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489节

这些改善都是从技术、设备层面出发，可不得不承认，技术、设备的更新和提高，对工人具体劳动条件的改善可谓是立竿见影。这批从法国采购引进的生产设备，其实比较德国、美国，还不能算是当前世界最顶尖的水平，可是也使石景山钢铁厂的作业条件出现了质的变化。

这也是工人反对派现在比较忽略的一个部分，像刘师复他们更多把目光聚集在管理制度、组织方式这一方面，反而是林时爽从很早以前开始，就非常关注具体工业技术和工艺水平的相关问题。

技术和制度，林时爽和刘师复对于工人问题给出了两种方案，也是两条路线和两种世界观。

第一百五十二章 倒数谈话

在职工生活方面，石钢的情况还比较乐观，石景山钢铁厂在1922年实施过一次工资改革，大部分职工的工资都因此出现上调。此外石钢职工的生活改善，还表现在劳动保险条例的实施和集体福利设施的增加方面，职工的生老病死伤残都有一定保险保障，职工的住宅、医疗和生活福利设施，这两年也随着生产的发展而逐年增长和扩大，职工宿舍的面积都比两年前增加了一倍还多。

在医疗设施方面，石景山钢铁厂也从过去只有一个门诊部，扩大到了今天拥有一个具备一百张病床的中型综合医院，此外，按照预订计划，石景山钢铁厂还准备在接下来的一年中继续扩建职工食堂、浴室、托儿所、业余学校、剧场等等集体福利设施。

教育方面的变化也很大，在1922年以前石景山钢铁厂职工的文化技术水平都很低，这几年随着生产的不断发展，工厂内也逐步扩大了厂属职工业余学校的规模。一五计划以前石钢只有以扫盲为主的初小、高小班，到1922年增设了初中班。

几年来由于职工业余教育的发展，石钢职工的文化水平提高很快，不但文盲已经基本上消灭，而且拥有高小以上文化水平的人也增加了一倍以上，并且有百分之十五的职工达到初中文化水平，他们都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同时兼顾丰富的生产实操经验，成为生产线上的一支重要力量。

除了职工业余学校以外，石景山钢铁厂内还自办了技术讲座、技术表演和技术训练班，来提高工人的操作水平。按照全国总工会的评级，1922年石钢工人的技术等级很低，一至三级的占百分之七十七，四至五级的占百分之十七，六至八级的占百分之五。

近几年来虽然新工人的人数较1922年增加了许多，但工人平均的技术等级却没有被稀释降低，反而由于持续不断的技术教育而提高了。到1924年上半年统计，石钢四至五级的技工 增加到了百分之三十八还要多，而且还有近二百名工人通过职业业余教育和技术训练掌握大量专业技术，术被提拔调岗为工程师、技师、会计和车间经理。

这样看起来，石钢工人的生活和劳动条件肯定比过去是有了很大增长，只是关于官僚主义、主观主义的问题，自打整风运动掀起波澜以后，石钢内部也同样捅出了不少问题，首当其冲便是计件工资问题。

石景山钢铁厂的管理层，将工厂内一部分流水线性质比较强的工作岗位和其他技术性岗位区分出来，划定了不同的定额工资标准和计件工资标准，有些职工可以拿每月定额工资，有些职工则是名义上拿每月定额工资，实际上工资大头却都是靠计件工资。

这样的差别待遇，还有计件工资这种对工人会产生很大压力的制度，一直都让部分石钢工人非常愤怒，借整风运动之势，这种愤怒就发展为了拿计件工资工人和拿定额工资工人之间的矛盾，同时也是计件工资工人和工厂管理层之间的矛盾。

事态发展至今，虽说还没到影响石景山钢铁厂正常生产秩序的地步，可是工厂内部的气氛之紧张，也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

“目前机要、联络、情报这几件事最重要。”林淮唐和陈更新、王亚樵说道，“有两个东西必须搞。一个是宣传机关，报纸、广播电台、文学、电影、出版，这些是做思想工作的，整风运动揭开了盖，让我们看清楚了形势，今后必须巩固起来。”

陈更新跟着补充说：“另一个是军队吧。”

“对，是军队，枪杆子要稳着，文武相结合，抓舆论，又抓枪杆子，要投票有人，要打仗有军队，确保不管会场还是战场都有相当把握才行。”

林淮唐接着说：“整风运动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让各种问题统统暴露出来，现在来看这一点完成的非常到位。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也好，党内的官僚派也好，都冒出头来，很值得我们注意，思想上不能麻痹，行动上要采取具体措施，才能防患于未然，五大就是要挖定时炸弹、挖地雷，确保新国大的选举一切顺利。不然，一旦时机成熟，就会发生反革命政变，如果遇到天灾、遇到外部的国防危机或者大规模战争，新的政治危机就会到来。”

林淮唐很看重一点：“我们的党向来是紧紧地掌握着枪杆子，始终没有离开过枪杆子，但对笔杆子，还有对议会活动，都很缺乏经验，可能对付对付以前北洋的那些帮佣还可以，如果对付起真正受过西式议会政治熏陶的职业活动家，就会很吃力很被动。社会党同广大劳动人民群众血肉相联，拥有长期的军事斗争经验和传统，这是我们的优势，但同时也是我们的劣势，一定要警惕，枪杆子很重要，可是和平年代、建设阶段要解决问题，是不能依赖于枪杆子的，社会党必须掌握好舆论、媒体、喉舌、文化、街头运动、议会活动……一切工具。

一定要谨慎，社会党也一定要进一步成长起来。我们各方面优势都非常大，手上掌握的资源和工具也远超国内任何挑战者，但任何时候，不管形势多么好，总有阴暗的一面。形势好的时候，要看到坏的一面。如果没有坏的一面，好就不成其为好。好之所以为好，是有坏。坏之所以为坏，是有好，所谓矛盾论，你们都懂得，不用我再多讲。”

王亚樵问：“书记长，你以为党内还有野心家、还有假革命吗？”

林淮唐道：“我不相信今天的中国社会党党内会有什么反党集团的存在，集团！还是反党的。这种性质不可谓不严重，我们轻易不能下这种论调，更不能随便使用特务、间谍、反党的罪名，中国今天刑法那么多条，审判谁不能用刑法来审判呢，不能轻易用野心家这种罪名，太主观和唯心了。

我相信党内存在很多挂着马克思主义招牌，实际上心里完全不把马克思主义当回事的人。肯定有相当多党员只把马克思主义、把入党，当成了升官发财的一个阶梯，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又必须出手遏制这种趋势的发展……”

这几次调研中，林淮唐又把许多更具体的情况都一概做了了解。这以后，对于刘师复他们搜集的资料，还有关于沈阳经验的那些事情，林淮唐才能产生更深刻的一种理解。

所有当林淮唐接见刘师复谈话，并且等待另一位重要人物到来的间隙，他便拿起关于沈阳经验的那些材料说：“这些东西好好保存收集好，政治形势不管怎么演变，这一类经验都有实用之处。”

众人则皆陷入沉默，等了一段时间以后，一办里充满了寂静、尴尬又让人难以忍受的紧张空气，就连王亚樵都忍不住握住双手，直到林淮唐的秘书又一次敲门，林淮唐才松口气：“谁来了？”

“是时爽书记。”

刘师复和王亚樵都有点惊愕，外界都传闻林淮唐和林时爽的关系正在转向对立，这种会面确实令人吃惊。

林时爽今天戴了一副眼镜，和刘师复相同，他也带着文件包，带来了大量材料。林时爽瞟了刘师复一眼，就把文件包里的材料取出放在桌上，随后说道：

“师复也在这里，很好，我本来也想找师复谈谈话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书记局会议

林淮唐说：“时爽，谈谈你的意见吧，你怎么看工人反对派？”

林时爽直视刘师复，语气不能算友好，他对党内目前这一个自称为工人反对派的小团伙，并没有太好的印象。就私交上来说，林时爽过去和刘师复，或是和醒天梦剧社里的那些干部，关系都是非常要好的，但他坚决反对社会党内出现任何成气候的宗派活动，更何况是像工人反对派这样登堂入室提出政治上的共同纲领，简直犹如党中之党的小团体。

“目前只有依靠专家、实干家和勤劳无私的能干农民，然后充分发挥各类中间商包括小商小贩的作用，才能推动中国工业化的进程，中国有了工业基础以后，才能壮大工人阶级的队伍，这才是对工人阶级最有好处的办法。

至于工人反对派，只看当下、不看未来，目光太短浅了。让工人直接管理工厂，那工人们把下班时间修改到上午，把子弟全召进工厂做闲职怎么办，谁来保证工厂的正常运营和推进工业化所需要的利润？发展工业是一门科学，靠的是资金的投入、科技的发展和科学的管理方式，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能起到的作用太小。

工人反对派这样干，就是反对中国的工业化，再说难听一些，无非就是工会要借工人的罢工闹事伸手要权。我可以说这样的工人反对派哪里考虑过工人群众长远的利益啊？更不要提你们在党内制造宗派活动，搞什么团团伙伙，弄出这样一个党中之党似的小团伙，很大程度上就是分裂了党。还给民主党派近来的舆论攻势提供了弹药，是现在混乱局面的根结所在。

师复，我们是老朋友，从在潮汕的时候起，我就一贯敬服你做工会组织的能力，可是工会始终只能是经济建设的一个侧面，一个次要的方面，经济建设的主体还是科学、技术、投资、管理和效率。”

刘师复反对道：“工人反对派想要什么？我们没有想要的东西，我们只是把所有亟待解决的问题提交到党的面前，如果硬要说什么要求，工人反对派的要求也只是要求党倾听广大工人群众健康的阶级呼声！通过这个上升阶级的创造力，以产业工会为代表，去复兴和发展发国家的生产力，去清洗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通过重返党内民主、意见批评自由的方式，真正整顿党务。

至于说民主党派之所以能够发起舆论攻势，源头是书记长的国务会议讲话，言者无罪是那时候提出来的，不是工人反对派这个你口中的小团伙提出来的。”

刘师复还是耿直，将林时爽没有直接说出的言下之意也捅了出来，甚至直接把问题的矛头对准林淮唐。但林淮唐对此并不在意，目前形势的发展其实还没有超出他的预期。

林淮唐淡淡说：“没有一定的社会压力，党内恐怕不愿意接受新的改变。”

林时爽直言道：“君汉，你的政策已经失败了，今天党内对整风运动的抵触情绪比过去只有更加强烈，弄巧成拙不过如此，现在改回来还来得及，否则沸反盈天之下，社会党就有内部分裂之虞。”

“我不怕分裂，反而是如果立场、意见本来就不相同的人，被强行聚在一面旗子之下，才会造成暗流涌动，今天光明正大的分裂，总比将来密室政治、阴谋政变的分裂要好。”

林淮唐敲了敲桌子：“我有一个提议，现在就召开书记局会议，我希望将刘师复重新补入书记局任职。”

王亚樵站起来，说：“其他几位书记、候补书记都在北京，我已经通知他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