能把海军的人全部杀光。

海军唯一的优势,就是此刻驶入东京湾的这几条钢铁战舰!

这种时候实在再没什么好说的了,海军军人如果不立刻行动起来,就要眼睁睁看着明治以来几代先贤志士前仆后继创造的新日本被山县有朋毁灭殆尽。山本五十六和井上成美都是一心会的成员,他们自己也有强烈的政治野心,自然更期盼着日本能够摆脱长州军阀的高压政治。

如果说混乱就是阶梯,那么在精明强干又野心勃勃的山本五十六面前,改变日本的道路似乎已经在即将疯狂转动的历史漩涡里显现了出来。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虎、虎、虎!金刚号开始行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东京之乱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山县有朋的精力也在迅速下降。这个如今已足足有八十岁高龄的老人,虽然在伊藤博文死后成为了日本政坛上说一不二的首席元老,但和当年号称“一人专制”的大久保利通相比,山县有朋的专权其实还是建立在满足长州军阀这个团体的利益基础之上,并不能做到真正的独裁。

这几年来他上午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虽然下女们每隔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会给山县有朋拿热毛巾擦脸和身体,但老元帅还是会长时间沉迷在梦乡里,到晚上的时候他又会经常在半夜时突然被惊醒。

昨晚山县有朋也被料峭的春风激发了久违的回忆,他先是看到一手缔造了日本宪政政治的老朋友伊藤博文穿着西洋式的燕尾服,站立在满是月光的庭院中央,接着就又看到了西南战争时自己曾与其交战过的“大西乡”西乡隆盛牵着一条狗等候在回廊的尽头。

伊藤博文对山县有朋来说是一生的至交也是一生的敌人,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些类似于桂太郎和西园寺公望的关系,好像是交响曲的两个重音音符那样,共同主宰了某一个时代。

只是在世人的公论中,早早被安重根刺杀死去的伊藤博文,好像眼光见识都总要比自己更长远一些。然而……伊藤,你又何尝曾站到过日本政治真正的巅峰上?就算是曾独掌留守政府的西乡公,也未曾拥有过今天自己的这般权势吧?

山县有朋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整个人也沐浴在了月光里,张开嘴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向伊藤博文证明自己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反而是伊藤博文始终微笑着望着自己,用他那种向来令人恼火又不便发怒的语气从容道:“山县,时代的风就要停下来了,乘风而起的日本人今后可都要靠自己脚踏实地的苦干了。”

山县有朋不明所以,他骤起眉头,正要伸出手去的时候,却恍然间发觉自己身上穿着的日式浴衣已经变成了明治早期的那种藏蓝色军装上衣。

山县有朋另一只手拄着的拐杖,也一下变成了他在西南战争时使用过的手枪。

面前伊藤博文的身影如泡沫般碎裂在了月光下,一直站在走廊上旁观的西乡隆盛则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人们都说西乡隆盛是日本最后的武士,人望极高,但四十年前也正是山县有朋带领着征讨军毫不留情地镇压了西南叛乱。

西乡隆盛的怀里还抱着一把武士刀,他好像在奚落山县有朋一样:“哈,长州小子!你们还在用日本刀吗?”

当年正是山县有朋强力推动的“废刀令”激起了西南战争的武士大叛乱,所以今天的山县有朋每每在部下面前宣扬什么武士道精神,其实本就是一桩又荒唐又可笑的事情。因为毁灭了日本武士阶层的人,正是他山县有朋啊。

“西乡公……”

山县有朋有些受到惊吓,他虽然和西乡隆盛打过仗,但身为军人又不能不十分仰慕西乡隆盛的行事和为人,特别是在满韩战争大败亏输的现在,山县有朋特别希望能够从日本近代“征韩论”的鼻祖西乡隆盛嘴里得到一些证明。

但西乡隆盛只是笑着:“洛阳知己皆为鬼,南屿俘囚独窃生……武士的时代在西南战争结束的四十年后,也该结束啦!”

一语惊醒梦中人,山县有朋如梦方醒,背后惊出一大片冷汗,他猛然睁开双眼,阳光已经透过纸窗洒满榻榻米,两名下女捧着一盆热水伺候在旁边。

“桂太郎呢?他到府上了吗?”

下女低下头,小声说:“桂大人今早清晨时送来几份文牍,说等您醒来了再看。”

再次发动政变肃清残余政敌的计划,这是山县有朋和桂太郎早就商量好的事情。因为山县有朋精力不断下降的缘故,这几个月来他已经开始完全把各种事情放手给桂太郎去干了,文牍,又是什么文牍?

山县有朋接过那几张纸,简单看了一眼手背上就又暴起青筋。

“义州,义州也完了。”

就在昨天晚上渡过鸭过绿江的红军部队从安州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从南方冲向鸭绿江江口,几乎没有经过多少激烈的战斗就占领了义州。还有,虽然未经田中义一的证实,但大岛义昌似乎已经下令南满路上的关东军擅自撤退,使朝鲜军在太子河战场的左翼出现了一个宽打二十公里的巨大缺口。

消息无误的话,中国军队的主力很可能顺势而入,将太子河北岸的二十万日军精锐团团包围在另一个更狭小的包围圈里。

满韩战争的战局,已经急速崩坏。

山县有朋闭上双眼,他知道大陆上的战争算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剩下的事情无非是看怎么进行停战谈判,以及由谁来代表日本政府和中国人进行停战谈判罢了。

林淮唐已经通过美国国务卿兰辛释放了信号,“不以军部政权为谈判对手”,几天前中国政府刚刚发表的“林时爽、唐绍仪声明”,再次重申了中国政府绝不会以日本现政权为谈判对手的立场,也正是这点激起了山县有朋高压统治之下各路反对派势力的重新崛起。

正因为如此,山县有朋才决定调近卫师团进入东京,进行更残酷的第二次大肃清!

公爵府上这时好像也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枪炮声,下女们都慌乱成一团,只有年迈的山县有朋摇摇手向众人示意不要吃惊。

但山县有朋摆来摆去的手都还没停下,空气里便又传来了闷雷般的一声轰然巨响!

吓坏了的下女愣住:“中国人打到东京了吗?”

山县有朋瞳孔收缩,整个人呆立了几分钟以后才气急败坏地把热毛巾全摔在榻榻米上:“海军!是该死的海军!”

东京湾上已经顺利抵达战斗位置的金刚号战列巡洋舰,侧舷的一排舰炮把海陆军大本营、元帅府、公爵府、参谋本部、陆军部作战局、警视厅等等机构全部纳入到射程范围之中。

随着“虎、虎、虎!”的口令,东京湾上全部参与政变行动的海军军舰同时开火,凶猛澎湃的舰炮火力只在一瞬之间便把陆军控制的各重要机关、交通要道和火车站炸成一片红莲朱雀般的火海地狱。

成群的海兵队官兵也在此时驾着小型运输船上陆,他们登岸以后便立刻开枪,把驻守在码头上的陆军士兵一一射杀。虽然陆军在东京的兵力要比海军多得多,但部署分散,多数又都不在港口,桂太郎及时调入东京市区的第二步兵联队正在品川河畔的时候就遭到了海军舰炮的轰炸,乱作一团。

陆军猝不及防,东京湾的港口立刻就被海兵队的人控制住了,山本五十六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不管是海军主流派还是他们一心会的力量都很有限,但只要金刚号的舰炮能炸毁元帅府、公爵府、大本营和参谋本部中的任一目标,就足够激起其他反对山县有朋的人行动起来了。

在东京反对山县有朋的人,可不光是他们海军。

比如说,武藤志雄这时候就带着西园寺公望和山本权兵卫冲进了皇居,他相信随着海军兵变,只要大正天皇和德高望重的西园寺公望同时出面,就能立刻瓦解近卫师团的抵抗,局势也会立刻平静下来,山县有朋只能束手待死了。

而武藤志雄的女儿武藤纯子,本来按计划她应该待在宫内帮她父亲传递消息,然而武藤纯子自己却还有另外的行动,她在父亲入宫的同时,也把宫内省和海军全盘的政变计划交到了金斯利馆的日本社会党书记长片山潜手中。

第一百三十章 全共斗

以金斯利馆为中心的日本社会党地下组织,在长州军阀这段时间的高压统治下,不仅没有受到抑制,组织的人员规模和渗透范围反而是都大大加强了。

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革命以后国力迅速增强、民众生活水平也快速提高带来的模范效应,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在长州军阀残酷的铁腕镇压下,大部分倾向护宪斗争和自由民权的进步派团体都被政府解散,那些原本可以和日本社会党争夺群众的资产阶级民主派势力多数被长州军阀消灭,给日本社会党人释放出了很大的群众基础。

社会党人并不惧怕山县有朋的高压政治,毕竟日本社会党从最开始就是搞地下运动出身,就算在林淮唐和中国社会党给日本社会党带来大量的历史教训和经验总结以前,日本社会党人也已经在幸德秋水大逆案等事件中锻炼出了隐藏组织、保存自己的本领。

现在日本社会党人在上层路线有北一辉和武藤纯子等人的保护,在基层则通过邻保组等民间互助团体建立起了强大的群众基础。

即便过去作为日本社会党主力外围组织的东京电车工人工会、全日本铁道工人联合会等组织,相继被长州军阀无理取缔,大量属于日本社会党的机关报还有倾向左翼立场的亲左派新闻媒体,也纷纷被政府关闭,但这并不影响日本社会党在山县有朋的高压政治之下,成为了唯一一个保留完整政党组织的反对派势力。

光是这一点,就使得日本社会党得以吸纳了许多反对军阀的进步派力量。

这两年来,按照片山潜、河上肇和北一辉等人和中国同志们一起制订的联合斗争策略,日本社会党停止了较大规模的罢工策动活动,诸如东京铁路大罢工这样的活动一时间销声匿迹,社会党人们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散播马林主义革命思想、扩大党员和外围组织成员数量的工作上。

到今天,日本社会党虽然还是一个不能进行公开活动的地下政党,但也拥有正式党员超过十万人,受其影响下的各外围组织成员人数则早已超过百万。

日本社会党已经成长为了一支足可以争夺全日本政权的政治力量了。

武藤纯子带来的宫内省政变计划详细方案,也再一次坚定了片山潜等人进行抗暴斗争的信心,除北一辉和少部分还在九州活动的书记局成员以外,日本社会党中执委书记局的主要成员都已经聚集到了金斯利馆。就在金刚号开始炮击桂太郎和大隈重信官邸的时候,日本社会党也做好了发动党的全部力量来推翻长州军阀政权的决议。

“现在——港口、市内电车和全关东铁道工人,能有多少人立即行动起来?”

武藤纯子问得咄咄逼人,她把长长的头发都塞在了贝雷帽下,使脑后明显鼓起一块,气势汹汹,看起来和过去那种娇俏的丽人模样一点不像,反而活像是一头雌狮。

“受党控制和影响的那些地下报社、印刷厂,也必须立刻行动起来,马上印发推翻军阀政权的海报标语,刻不容缓!”

书记局虽然已经原则上决议立刻动员日本社会党所有的力量,彻底破坏掉长州军阀政权。但在具体的行动方针上,大家还有一些分歧。

河上肇略有犹豫:“海军和陆军正在东京市区内交火,胜负未分,革命的时机还不是很是成熟。”

武藤纯子并非是日本社会党中执委书记局的成员,但她作为社会党安插在皇居内的要人,而且本身也是日本社会党内一大派系——以朝日新闻等被长州军阀取缔的左翼报社新闻人组成的朝日派代表,又和中国的党关系密切,所以在党内的话语权并不弱。

“北君认为政府有所防备,海军的行动未必能一鼓成功。”

在目黑川那边的桂太郎此时已经奔回海陆军大本营,开始部署和指挥近卫师团镇压“海军叛乱”。海军的政变和陆军的肃清行动,时间上不偏不倚居然撞在一起,这就让军部政权遭到海军突袭的时候,并非完全猝不及防,而是很快就开始慢慢反应过来,逐步进行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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