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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58节

  贺一鸣看到叶白汀就头疼,眼梢眯了起来:“你如何能在这里?”

  “汪!”

  感觉到了他神情里的恶意,狗子呲着牙就想往前冲。

  叶白汀一把拽住了狗子,摸了摸它的毛:“同贺大人不一样,我在这里,当然是我喜欢。”

  档房的文书看到叶白汀,像看到救星似的,说起来八尺壮汉的大男人,委委屈屈的跑过来,指着贺一鸣,满脸都是控诉:“少爷,他欺负人!”

  叶白汀微笑安抚:“没事,你回去坐稳了。”

  八尺壮汉的文书立刻就精神了,昂首挺胸的往回走,越过贺一鸣的时候还高高抬起下吧,冲他哼了一声。

  贺一鸣冷眼看着两个人刚刚的互动:“他这么听你的话,指挥使知道么?”

  言语之间,隐含威胁之意。

  叶白汀一点都不怕,反而借机试探:“这个问题,你得问指挥使了,要不要请他出来?”

  贺一鸣眸色立刻变深:“指挥使不是不在?”

  叶白汀反问:“你打听过了?”

  贺一鸣理了理袖口:“这种事还用打听?本官前来公务,无人对接,只能自行寻档房,指挥使若在,怎会如此无礼?”

  叶白汀一个字都不信,这人若非准备充足,绝不会这么前来,心下一转,脸上已绽出微笑:“之前的确不在,不过我刚刚走过来时,听到了些动静,似是回来了。”

  贺一鸣心中快速转动,想起刚刚文书对叶白汀的尊重,再看叶白汀光天化日之下,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什么事都管得,很快有了新主意。

  他浅浅叹了口气,看向叶白汀的眼神透着关爱:“你的事,为兄已经打听清楚了,有带罪立功的机会是好事,为兄往常是严厉了些,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义父的事都过去了,此前看到你,只是太意外,担心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罪上加罪,一时反应有些过度,你莫要生气,为兄其实一直都等着你出来,一家团圆呢。”

  叶白汀:“哦?”

  这是要换套路?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09章 你骗我一个试试

  贺一鸣见叶白汀在北镇抚司来去自由,颇受人尊敬的样子,心间顿时有了主意。

  他这个义弟从小就是这样,天真,良善,没心没肺,从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何形势,难不难,脸上永远挂着笑,好像坍塌下来他也能怡然自得,这种气质很特殊,很容易让别人喜欢他,纵容他。

  乖巧起来是真乖巧,淘气起来是真淘气,没心眼也是真没心眼,所行所为不假思索,全靠本能,看到讨厌的事很容易生气,可也很好哄,只要你掌握了方法……以前不也是?他最吃那一套了。

  贺一鸣心中有了想法,说了些好听的话,奠定基础,又伸出手,拉向叶白汀手腕,想要将他拉到一边说小话:“北镇抚司这个地方……”

  “汪!”

  却被狗阻止了。

  狗子突然跳蹿到半空,瞪着眼呲着牙,来势汹汹,直冲着他的手,好像只要他敢碰叶白汀一下,这手就别想要了,会被生生咬掉!

  贺一鸣赶紧缩回了手,心中暗骂北镇抚司怎么回事,指挥使霸道强硬,培养的一个个小兵凶神恶煞,一脸找茬打架的样子也就罢了,连狗都这么凶?

  他只得缓缓呼了口气,手握全负在背后,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尽量保持优雅君子的姿态,咬牙微笑,慢声道:“汀弟,借一步说话?”

  叶白汀倒是没关系,他手上系着小铃铛呢,只要不出门,北镇抚司哪里他都去得,笑眯眯道:“好啊。”

  贺一鸣应该还是有顾虑,担心走的太偏,被北镇抚司的人阴了,也没找什么墙啊假山啊树啊之类的遮挡,反而走到了院子正中间。

  北镇抚司的院子,说起来是院子,其实更像校场,摆设什么的比东厂差多了,全无精致富贵之意,尽量少摆东西,少隔阻,以便锦衣卫们‘偶尔切磋’,也能施展得开,总之就是,非常空旷。

  看起来好像说话很方便,离得远,别人听不到,实则一举一动,都在四周轮值守卫,或暗卫的视线之中。

  叶白汀就更放心了。

  贺一鸣见他一脸放松,表情更加意味深长:“仇疑青——这个人,你只知他厉害,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么?知他私底下办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又知不知道,为何外面人这么怕他?”

  叶白汀:“为何?”

  “因他翻脸不认人,谁都敢杀,”贺一鸣语重心长,“不要以为他现在对你好,这是真的对你好,你只是幸运,有些东西被他看上了,他现在很需要,他图的不是你这个人,要经营的也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提供给他的东西,一旦他目的达到了,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和那些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样,被他像垃圾一样抛弃,被他面表情的杀掉。”

  “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汀弟,为兄难道会害你?若你早表现出对仵作的兴趣,为兄那里是刑部,岂不正好?你说出来,为兄怎会不帮你?”

  贺一鸣想想,他和叶白汀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算是看着叶白汀长大的,叶白汀小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粘他的时光,越说越有自信,越说神情越平顺,眼底也现出了难能一见的温柔:“还记得小时候的事么?”

  “每次你同你姐姐胡闹,在外头惹了事,都是我帮你们混过去的,义父望子成龙,对你恨铁不成钢,拿起家法要打你的时候,也是我拦住了,帮忙圆场甚至求跪罚,还有那个夏天,雨那么大,水那么深,我背着你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带你回家……你都忘了?”

  叶白汀面目沉肃。

  这些往事,贺一鸣不说,他还想不起来,现在想一想,倒是历历在目,他在外头调皮惹了事,姐姐护犊子,不管是骂人还是揍人,都是不想他受委屈,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大人们一般并不会过分关注,是,姐姐比他大了很多,不能算是孩子了,可姐姐那么聪明会办事的人,明明处理好了,为什么父亲会知道?要动家法,需要贺一鸣跪求帮忙圆场?

  小的时候傻,没注意也不会去想,现在想想,家里怕是有一个告状鬼啊,别人都不争气,都爱惹事,可不就显着他了?又勤奋又乖,满腹才华,未来可期,还孝顺知礼,可不就得别人夸奖看重?

  贺一鸣当时所有的行为,都是有目的的,要么,是不想一起被罚,还担个‘知情不报’的同犯罪名;要么,是想表现突出自己,争取以后更多更好的机会,学习,交际,亦或其它。

  背他回家的那个下雨天就更别提了,要不是被贺一鸣骗了,他也不可能大雨天的跑出去,雨淋着好玩吗,他又不是有病,贺一鸣的确背他回家了,那年他才七岁,个子不高,瘦瘦的,重不到哪去,贺一鸣背着他并不费力,单手就搂的住,可那么大的油纸伞,贺一鸣只顾着自己头顶,全然顾不上他,到家时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病了小半个月,反倒是贺一鸣自己,功劳有了,孝悌也有了,鞋子湿透了,上半身一点没事,健健康康,活蹦乱跳。

  过往种种……贺一鸣还真敢说!

  叶白汀自己小时候经历坎坷,见惯人情冷暖,最是恩怨分明,别人待他好,他可以记很多久很久,永不会忘,如若别人别有用心,根本不是想帮,他转头就能忘,没必要在意,也没必要承情。

  他眼梢垂了下来,声音微低:“我是该好好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许是这话里阴阳怪气太隐晦,贺一鸣一时没品出来,还沉浸在‘自己好伟大好有人情味’的人设里,叹了一句:“都是一家人,往后的路还要一起走,汀弟不必如此客气。”

  他一脸正气,浑身尽是‘君子风骨’,怎么想都觉得没问题,叶白汀小时候粘过他,绕着他叫过兄长,就算进了诏狱,上次在鲁王府挂白时偶遇,那么讨厌他,那么恨他,不也没把他怎么样?还制止了仇疑青,要求仇疑青放他走……

  叶白汀对他是有依恋的,这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恋家,不想离开亲人。

  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睛,乖乖巧巧,傻乎乎的,贺一鸣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又道:“北镇抚司委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汀弟不若随为兄走,为兄自会予你一片天地,让你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叶白汀:“这就走么?”

  贺一鸣一听这话,眼睛就是一亮,随后浅浅又叹:“其实为兄遇到了一件难事……也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指挥使,仇疑青不讲道理,非要同为兄作对,翻出了半年前的案子要查,那案子是为兄亲查,证据确凿,大理寺也核准过,顺利结案的,他偏要翻,为兄倒是不怕,名正言顺,铁证如山的事,翻不了,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跟着忙乱,别人难免会怪为兄惹了事,让大家帮忙圆场,为兄今日过来,就是想让北镇抚司出具一个签章条陈,言明日后不再纠缠此事……为兄其实也是为仇疑青着想,真相就是那样,他不可能查出来别的,事情闹得大了,他收不了场,还不是一样要被处罚?”

  “你能从诏狱出来,怎么说,仇疑青都对你我兄弟二人有恩,这份情不能不还,这事为兄便不与他计较,也不上告,只要刚刚那个文书把流程走了,这事就能顺利完结,于他好,于为兄好,于所有人都好——为兄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叶白汀不要太明白,对方这粉饰太平,黑白颠倒的本事,比他做人的水准可高太多了:“你是想让我帮忙……”

  “我们是一家人,我还能害你?义父的话,你都忘了?”贺一鸣想起以往的亲睦日子,自己都要快被自己感动了,一时忘了其它,又要去搭叶白汀的肩。

  “汪!呜——汪汪!”

  迎来的仍然是狗子蠢蠢欲动的白牙,就好像在说:说话就说话,你动个爪试试!

  贺一鸣眯了眼。

  叶白汀当然不可能帮这个忙,八尺壮汉的文书今天已经被欺负够了,他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流程是断断不可能走的,章也是不可能签的,因要翻这个案子的人,并不是仇疑青自己,还有他一份。

  他看起来就那么好哄好骗?

  “你的事,按说我不能不管,可有些事,我有点不懂,可否请你帮忙解惑?”

  他说话的表情很乖,看起来真的只是有点疑惑,贺一鸣甩了甩袖子,十分大方:“你说。”

  叶白汀眨眨眼:“案子果真没问题?”

  “当然,”贺一鸣一边理直气壮的放话,一边谨慎试探,“锦衣卫不也是没查到什么?”

  叶白汀点了点头:“就是因为没有啊……”

  贺一鸣表情更轻松了:“那你还不信为兄?”

  叶白汀便道:“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锦衣卫忙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开棺验尸,也没有新线索,过去半年,尸体已尽腐坏,刀口皮肤都烂了,完全看不出东西,管修竹死的时候……你见了没?能不能同我说说?”

  贺一鸣:“见了,当时发现人死,事情就报到了刑部,我赶到时,现场已经封存,没有被破坏。”

  叶白汀:“那管修竹不是自杀么,当时手是抓着匕首的么?”

  “是。”

  “两只手?”

  “只左手。”贺一鸣道,“他是个左撇子。”

  “那右手在干什么呢?”

  “就放着啊。”

  “在地上,很自然的放着?像睡着了那样?”叶白汀拿自己的手比了比,“类似这样?”

  “差不多。”

  “那地上有什么东西么?掉下来的东西之类的?”

  “没有。”

  “那他死前有吃喝什么么?”

  “茶水,”贺一鸣一脸‘我怎么会漏掉这种细节’的自得,“房间里的茶水,当时就请仵作验过了,无毒。”

  “这样啊,”叶白汀又问,“那桌椅案几呢?有挪动过的痕迹么?”

  贺一鸣眉梢皱起:“怎么这么多问题?”

  叶白汀:“不是说密室?我就有点好奇,第一次遇见么,窗子和门真的都是锁好的,严严实实的那种?”

  贺一鸣看了眼远处档房的窗子,按捺下脾气:“是。”

  “谁第一个发现的?”

  “应该都去敲过门,但门没开,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都感觉出了事,没敢动,最后是赵兴德和万承运一起过去,赵兴德踹了门。”

  “户部侍郎……和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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