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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42节

  “啧。”他也露出了和徐良行一样的表情,不耐烦。

  叶白汀:“不想应付的人?”

  申姜:“本想直接把你带到仵作房,等着指挥使回来验尸,这下不行了,这个冯百户和我不对盘,我得先去应付一下,一柱香吧,你等我!”

  说完就跑了。

  右边摇扇子的声音传来,相子安慢悠悠:“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庄氏啊。”

  叶白汀:“你知道?”

  相子安扇面遮脸,似笑非笑:“知道我在外头,是什么名号么?”

  秦艽:“你可得了吧,又要吹你那个全能师爷?”

  ‘刷’的一声,相子安扇子一收,挺腰肃坐,优雅端庄:“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虚名,在下还有一个长处,便是江湖百晓生——这朝堂之上,但凡你叫得出名字的人,没有我不知道的,这后宅之中,但凡数得出来的事,没有我不清楚来龙去脉的。”

  秦艽无语半晌:“……怪不得师爷干不下去会转行算命先生,你们这行的传统吧。”

  相子安眼档斜过去:“头发长见识短,聪明人的事,是你能懂的么?”

  秦艽:“少他娘废话,都自己抛引子了,还卖什么关子?快说!”

  “年轻人,事事着急可是不太好,须知人生中有些事,是急不得的,越急,发挥越不好,”相子安轻描淡写的滑对对方下半身,进行隐晦攻击后,看向叶白汀,“今天还没有看到玄风呢,难得狗将军愿意临幸诏狱,在下深感荣幸,一日不来竟思念甚深——要不您开个口,唤它一唤?”

  这是要谈条件?

  叶白汀面色不变,右手滑到小腹:“今日没什么胃口,想是这几日过得太好,得清清肠胃了,晚饭就要一碗清粥吧。”

  相子安还没说话呢,左边泥丸子搓成的‘暗器’就射了过来,直冲面门!

  秦艽这个着急:“过的好什么好?为什么要清肠胃?还一杆子支到晚饭了,中午就干饿着么!”

  “秦兄此话差矣,”叶白汀慢条斯理更正,“狱卒们可没偷懒,每日两餐可是照时送的,从不缺漏。”

  秦艽一噎,问题是没饭吃么,是没好饭吃!狱卒端过来的饭有什么好吃的,油星不给,调料没有,有时干脆就是馊的,喂狗狗都不吃!

  他又搓了颗泥丸,夹在指间,威胁相子安:“你挑的事,你快点解决了,耽误了老子的饭,老子弄死你!”

  “别别,”要不是手上有柄扇子挡一挡,相子安只怕当场破了相,赶紧朝叶白汀道恼,“少爷这是何必?咱们有话好好说,没必要跟食物生气不是?”

  叶白汀:“哦。”

  相子安往这边蹭了蹭,笑得跟花儿一样:“在下就是瞧那狗子喜欢你的紧,这不是馋么?要说这庄氏,那可不是一般人,未出阁前就是有名的会说话的主,心眼也是真的多,没嫁人前就帮着父兄攒过几回事,得了不少赞誉,在女人圈更了不得了,好揽事,好做媒,好搞小团体,你对她客客气气的,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不吃她那一套,表现稍稍过激,那就得不了好了。云安郡主比她小几岁,年轻时心眼直,又受宫中贵人的宠,哪是会哄人的主?随便一个小口角,两人就结了梁子,郡主毕竟小几岁,心眼一时没长那么多,可不就吃了亏,庄氏比她大,嫁人也比她早,每一步都在前头,时常做前辈提携点评的样子,教郡主做事,比如说你得怎样怎样才能招男人喜欢,怎样怎样才能夫妻美满,怎样怎样才能生个儿子……一回两回便罢了,年生日久,谁吃得消?”

  “至于她那大夫徐良行,哪里是寡言木讷,他就是没担当。不是不会做官,不是不会做事,只是不想承担责任,正好又娶了个庄氏这样爱揽事的婆娘,就更如鱼得水了,仕途是庄氏帮他打点通畅的,官路却是他自己走的,有了功劳,升官发财的是他,办错了事该倒霉了,那是庄氏头发长见识短,连累了他,风险太大的差事不想揽,随便在床头叹个气,自有庄氏问清楚,想办法周旋帮他推了……”

  “和郡马沈华容一样,都是不负责任的人,不一样的是,郡马是个懒货,草包,徐良行假装木讷,其实可有脑子了,比如八年前那桩闻名京城的河道贪污案,徐良行和沈华容都有份,别的涉案人员不是杀头就是入狱,只这两个人没事,沈华容可是娶了郡主,有太皇太后这个靠山的,仍然被打了板子,禁足了小半年,庄氏所有嫁妆都赔进去了,徐良行可是全须全尾,一点事没有……”

  等申姜回来,这天聊的都十万八千里了,那些人事跟案子办点关系没有。

  “走不走?”他看着听得认真的娇少爷。

  叶白汀站了起来:“走。”

  反正相子安就住隔壁,想听随时都可以。

  在小房间换了衣服,走到仵作房,没多久,仇疑青就带着尸体回来了。

  叶白汀看一眼就怔住了,申姜说两个人一样的死法,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死者庄氏和沈华容一样,也是跪姿,额头贴着地面,双手反剪绑在身后,手腕脚踝绑着极细极韧的牛皮绳,绑得很紧,勒出了模糊血线,连绳头打结的方式都一样。

  致命伤同样在颈侧,伤口很深,血肉模糊,背上衣服里裹了纸钱,圆的方的,形状不一,应该也是凶手扬的。

  叶白汀粗粗一看,发现尸僵程度也差不多,只比上回好一点。

  “死亡现场可有关联?”

  “不一样,离的稍微有点远,跪的方向也不同。”仇疑青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的是尸体现场,看着比申姜画的更工整,更精致。

  叶白汀靠过去,看得很认真。

  仍然是紧挨街道的暗巷,墙高巷深,环境幽暗,死者所在位置已经被标了出来,旁边散落着纸钱,跪姿……方向很正,冲着正北,上次的沈华容,磕头的方向是东南,确实有点不一样。

  叶白汀戴上手套,走到停尸台,刚看一眼,就顿住了:“死者衣服脱过了?”

  “并无。”仇疑青道,“命案为大,仆从不敢不招,花柳一事,乃其贴身丫鬟所述,现场并未进行尸体搜检。”

  申姜点头:“对,我去的时候,那丫鬟正在说话,我才听到的!”

  仇疑青如墨眼线挑起:“尸体的衣服有问题?”

  “你们来看——”

  叶白汀指着死者衣襟的丝线:“死者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自己挣扎绝对出不来这样的痕迹,如若被地面石子刮破,也不可能是单一的,细微的一小条。”

  仇疑青眯眼:“凶手动了死者的衣服。”

  叶白汀:“可能是拿走什么东西。”

  申姜不明白:“可这里能有什么东西?谁会在这种地方放东西?也放不下啊。”

  仇疑青:“若是凶手不小心落的呢?”

  叶白汀:“比如凶手走近,将要杀人时,或者干脆就是杀完人,站起来发现东西掉了,很重要,总要拿回来吧?”

  “那印子就很重要了!”申姜看向仇疑青,“大人有发现么?”

  仇疑青摇了摇头:“现场血泊很厚,浸透了地面,看不出东西形状。”

  申姜就更服气了,要不是娇少爷看出这个疑点,他们甚至连凶手掉过东西都不知道!染了血的物件哪那么容易洗干净,这可是本案第一个关键性证据!

  叶白汀继续进行尸检:“尸斑聚积成片,颜色加深,尸僵波及全身——死亡三个时辰左右,手腕脚踝勒痕很深,血淤明显,大部分是生前所致,死后少许,和上一个死者沈华容一样,庄氏在死前同样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折磨,疼痛难忍。”

  “……死亡过程也类似,应该是先至暗巷,被打晕后绑好,嘴里塞布,醒来照凶手要求跪下,最终被死者按住头部,匕首割颈而死。但是这一次,有些许不同,庄氏颈侧击打痕迹只有一点点在致命伤口外缘,几乎看不到,刀口仍然很深,却未及颈骨,不似上次几乎要把沈华容的头切下来,匕首从颈后侧往前送,颈后落点不再那么高,颈前收势也没有那么低,这样的变化只有一个原因——省力。”

  “凶手变得熟练了。”

  叶白汀想起一件事,看向仇疑青:“这次的凶手有没有站远欣赏?”

  仇疑青颌首:“有。”他拿出现场图,修长指节落在一个点,“不太清晰,但这里,有明显停留过的脚印。”

  所以庄氏被要求跪在地上叩头时,凶手仍然站在略远的地方,看了很久,或者说,等了很久。照庄氏手腕脚踝留下的绑痕看,这个过程最少得有一柱香。

  仍然是没有更多折磨,只是远观,等待这段时间过去……为什么?凶手站在那里时,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信凶手只是默默看着,猜不到这样做的理由。

  申姜就更不明白了:“这庄氏和沈华容到底有什么关系?凶手为什么要杀他们?难道就因为他们通了奸?凶手憎恨奸夫淫妇?”他对比两张现场图,脑袋里好像被塞了一团浆糊,“而且这两人跪的方向都不一样啊,沈华容那边,非要找,瞧着是妙音坊,庄氏这个,正北对着街道算什么事?”

  仇疑青:“证据不足,尚未查出二人在生活中有交集,通女干二字有待商榷。”

  锦衣卫要查一个人时,那是方方面面哪里都查的,这样都查不到,似乎有点……

  叶白汀已经解开庄氏衣服,看到更多:“不对,庄氏和沈华容,应该没有通女干。”

  申姜愣住:“啊?”

  不是说好的一样的死状,同一个凶手?这俩人有事是板上钉钉了啊,怎么会没有!

第39章 缠腰龙

  “你们来看——”

  叶白汀让出位置,让仇疑青和申姜看的更清楚。

  申姜看到头皮就是一麻:“这这,这莫非是缠腰龙!”

  死者右侧腰腹,及至后背脊椎,有相当明显的长条性带状粉红色痕迹,色深且密集,冷不丁一看吓一跳,就是民间所说的缠腰龙,蛇盘疮,现代医学称为带状疱疹。

  “此病多发春秋,”因侵犯神经,年纪越大越疼痛难忍,叶白汀仔细检查着这片痕迹,“治疗过程也很痛苦,死者身上只留痕迹,未见水泡痂皮,显然病灶已康复,只是痕迹难去,需要时日……半个月前她主办花宴,该是那个时候好的差不多了,再往前看,她必定有一段时间闭门不出。”

  申姜没明白:“道理我都懂,也见过别人得缠腰龙,可你都说病好了,不耽误她和别人私通啊……”

  怎么就应该没有了?

  仇疑青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她是女人。”

  申姜小心翼翼:“所以?”这不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仇疑青看了申姜一会儿:“你还是回去做总旗吧。”

  申姜:……

  叶白汀:“女人爱漂亮,普通出门都得收拾的干净得体,何况会情人?没有女人愿意被情郎看到自己尴尬的样子,除非那个人不是情郎——”

  “对哦……”申姜反应过来了,“想玩什么时候不能玩,又不是什么绝症,忍一忍过去再玩呗,女人又不像男人,想的时候怎么搂都搂不住,再说就这样子,男人看到了不得萎?”

  还没说完就被仇疑青的绣春刀柄敲了下后脑勺:“好好说话。”

  申姜捂着脑袋:“那如果庄氏没跟男人……花柳怎么得的?这半个月怕丑,得忍,往前推正生着病呢,疼,更干不了这档字事,这花柳总不会是凭空来的吧?”

  难道……娇少爷看错了?这根本就不是花柳?

  叶白汀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错,每种病的表现方式都不同,他看得很清楚,这就是梅毒,最大的途径就是性接触。可也不是一定要做这种事才能被传染,比如你的手接触过病毒源,没洗,就解开衣服进行自我安慰……或者贴身亵裤,沐浴时的浴盆等被做了手脚,都有一定几率染上,死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尚不好说。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庄氏和沈华容的花柳病,真的藏得很深,所有人都不知道么?”

  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其实在私底下早讨论开了?

  仇疑青眸底墨色一凛:“此二人有无私通,和别人认为有没有,是两回事。”

  “也许凶手要的,并不是这两个人的既成事实……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种事,他她想要的,是外人嘴里的不堪,是别人对他们的敬而远之,是他们身败名裂,就算什么都没做也要背着脏污的名声,被人瞧不起,被人暗中唾骂不齿,而他们说不清楚,日日经受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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