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350节

那两辆车花了好一阵子，才勉强上了坡，接着其他的日军也爬了上去，就是到后面的炮队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因为日本人太小气，一门炮只用一头骡子拉，所以在这里上坡的地方，几个炮手也必须过去客串一下骡子，嘿哟嘿哟地把大炮拉上去。

倒是步兵们乐得轻松，便都站在山梁上等着炮兵，顺便歇歇气。

有的士兵还干脆走到路边，一屁股坐下来，把脚出来晃荡。

两辆装甲汽车也停在哪里等，车上的司机也跑下来，就在路边撒尿。

这时候，那些炮兵也总也算是爬上来了。

我觉得日本人可能就打算要继续前进了。

但就在这时候，突然在日军的队列中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

紧接着一些人突然就从道路两边的排水沟里面冒了出来，对着日本人打了一个齐射，然后就一下子冲了上去。

老实说，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望远镜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等我稳住了望远镜，就看到八路军的士兵们已经冲上去，和日本人展开了肉搏战。

然后我又看到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情景。

首先是八路军使用的武器，实在是……实在是非常的特别。

他们四个人一个小组，两个人拿长矛——是的就是长矛！如果说这些长矛和罗马时期的长矛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是在长矛的矛尖后面带着装饰性的红缨。

另外的两个人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当然这不一定，还有人没有拿步枪，而是拿着一支冲锋枪或者霰弹枪，还有人一只手拿着一把大砍刀，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手枪。

这种中世纪和现代风格的混搭，真是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但是我看了一下，却发现这种混搭居然非常有效。

在肉搏战中，八路军战士手持的长矛比日本人手中的带刺刀的步枪要长很多，也轻很多。

所以在肉搏中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日本人如果扑上来想要对刺，那八路军靠着长得多，速度也快得多的长矛，轻松地就可以刺死他们。

如果他们想要开枪——上帝，在双方只有几米的距离的时候，先要拉枪栓，然后还要端起枪瞄准，有这个时间，拿着长矛的八路军战士能杀死他好几次了。

如果他们想要逃跑，那两个拿着步枪的八路军士兵正好可以对着他们的后背开枪——他们难道还能跑得过子弹？不过日本人也非常的疯狂，他们虽然先是被手榴弹炸了个人仰马翻，接着又在肉搏战中面对着极其不利的局面，但是他们还是疯狂的反扑，我甚至看到有日本兵手握着正在冒烟的手榴弹朝着八路反冲，然后将自己和对手一起炸倒的。

我移动望远镜，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军的那两辆装甲车也已经被炸毁了。

现在那两辆装甲汽车正在燃烧，装甲汽车旁边还倒着几具尸体。

看起来这两辆装甲汽车根本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被炸毁了。

战场上打得很激烈，我转过头来望了一下陈旅长，看到他喜形于色，不停地用拳头在手掌心里面敲打，嘴里面还用我听不懂的中文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我记下了发音，后来去问史沫特莱女士。

她告诉我，陈旅长在不停叨念着的两个单词是：“赚了！赚翻了！”陈旅长又站在那里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这时候卡帕趁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大局已定了，我们现在过去，等我们到了，战斗差不多就应该结束了。

你们不是想要到战场上去看看吗？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看看了。”

陈旅长放下望远镜对我们说。

对于这个建议，我们当然不会拒绝。

所以我们便跟着陈旅长他们下了山，骑着马往那边的山梁赶了过去。

在此之前卡帕曾经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过战场上有多么可怕，他说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人， 看到战场上的惨状，很可能会控制不住的呕吐。

当时我问他：“那你有没有？”他说：“我当然没有，要不然我还能干战地记者？”我在中国，不止一次见过日军轰炸造成的惨状，在这段日子里，也见过被日军焚毁的村庄和城镇。

我觉得，我的耐受性应该已经锻炼出来了。

在中国有一句话叫“望山跑死马”。

我们在这边的山头上，用望远镜观看那边的山梁上的战斗，直线距离只有三公里左右，但是当我们骑着马往那边去的时候，盘曲的山路使得我们要走的距离大大地增加了，听陈旅长说，我们要走大概二十公里，才能到那里。

二十公里当然不至于累死战马，但是即使骑马，也要花一个多小时。

毕竟这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而不是赛马场。

事实上因为我们几个人普遍骑术不太好，所以我们要更慢一点，花了接近两个小时，我们才到达战场。”

第四百四十五章 革命的人道主义

“我们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战场，这个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好一阵子了。

沿着山脊公路，横七竖八地倒着很多的尸体，战士们也正在忙碌着。

我看到一个战士正用他手中的长矛，将背朝天倒在地上的日本兵的尸体翻了一个面，便通过史沫特莱女士问他在干什么。

那个战士告诉我，日本兵非常“顽固”，很多时候一些受伤的日军士兵，会假装已经死了，扑倒在地上，却在身体下面藏着一枚手榴弹。

等你到他旁边的时候，他就突然拉燃手榴弹，然后抱住你和你同归于尽。

还有一些日本伤员，也是如此。

为此八路军甚至牺牲了一些宝贵的医护人员。

所以如今看到趴在地上的日军尸体，他们都先用长矛将他翻过来，以确定他的身体下面没有压着手榴弹。

“那些日本兵，被日本的法西斯军阀毒害得太厉害了，都没有自己的脑子了。有一次，一个日本鬼子受伤昏迷了，我们的医护兵正在给他的伤口紧急止血——要不然流血就能流死他——那个日本鬼子突然醒了，他当时当然没有任何武器，于是他就一口咬在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医护兵的耳朵上，把他的耳朵都咬掉了半个。”那个战士这样对我说。

“啊，”我吃了一惊，赶紧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那个医护兵就少了半边耳朵。我们中有些同志很不像话，居然给他取外号叫“一只耳”，旅长知道，把那些家伙叫过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统统都关到禁闭室里面去写检讨，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读。要我说，这些家伙就是活该！”

“我是问，那个日本兵怎么样了？”我又问道。

“哦，那家伙呀，可麻烦了。”那个战士说。

几个人过来把他按住，他流血多了点，没什么力气，就被按住了，然后我们的医护兵就给他绑好了绷带，止住了血。

结果这家伙后来又偷偷地自己把绷带撕开，把伤口弄破，想要流血流死自己。

结果被我们发现了，然后就又被绑上了——这一次不光是伤口被绑上了绷带，就连手都被绑了起来。

然后这家伙还要搞绝食——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榆木脑袋。”

“那现在呢？那个日本兵怎么样了？”我又问。

“现在？现在经过教育，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知道自己是被法西斯军阀骗了。”

那个战士回答道，“说起来，那家伙也是个穷苦人，听说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因为没钱交租子，两个妹妹都被卖给了人牙子，大概被送到南洋去当妓女了。唉，后来他弟弟也长大了一些，你也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为了吃饱饭，他就找门路当了兵，然后在军队里，那些人就天天教他们什么“忠君爱国爱”，什么“为天皇献身”，什么“光荣”，总之就是些骗人的玩意儿，硬生生地把一个穷人家出身的苦孩子，弄成了一个法西斯侵略者的帮凶。

你说这真是……如今接受了我们的教育，他也知道自己是被法西斯军阀骗了，知道日本军阀才是中国和日本的穷苦人的共同敌人。如今他已经是我们的刺刀术的教官了。”

在说话间，那个战士已经用长矛将一个日本兵翻了过来，那个日本兵似乎动了一下，但是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那个八路军士兵喊了一声，便有几个战士过来，先按住了那个日本兵的手，然后就有人伸手去脖子那里摸脉搏。

“还没死，还没死！”有人喊了起来，接着就有医护兵跑过来了。

几个士兵先用绳子把那个日本兵的手捆住了，然后才让医护兵过去看。

医护兵看了一会儿，喊了一声“死不了，就是被炸晕了”，就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其他人便将这个日本兵抬到了担架上，把他的手和脚都绑在了担架上，据说这是为了避免他醒来后自残。

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士兵，如果是八路军的，就都会放在担架上盖上白布抬走，而日本人的，则被整齐地放在路边，据说他们会给还在城里的日本人送去一封信，让他们自己来将这些尸体弄回去。

“这些人被日本军阀欺骗，跑到中国来搞侵略，白白地丢了性命，抢到的利益却都被日本军阀得去了。他们来中国的时候，还有这么一大块，回去的时候，就只能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面了。”陈旅长对我这样说道。

“日本军队在中国到处杀人放火，犯下了各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您不痛恨他们吗？”我问道。

“怎么能不痛恨呢？”陈旅长说，“但是我们知道，普通的日本人民和日本军阀是不一样的。他们也是日本军阀的法西斯统治的受害者。

很多被我们俘获的日本士兵，在接受了我们的教育之后，也都能认识到自己是如何被欺骗的，也都能认识到日本军阀才是两国人民共同的敌人。他们都主动加入了我军，为打倒我们共同的敌人——日本法西斯军阀而和我们并肩战斗。”

说到这里，陈旅长又指了指那些被排放在路边的日本士兵的尸体道：“这些人，如果运气好一点，被我们俘获。而不奴是可耻地死在这里了，那我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能通过正确的教育明白过来，并且站在正确的立场上——两国人民一致的立场上，去和我们共同反对那些欺骗他们，奴役他们的法西斯军阀。

他们当然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从最根本的角度上来说，只有那些法西斯军阀，那些将他们推上战场的家伙，才是我们真正最痛恨的仇敌。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种认识，所以我注意到，八路军对于所有俘获的日军伤员，都施以救助，就好像在救助自己的伤员一样。

要知道，八路军是非常穷的，他们缺少医生，缺少医药，缺少一切，甚至不得不使用中世纪武器来进行战斗。

但是他们在这个事情上却展现出了了不起的人道主义精神，（后来我在陈旅长那里了解到了他们称之为“革命的人道主义”）他们对待他们的敌人的态度，突然让我想起了圣经中耶稣说过的话。

你们不要觉得我要说的是“爱你的敌人”或者被打了左脸就要把右脸伸过去那些，八路军不是那样的，我想起的是路加福音中的那个“浪子回头”的故事。

八路军几乎是把每一个被他们俘获的日军战俘都当成了那个死而复活，失而又得的孩子了。我不知道在人类的历史上还有没有过这样的军队，至少这样的军队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后来我也和卡帕提到了这个问题，他也表示，他也从没有见过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像八路军一样，集各种美德于一身。

“人类能够想得到的，一支军队可能具备的道德，都集中在这支军队当中。

即使是查理曼大帝麾下的圣骑士们，也不可能比他们更富有武德了。

他们就是一支圣徒的军队。如果这样的军队还能不能打胜仗，那就没道理了。”卡帕这样说。

对于卡帕的看法，我也深表赞同。

显然在物质上，日本军队相对于中国军队，尤其是相对于八路军，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的；但是就像李谦和我说过的一样，我也相信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