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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63节

  一边叹气,一边心说那卖花少年死的不冤,有这样的珠玉在前,谁爱看那粗制滥造的赝品?换他是指挥使,也不会干。

  叶白汀听出对方话中隐意,也不害臊,面上表情端的稳稳:“厂公所言极是,指挥使有托,锦衣卫上下不敢敷衍,如今正事要紧,顾不得其它,户部问话势在必行,厂公可要阻拦?”

  “瞧这话说的,”富力行哪可能让人抓到把柄,“这圣旨都下了,咱家哪里敢拦?”

  他并没有看尚书万承运一眼,但这话间机锋,万承运懂了,别人来的是阳谋,手里有倚仗,该配合还是得配合,不然皇上那边交代不过去。

  “不知锦衣卫有何问题,公务繁忙,时间有限,就别耽搁了。”他倒是催起来了。

  富力行:“那咱家就——”

  叶白汀却阻了富力行的路,从他面前晃过一圈,走到一边的椅子旁,掀袍坐下:“厂公急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去年的案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听点看点,回头回到宫里,贵人问起来,您也有话回不是?”

  他根本没有试探富力行的来意,这事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这位肯定是别人拉的外援,聚在一起能为了什么?想辙对付锦衣卫呗,富力行想出去,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想帮着看一看,可他就不信,这里马上要问案子,富力行真忍得住不听?不听,怎么找漏洞帮别人的忙?

  富力行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可现在外头并没有声音,那个瓦片落地的声音好像就是巧合,不一定就是人弄出来的,可叶白汀和申姜却实打实的戳在屋子里……

  他只犹豫了片刻,便走到叶白汀身边,掀袍坐下:“咱家今日过来,本也是想替宫里娘娘主子办事,这刚开年,有些事需得和户部对接,咱家可不想横生枝节,听听也好。”

  叶白汀便晃了晃申姜刚刚拿过来的纸张:“这是怎么回事?”

  赵兴德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有意弥补,可他刚想开口,就被邓华奇抢了先:“这不是春日了么,年也过完了,该办的事也得办了,各处官署都要忙活进人提拔的事,你手里这份名单么,就是我们正在讨论的备选,比如这蒋宜青,平时表现就不错。”

  赵兴德只好叉起手,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原来如此,”叶白汀看向万承运,“尚书大人也这么觉得?”

  万承运颌首:“户部考绩,自有准则,能在上面出现的名字,就是有户部认可的功绩。”

  叶白汀也不客气:“那就先叫他进来问话吧,”他还看了看富力行,“厂公觉得呢?”

  富力行端着茶:“也好。”

  户部官署正在修葺,尚书的房间也是暂时搬过来的,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么多人在里头,椅子当然是不够坐的,叶白汀和富力行挨着,万承运邓华奇一个尚书一个侍郎,自己坐在上下首,赵兴德本也是侍郎,可谁叫他这个侍郎出身不如别人,本事也不够硬气呢,刚刚还得罪了人,只能缩手缩脚站在旁边,还不敢走,生怕这里没人支应,领导要使人时找不着人。

  仅剩下的那把椅子,申姜也没乖乖的坐,而是把椅子拽到了叶白汀跟前,卡在他和富力行中间,一边保护,一边警惕别人觊觎的姿态。

  富力行:……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能不能行了!他虽不老,相貌也还可以,本事也不错……但他是太监啊,太监!能干什么!值得这么防么!

  蒋宜青很快进了房间:“下官蒋宜青,见过各位大人。”

  他还是之前叶白汀见过的那个样子,脸上带着笑,热情大方,加上相对出色的外貌,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叶白汀今日有意观察了下,上次来时,蒋宜青和赵兴德的距离感相当暧昧,在他的知识体系里,这样的距离感很微妙,可今日蒋宜青进来,赵兴德明明也在,他们的视线却并没有任何交流,蒋宜青的热络,反而是冲着别人……

  申姜见少爷没说话,先给人紧了紧皮子:“锦衣卫问话,不许嬉皮笑脸,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许撒谎,知道么?”

  蒋宜青:“是。”

  叶白汀沉吟片刻,这才开口:“你可擅饮酒?”

  这个问题……不说蒋宜青,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一瞬,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锦衣卫的打开方式,真真令人耳目一新。

  蒋宜青顿了顿,才道:“应该还可以?”

  叶白汀:“可会帮上峰挡酒?”

  “这个……”蒋宜青看了看尚书万承运的方向,万承运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话提点,他便说了,“若有需要的话,会。”

  “什么叫有需要?”

  “就……应酬啊,”蒋宜青有些为难,这种事不好举例子,“一些不大不小的场合,大家应该都参与过?”

  户部几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富力行眼底神秘莫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叶白汀:“这些时候,上峰都会带上你?”

  蒋宜青回答的很谨慎:“并不是每次都会,只偶尔有需要的时候。”

  叶白汀看着他:“上峰怎知你擅饮酒?你一进户部就说了?”

  “不,没有,这种事哪能进来就说,”蒋宜青笑了笑,“下官刚刚进来那个时候,分到金部,那时官署其他公务还好,偏金部最忙,下官又对处理事务流程不够熟悉,那段时间回家都很晚,上官知新人辛苦,诸多体恤,偶尔碰着了,刚好有应酬,见下官不但没能回去,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会叫上下官一起,这一次两次的,下官这点小技能,可不就藏不住了?”

  “你说的上官,是谁?赵大人,邓大人,还是万大人?”

  “那时赵大人还未升迁,邓大人是后来进来的,也带过下官几次,但当时对下官最为体恤的,当是我们的尚书大人,万大人。”

  “万大人在你还是新人时,就很关心你?”

  “万大人面冷心热,公务忙起来,那是没办法,若是公务不忙,他关心很多人,官署里进的新人,他哪一个都会关注的。”

  “比如?”

  “像是孟南星,管修竹他们,进来时工作流程不熟悉,影响了整个进度怎么办?万大人都是会关心的。”

  叶白汀沉吟片刻:“你可知道几位上官家在何处?可去拜访过?”

  “这个……肯定是知道的,也去拜访过。”

  “户部官署里的人都知道?都拜访过?”

  “大概吧,反正正经做事的人应该都知道,”蒋宜青回答的很谨慎,“这四时八节,咱们做属下的,总得走动走动,问个安,平时不去,过年总也得走,哪能一直不登门呢?”

  “管修竹呢,他也是?”

  “他啊,”说到这个人,蒋宜青表情就有些遗憾,“他比较叛逆,脾气硬,和我们都不同。”

  叶白汀:“管修竹可擅饮酒?”

  蒋宜青想了想:“擅不擅,下官不知道,但官场上的应酬,他是从来不去的,下官也很少见到他饮醉。”

  “李光济呢?可擅饮酒?”

  “不擅长,”蒋宜青答得很果断,“要是有需要,喊他过去,他倒是每回都去,从不推辞,可每回他都是第一个醉,没意思的很,又不会说话,应酬也帮不上忙。”

  “孟南星呢?”

  “他就有些有趣了,喝酒不上脸,看不出醉没醉,但应酬去不去,得看他的时间,他要是身子好,没生病,叫他他就去,他要是生病了请了假,就没法去,”说到这里,蒋宜青又拍了拍领导马屁,“我们上官只是看起来严肃,只要工作完成的好,带人是很体恤怜惜的。”

  叶白汀转头看万承运:“蒋宜青所言,万大人是否认同?户部风气,可是如此?”

  万承运点了点头:“公务时严肃认真,私底下情同手足,小聚也可,这本就是凝聚人心之道,本官所为,皆发自本心,亦是为户部好。”

  叶白汀又看向邓华奇和赵兴德。

  邓华奇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若非户部氛围让人如沐春风,上下和谐,本官也不会哪里都不去,非要挤到这里来。”

  赵兴德也点头:“规矩定好了,从上到下,皆无怨言。”

  叶白汀顿了顿,又提起一人:“听说孟南星丁忧了?”

  蒋宜青哂了一声:“说起来,他那娘亲也是可怜,辛苦了这么多年,把儿子养大,考了科举,选官进了户部,本以为终于能享福了,谁知道没这个福气呢,竟急病死了。”

  他以为叶白汀会照着这个往下问,谁知别人才问了一句,又扯回管修竹:“既然管修竹脾气太过刚硬,不懂圆缓,相处起来不舒服,那为何户部几次聚宴,都在他的私宅?”

  蒋宜青摇了摇头:“也没有很多次,只有两次,户部小聚是规矩了,大家轮流负责的,上官主持过,下官也都轮过,不是特意要选他,但若他能趁机会缓和关系,稍稍表现下,这以后大家合作办公,日子都能好过些。”

  叶白汀捧着茶:“照他的性子,应该是不愿意配合?”

  蒋宜青:“所以这不得劝一劝么,大家在同一个地方办差,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谁去劝的?”

  “下官。”

  “你自己?”

  “倒也不是,还有李光济和孟南星,李光济和管修竹一起进的户部,算是同年,孟南星就纯属凑个数,多一个人在场好看些,但他们两个都指望不上,”蒋宜青叹了口气,“李光济这个人,方才下官说过了,沾酒就醉,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别人还没进入到正题,他先把自己灌醉了,孟南星更是指望不上,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点,那身子虚的不行,纵他愿意去,谁敢逼他喝酒?话还不得下官自己说?”

  “你可说通了?”

  “并没有,”蒋宜青摊手,“管修竹要是真听劝,何至于走到那一步?”

  “你们最后一次在管修竹私宅小聚时,可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这……不是要问案子?”

  叶白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申姜。

  申姜眼睛立刻立了起来,冲站蒋宜青拍了桌子:“问什么你答什么,少废话!”

  蒋宜青只能努力回想:“就是别家友人私下小聚时都会做的事,饮酒作诗聊天什么的,其它的真没有什么,那也不是谈公务的时候,非要说特殊,就是管修竹喝的有点多,连他的狗都醉了。”

  叶白汀便问:“他的狗长什么样子?从去年七夕到现在,你可曾在见过?”

  “是一只大黄狗,就普通百姓家里养来看门的那种,没什么特别的,名字都没给人好好起,好像就叫大黄来着?”蒋宜青比划了比划狗的样子,又道,“管修竹死后,那狗就失踪了,听他的家人说跑了,到现在都找不着,下官更是从未见过。”

  “行了,差不多了。”

  叶白汀晃了晃空了的茶盏,蹙了下眉:“你给房间里诸位大人都续上茶,便下去吧。”

  “没问题,这个下官擅长!”

  蒋宜青挽起袖子,提起放在一边的茶壶,从东到西,包括站在一边的赵兴德,都给续上了茶。

  在他倒茶的整个过程里,叶白汀一直仔细观察着他,他的每一个神情,动作,下意识的微笑……

  蒋宜青走后,富力行和万承运早在无人关注之处,打了几个眉眼官司,跟着站了起来:“小先生这里问案,咱家就不多打扰了……”

  “厂公急什么?厂公看人眼毒,正好留下参谋参谋,”叶白汀直接扬了声,“李光济呢?叫人进来!”

  申姜这边跟着一吼,外头人就往里走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富力行想出去也出不去,只能重新坐回来。

  叶白汀还不让场面闲下来,在人进来的这个功夫,看向邓华奇:“邓大人,方才蒋宜青所言之事,你可知晓?”

  邓华奇摇了摇头:“下面人的打算,本官还真不知道,那时……只记得酒楼厨子的手艺实在不错,那几道菜本官吃着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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