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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95节

  那还等什么,打啊!揍死他们!

  锦衣卫队伍里大多是武夫,整体文化水平不算太高,他们平时对自己身份很骄傲,并不觉得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可他们内心也是认可读书人的,朝廷太多治下文官是读书人,而且读书人那脑子,也的确擅教化之功,每届参加大考的学生都是人才济济,你怎知哪个不是栋梁之材,哪个将来不能惠泽百姓?没准一不小心,就有几个流芳百世的名臣呢!

  武夫文官向来有些小摩擦,经常有观念上的矛盾,双方都有冥顽不灵,说不通人话的垃圾,但大多数都是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和乐的,这些学子,是大昭的未来!

  他们不能让别人断了大昭的根,也不能让学子们对大昭失望,大昭好着呢,我们以武保护百姓,保护你们,你们以文,用智慧,为我们开创更好更美的日子!

  锦衣卫们一腔血性,刀锋所向,皆是来敌,哪怕一时来不及,用自身肉骨为盾,也要护背后学子周全!

  学子们脸上溅到了温热的鲜血,有敌人的,也有锦衣卫的,他们以往人生十数年都在埋头苦读,可能天真无忧,可能穷困落魄,但甚少直面这样的残酷瞬间。

  他们的手在抖,他们的腿失了劲,但他们的心,有一簇簇火燃了起来。

  有人在保护他们,非亲非故,就愿意舍弃性命相护。

  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纵此身血洒,骨焚人亡,也是天地一股清气!只要死不了,只要坚持下去,他们也可以有机会,成长为更好更强大的人,保护身前这群舍命的人,保护更多的人!

  一处危机解决,锦衣卫按照命令集结学子,一起送往安全之处,学子们自发列队配合,受了伤的互相搀扶,尽量加快速度,没一句抱怨,锦衣卫们完成交接,继续前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每一处行动地点,都在发生着相同的瞬间,模式基本一模一样。

  锦衣卫们奋力干着活,空闲时也难免寻思,指挥使真是神了,为什么能提前知道这些地方会发生意外?为什么对一切都这么了如指掌?难道真是神仙不成?

  所有人都在忙碌,仇疑青的身影更快,他身先士卒,永远冲在最前面,每到一处,都似话本里的威武将军,精准的掠过人群,穿越风声,夺取黑衣人性命,拎起吓傻了的学子,扔给后面锦衣卫,保护起来……之后迅速前往下一个地点,重复同样的事。

  他速度非常快,判断精准,从未有过犹豫和停留,大脑始终保持高度运转,永远都知道前方战场在何处!

  还真不是运气,指挥使就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什么都算到了!

  锦衣卫们根本不必怀疑,指挥使臂之所指,就是他们的前行方向!他们不必考虑其它,死心塌地的跟着走就是!只要有指挥使,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指挥使永远能给他们方向!

  北镇抚司里,叶白汀站在廊下,微闭了眼,听风声过耳。

  风声很轻,也很遥远,以他的耳力,感知不到太多,却能让他心中平静。

  他很快明白了,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他和仇疑青之前有各种讨论,思量,从怀疑科举存在舞弊开始,就知事关重大,今年的殿试非常重要,结案选在今天,一是各种证据需要时间搜索集结,有些昨晚才到,另一个,也是因为明天就是殿试正日子,等不了了。

  一旦殿试出错,皇上颜面有失,或还有方法挽救,对朝局政权稳固的不利,可就没那么好挽回了,‘朝政’看起来只是两个字,一步一步稳下来,却是千难万难。

  可这些他们知道,这群人不知道么?

  叶白汀想,如果他是操纵科考舞弊的幕后黑手,如果他是三皇子,再小心翼翼的布局,下网,搭建这个派系,也一定会保有警惕,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意外提前预警,制作备案,会选的当然也是最便利的方向——比如攻击天子!

  这些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财,想要获得钱财的方式千千万,光是从商,只要能网罗到合适人才,就能使资产十倍数十倍的翻,何必用在科举之上?

  制造科举舞弊,当然要为自己网罗储备人才,但仅止这个,还不够,聪明人做事都爱博个大,一石数鸟,只这点收益,怎么够满足胃口?当然还得顺便挖个坑,一旦败露,就扔出这件事混淆视听,下皇上的面子,乱朝纲政局,抨击文臣集团——

  甚至还可以祭出几条自己养的,不听话的小鱼,一面加强事情的真实性,一面警戒自己这边的人:好好看着,谁不听话,就会是同样的下场。

  叶白汀垂了眸,凝神细思。

  科举舞弊持续有十余年,也就是说,至少是三四次大考,看起来时间很长,实则次数并不算太多,对方人少,机制也不成熟,必是希望一步步走稳,需要提前很久做各种准备,不愿意出事的,天子加恩科是去年近秋才放的消息,今年就考,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他们会急于求成,再押一场吗?

  章佑找路子,没有被允许,最后不在榜上。

  耿元忠没有帮他,因为组织规矩,贺一鸣被他威胁,也只是虚与委蛇,并没有真正帮他,可他们都不帮忙,仅仅是因为规矩?他们可都是不守规矩的人……

  章佑已经知道他们的秘密,自身性格上有缺点,注定成不了什么大人物,可也不是一点用没有,组织缺人,底下跑腿也不是不可以吧?为什么距离这么近的人,都要推开,甚至不惜杀了,也不能用?

  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恩科本来就很敏感,不能出问题?

  他们准备的时间太少,不敢押所有赌注上桌,只能放弃一些不紧要的……

  叶白汀垂眸,指尖轻轻捻了捻。时间太紧,他们虽抓住了人,还未来得及问出更多,不知道今次大考都有谁作弊,数量几何,没办法准确锁定,但现在看,必不会更多,可能也就一两个,三皇子……可能比他们还不希望科举暴露,因为这是他好不容易搭建的路子!

  现在自爆‘舞弊’问题,当然不是知道自己错了,就是想借题发挥,不被查出来,还好,大家相安无事,被查出来了,我不好,你就不能好,这件事就得大张旗鼓的闹,闹的你天子无颜面,闹的你朝臣激愤,闹的你百姓人心惶惶,闹的你大昭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他们选择要杀的人,也绝不是真正的舞弊学子,反而是那些无辜之人,名次越靠前,越跟他们没关系,越可能成为朝廷人才的人,越是他们攻击的重点!他们得不到,也不能让朝廷得到!

  叶白汀眸底冰寒,若如此,本届损失就很惨重了,如若这些名列前茅的学子丧命京城,大批死亡,还真的可能迎来更大的震荡!

  这都不是天子的问题了,这是以后学子还敢不敢读书,敢不敢考你的官的问题!没有人心,没有人才,天子还怎么掌政!

  “没关系……没关系的……”

  叶白汀深呼吸,他能想到的,仇疑青一定也能想到!一定能来得及……一定来得及把这些人救下!

  在这次案件发生,他们的目光投向科考两个字的时候,就一起调取了大量卷宗信息,有往年的,也有今年的,今次参加恩科大考的学子资料,他们手里都有,都曾看过不止一遍,对很多名字记忆深刻,才华特别好的,才华特别不好的,性格很特别的,非常不起眼不让人重视的,他们都有了解,甚至闭上眼睛,叶白汀就能回忆到当时的卷宗,这些学子往日的成绩如何,家世如何,本身体貌特点,现住何处……

  他记忆深刻,仇疑青定也一定是!

  认识至今,叶白汀从未怀疑过仇疑青能力,外面的危机,他一定能解决,但这还不够,别人费这么大事,除了这些攻击,还有没有别的?

  思索片刻,他目光一顿,转向诏狱——不知里面这两位的分量,足不足够别人来营救?

  “呵。”

  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叶白汀也不在廊下站着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围着整个北镇抚司转了一圈。

  还不错,各处防卫严格,滴水不漏,大家神情比往日严肃,明显警戒更用心,却并不过于紧张,毕竟外出和看家一样重要。

  叶白汀绕了一圈,感觉最薄弱的地方……也不能说最薄弱,只能说最容易攻击的地方,大约还是上次雷火弹案时,被攻击过的墙。

  这道墙离诏狱最近,外连护城河,虽也是司里防卫划出的重点,却也是别有用心之人看到的,最易下手的方向。

  眼看半下午,过会儿就黄昏了,叶白汀也没回房间休息,叫了狗子过来,陪它玩球。

  狗将军今天有点暴躁,好几天没出去执行任务了,它闲的有点难受,今天外头锦衣卫集结,明显有动静,最后竟然没有人来请狗将军!狗将军有小脾气了!狗将军要闹了!

  刚要发飙,就听到少爷召唤,狗子耳朵瞬间竖的高高,哒哒哒的跑过来了。

  “汪!汪汪!”

  它围着叶白汀转了一圈,又是跳着扑他又是舔他的手,亲热极了。

  叶白汀晃了晃手里的花藤球:“要不要玩?”

  “汪!”

  玩玩玩,狗将军要玩球!

  安静的院子,一人一狗玩了个痛快,狗子都玩疯了,叶白汀担心它累,不再继续,它还咬着他的袖子不干,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似的。

  叶白汀:……

  是不是上次双胞胎过来,它学会了点什么?

  到了夜里,叶白汀也没回房间,加了件略厚的袍子,让人帮他把藤椅搬过来,烛盏点上,手握一本毒植书,慢慢翻开。

  狗子也没回自己的窝,就挨着他脚边睡觉,时不时动一下,也不知醒了还是在做梦。

  夜深人静,唯有滴漏不息,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

  指挥使仍然没有回来,出去的锦衣卫也没有,外面基本没什么消息传回,偶尔一两个也是要求静待,外间无事。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叶白汀一点都不着急,一边慢慢翻着手里的书,一边喝着壶里的茶。

  喝第三盏浓茶时,狗子突然醒了,站起来的速度非常快,竖着的耳朵尖尖,很有规律的动了动,微微歪了头,冲着一个方向盯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咬住叶白汀的袖子,轻轻晃了晃。

  “有人来了?”

  叶白汀懂,狗子醒了没叫唤,没撒娇,这般警惕,还能是什么?

  “那可就要热闹了。”

  他轻轻晃了晃手腕,小铃铛声在夜里响起,传的很远,足够清脆,却没什么规律,随便谁都能听得出来,就是谁翻身或起夜,因手上脚上带了这东西,才闹出的声响,没必要太当回事。

  别人不当回事,诏狱里可是明白的很。

  三息过去,秦艽悄无声息的出现:“怎么了少爷?”

  叶白汀笑了:“给你个立功吃肉的机会,要不要?”

  秦艽眼睛一亮,顿时摩拳擦掌:“好啊,要干什么,少爷你说!”

  “你近前来。”

  叶白汀叫人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秦艽唇角斜勾,嘿嘿笑的直奸:“你就瞧好吧!”

  又是几息过去,墙外有了动静,整一个小队黑衣人过来,想要翻墙而入,运气却不太好,好像撞上了一个夜贼?不对,飞檐走壁,轻功上乘……瞧这身功夫,好像不是个随便的夜贼,这怕不是个大盗!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偷东西偷到北镇抚司了?你偷也行,换个日子啊,为什么偏要今天?不知道今天外面出了多大的事么,你也敢风口浪尖的往上撞!

  他们发现了夜贼,夜贼当然也看到了他们,但双方都没有说话,因为大家行为好像都不怎么光彩,本来这种事撞上算倒霉,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各办各的事就好,谁知他们的路线似乎是重合了,他们往哪走,夜贼也往哪走,他们人多,不怕夜贼,夜贼却怕他们坏事,突然变了路线,这一晃那一跑的捣乱……

  黑衣人本就心里有鬼,这下投鼠忌器,生怕夜贼坏他们的大事,没敢再动,想着不如就让出这段时间,让对方先干事,偷完东西快走,他们好继续。

  于是他们目送夜贼离开,没做打扰。瞧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四外没什么动静,也没再看到夜贼身影,估计人可能已经离开,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为首之人两指往前一划,发了往前指令——

  结果又遇上那贼了!

  这是什么技术破烂的大盗,这么长时间过去,竟然什么都没干,只来得及踩了个点么!

  夜贼朝他们打了手势,意思是——差不多还要一个时辰。

  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黑衣人恨的牙痒痒,也得给这位嚣张的夜贼祖宗让个道,又蹲回去不动了……瞧着这夜贼还挺谨慎,轻身功夫也不错,估计不会暴露?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开始行动,又又又遇到了这个贼!

  为首的黑衣人开始感觉不对劲,对方这速度反应,是不是太及时了点?他们不动,这贼就看不见,身影全无,他们一动,这贼就跳出来捣乱,一而再再而三的……真是想偷东西,还是想蹲他们?

  可对方身上那技术,看起来也不像锦衣卫,就是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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