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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97节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细,但凡交流试探,必有相应结果,中间怎么问到想要的信息,聪明人有的是方法,不直接问,也能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能获得多少,端看自己本事。

  何田就笑了,眼梢挑起,颇有几分风流放肆:“不怕我更了解你们,日后再谋划越狱?”

  叶白汀捧着茶盏,眼皮撩都没撩一下:“我们能抓回你一次,自然能抓回你第二次。不过我们指挥使脾气不大好,劝你好生思量,再盲目尝试……许就没这么好的结果了。”

  申姜在一边看着,不愧是少爷,就是稳的住!这话放的,帅!没错,这孙子这回越狱,不就是自己送菜,把藏了数年,相当紧要的身份暴露了,把同伙卖了,出外狼狈了一场受了伤,二进宫被重点‘盯梢照顾’,没可能再跑一次而已,这么好的结果,多幸运不是?

  什么两回三回,不存在的,下回敢再生这样的心思,就是一个字,死!

  房间并没有安静很久,何田脸上笑意更深:“行啊,少爷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叶白汀也很大气:“既然是我提议的,便我先来吧,让你看看我们的诚意。”

  问都不问……

  何田眸底兴味更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好奇,”叶白汀微笑,“你现在最想知道的,无非就是,我们为什么知道你要跑,怎么抓的你。”

  何田舔了舔唇角:“还请少爷务必讲清楚,不要说谎,毕竟这关系着——你马上要得到的信息。”

  对方已经知道的东西,没必要说谎,叶白汀开口:“京城去年冬月的雷火弹案,你该是知道的?”

  何田点了点头:“知道。”

  叶白汀:“那是瓦刺细作组织策划的罪案,他们想救你,而你没出去,你是故意的,你不想出去。”

  何田这次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叶白汀:“这几日外面的‘恶作剧’,小圆球爆炸,你也是知道的吧?”

  何田仍然没说话,只是笑意更深。

  叶白汀看着他:“前后两次微妙的,相似的行事风格,先是暗中潜藏,神秘低调,再是准备好一切,打官府一个措手不及,这种戏份已经来过一回了,你们试探京城的能力,北镇抚司的能力,继续隐藏,是你当时审时度势,做下的决定,那么大的场面你都没动,这次比起来像小打小闹,好像更不应该动,可偏偏这种不大不小,官府不得不管,又有点嫌烦的事,才更会放松警惕,你觉得,这才是真正合适的时机……对么?”

  何田笑着抚掌:“少爷聪慧,非我辈能及啊。”

  叶白汀沉了眼:“……易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你在诏狱,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哪些人犯近来要转移,外面的马车,小圆球准备,你却做不到,是你的人在筹备吧?北镇抚司管的严,跟你有关的东西,锦衣卫已经查过,别说近几日,前后几个月,都没有人给你送过东西,你也不可能有办法通知外面的人,但你能用一些‘交易’,让狱友帮你,是不是?”

  “面具你能想办法,可你既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又怎么知道下面开始行动了……是之前李宵良的死讯,成功给你传递了消息?”

  李宵良被擒,立刻卸了下巴,取出齿间毒囊,不至于当时咬毒而亡,可他身上并不止这一种毒药,还有进组织时服下的毒丸,毒丸无解,只能固定时间回去取药,他进了北镇抚司,再无取药途径,本人也失去求生意志,不管仇疑青用了多少手段,留了他多长时间,得到了多少信息,仍然不能改变他必死的结局。

  人已经死了。

  叶白汀知道诏狱的规矩,也知道锦衣卫的防卫警戒力度,他并不认为会出现这样的重大失误,让别人消息传递成功,但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信号,万一别人有特殊的解读方法呢?

  他仔细观察着何田的表情,发现他眉梢隐有讥诮,这是一种讽刺,不认同的嘲笑,所以……不是这个。

  “我感觉不太像,”叶白汀眯了眼,“应该是你很久之前——比如说进来的时候,在外头留下的信号吧?十四岁就能做到细作组织重要头目青鸟的人,必不一般,知道自己要进来诏狱,不可能一点打算没有,你进来了,在外头留了人,但要求他们都静默,除非一个信号,只要那个信号响了,他们就会动,你也会动,是么?”

  何田眼神微寒:“这都是你事后的猜测吧?在之前,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动,又是怎么确定我在哪里,精准的阻止我的?我不信外面的安排你都知道。”

  叶白汀脸上笑意更深,他不知道这个信号是什么,但对方的表现,证明了他的推测,方向至少是没错的。

  “都说了,我们早就料到了,”他轻轻放下茶盏,“我们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你的人都在哪里,都有谁,只要盯住你,所有的线索都会落地。”

  何田:“盯住我?”

  叶白汀:“易容,改妆,哪怕你会缩骨,身高体型跟着改变,都没有用,只要我们在你身上放好‘南蝶香’……”

  何田眯了眼。

  南蝶香,普通百姓不知道,在他们这行可是大名鼎鼎,乃是追踪宝物,轻轻拍在别人身上,无色无味,别人不会有任何察觉,只要在自己鼻前抹上一种对应的花瓣汁液,就能清晰闻到南蝶香的味道,风起不消,下雨不去,纵相隔百里,也能循着味找到对方。

  “你们在我身上,用了‘南蝶香’?”

  “好说,造价虽高了些,正好北镇抚司不差钱。”

  那夜他和仇疑青跟踪琉璃碎线索未果,就猜到了作案人必有下一次行动,且就在近日,再将这次的事与前次雷火弹爆炸比较,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既然有怀疑,当然要准备。

  北镇抚司防守森严,机制运转极有规矩,仇疑青对此非常自信,不认为别人能进来劫狱,别人进不来,人犯就得出去,那这几日出去的人,很可能有嫌疑。

  是以在两日前,所有经由诏狱出去的,不管是暂时关押配合调查的案件相关人,还是经由圣旨转调,需要交接给别人的人犯,都在离开当下,进行常规夹带检查时,不着痕迹的抹上了南蝶香。

  而这两日满打满算,出去的人只有三个,另外两个现在还在别的地方关着呢,这一个跑得再远,还不是会被仇疑青逮住?

  何田突然低声笑了,他还真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味道’,怪不得仇疑青找他是找的那么精准,不管他怎么跑都跑不掉……他本来还想着,套出了锦衣卫的方法,下回好避免,现在看,套出来也没用,只要对方继续提防,有了这个想法,就能提前布置,以防他跑。

  叶白汀盯着他:“该你了。”

  何田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对上叶白汀视线,微微一笑:“如你所料,不错,我就是青鸟。”

  竟然直接承认了!

  房间安静良久,见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叶白汀眉梢微扬:“就这一句,青鸟的诚意,是不是有点不太够?你稍后的问题,我给出的信息量多少,可与我此刻的感知心情息息相关,你确定,只说这一句?”

  “少爷的胃口有点大啊,你们指挥使知道么?”

  何田开了个意味深长的玩笑,视线闲闲落在申姜身上。

  申姜开口就呸他:“要你管!你算哪根葱,不配知道!”

  何田架着胳膊,舔了下唇:“行吧,我承认,之前的事,你们猜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可不敢在这里安插太多人,狱卒瞎,锦衣卫瞎,仇疑青可不瞎,让他发现一点端倪,我还玩什么?我进来之时,的确在外边留了暗号,只要条件触发,就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也会立刻知道,出去的时候到了,自会寻找机会……”

  叶白汀:“所以那个会爆炸的小圆球,与你有关?这次的作案人,你知道是谁。”

  何田:“那你可高估我了,我进来时留下的命令是静默,我的人不会搞事,但不可能不活着,不挣钱,不干活,这么多年过来,肯定发展了不少下线,不少新面孔,我哪能都认识?我只知道会有事发生,用以掩护我,但具体是谁做的,谁在帮忙,谁在策划,我悉数不知。”

  “那就说点你知道的,”叶白汀问,“当年边关失去的那批雷火弹,去年冬月的京城爆炸案可不够,剩下的在哪里?”

  何田敲了敲桌子:“好像到我的轮次了,少爷先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叶白汀导致对方狡猾,倒也从容:“你问。”

  何田视线紧紧盯着他:“你父亲,是不是叫叶青予?”

  叶白汀桌下的手瞬间一滞。

  他的身世并不是秘密,诏狱里的人稍稍留心,就能知道他的家世,因何入狱,这是一个不需要问的问题,因为答案——青鸟早就知道。

  不需要问,为何偏偏问出了声?

  所以这不是问题,这是个威胁。

  对方真正想表达的是——我知道你父亲的案子,知道为人子,你心中最大的痛苦与挣扎,我能给你些消息,保证能帮得上忙,你就不考虑考虑,给我些方便?

  这是隐在话语潜台词里的谈判,这个交易,你要敢做,我保证物超所值,你要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让我把线索带进棺材里,那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何田在笑,坐的脊正骨直,气场强大,浑身上下写满了‘笃定’二字。

  他不觉得叶白汀会拒绝,叶白汀没理由拒绝。

  房间安静的让申姜有点冒冷汗,他最初没品出这话里的意思,但看瞬间紧绷起来的气氛,多想想,也就明白了,他瞧着少爷样子揪心的很,又给不出什么可行性建议,急了一会,最终只能默默帮他倒了杯茶,希望能带给他更多的力量。

  叶白汀不否认,刚刚那个瞬间,他心跳是顿了一拍的,对方这个牌,的确有些诱人,但可惜了,他并非原身本人,虽有原身记忆,大部分都很模糊,有时需要特殊情绪触发才能想起,那些经历和感情都像蒙了层纱,他有感受,也能理解,可和自己亲身经历总有些不同,比如他知道父亲不管有没有做错事,对他都是很好的,他对这份亲情很感动,很怀念,很向往,也笃定的认为自己应该回报,案子一定要查清楚,却不会‘当事者迷,旁观者清’,因别人一句话就乱了阵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他不需要青鸟的东西,他有姐姐,有指挥使,有申百户,有北镇抚司一众锦衣卫,还有自己这身验尸查案的本事,只要用心找,真相一定能找到,为什么要靠外人?什么时候外人比自己人还可靠了?青鸟给的信息,就一定是对的么?

  不过是心理战而已。

  叶白汀冷了眼,一脸被冒犯的不愉快:“我这个人,脾气不太好,不希望别人插手我的事——我父亲名讳,你不配知道。”

  何田怔了下,突然暴笑出声:“有意思……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少爷啊,怪不得申姜喜欢你,我都要喜欢你了!”

  申姜立刻反对:“你胡说,别乱讲,我没有!”

  他瞟了眼小窗的位置,差点就要指天发誓,少爷是指挥使的!而且我有媳妇!我媳妇超好看超温柔从来不会打我的!

  对方问完了,又轮到了自己,叶白汀问:“我们查过你生平,好像随你父亲去过不少地方,你最喜欢哪里?”

  “这个啊……”

  看着问题不难,回答起来可难了,何田大脑迅速转动,思考对方真正的用意是什么,打探自己真实喜好,确定以往行踪,看有没有说谎,判断之后还有没有继续交流的必要?

  要么,他说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熟悉的地方,比如京城附近,一定出不了错;要么,说一个极偏远,极僻静的小地方,就算锦衣卫去查,不好查实他所言真假。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何田思考得很迅速,很快给出了答案:“松江府东南,靠海的地方,有个小渔村,名唤霞光,顾名思义,每天的日出很美,海鱼也很美味……”

  他选择的是后者。

  叶白汀不知道这个霞光村,但看过案子卷宗,知道何田的父亲曾在杭州做官,如果松江府沿海真有这样一个霞光村,那何田去过,一点都不奇怪。

  “该我了”,何田提出问题,“好些年没出去了,说起往事,总有些怀念,现在的松江守备,是谁?”

  叶白汀同样思考这个问题的用意,对方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一般随口问的东西,都不可能真是随口问,一时理解不到没关系,稍后他可以想办法解析。

  不过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官是谁,看了眼申姜。

  申姜就明白了,这个可以说:“简平义。”

  何田手肘撑着桌子,点头示意:“好,我知道了,少爷还想知道什么,问吧。”

  二人便又继续,你来我往,交换了好几个问题,问的很快,回答的也很快……

  申姜简直目不暇接,听的头都大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都问,跟案子有关系?跟现在形势有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进行……

  如此几轮交流过后,双方大概心里都有了底,骗了人多少,被骗了多少,划不划算,接下来要做什么,话题最后,终于落回到眼前。

  叶白汀:“我要一个名字,你在外面的人。”

  何田笑了:“正好我也想知道,是谁办事这么烂,该干的都干不好,不如少爷你查清楚了,告诉我?”

  二人眼神交错,内里暗芒闪烁。

  叶白汀勾唇:“也行,不过我告诉了你这个名字,你的真名,我便要知道了。”

  何田竟也不惧:“少爷若真有这本事,我坦诚自己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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