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28节
一处也没有。
如果要寻找的是那份没有生命的荒凉的话，那么这样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然而吉普莉尔所寻找的却是她在她漫长的生命中所驻足停留了两年时光的地方。
散发着清新药香的墨绿色的湖水。
被绿色的苔藓所覆盖的木屋。
那些随着心意与好奇被创作出来，随意的堆放在小岛上的新奇事物。
……
一处也没有。
第二百六十一章 残片
仿佛一个被塞满了远远超过其本身容量的东西的盒子，而盒盖上捆缚着的锁链终于被绷断了一样，盒子里的东西几乎是在井喷着向外涌出，大大小小的东西甚至被甩飞到了几百米远的地方。
放眼过去，能够残留在视线中的也不过是零星的残骸碎片，更多的已经在这场才刚刚结束不久的战争里被余波化为了灰烬，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久远的第……六加护？
吉普莉尔回忆着自己当初选择离开苏尔的身边并不再返回时的记忆，那颗森精种杂草将她那为之自豪的防护术式如今已经强化到了哪一步？
可惜在这样烈度的战争之下，那栋如暴风雨中飘摇着的小小木屋终究还是在阿兹莉尔无法完全压制住的髓爆爆炸而生的能量中被彻底摧毁。
不过即使如此却已经足够好了，最起码当翻开那些发热的岩石，堆积在一起的房间内的各种物品时，吉普莉尔还能看到一些熟悉的东西……那颗杂草多少还是有点实力的嘛。
吉普莉尔想要这样轻松的想着，然而尝试了几次之后却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终究还是无法兴奋起来，交战中因为杀戮与战争的气息而过热的神经不知何时已经在悄然间离她远去。
最少在看到面前这样一片狼藉的废墟时，她无法说服自己欢欣起来。
甚至没有使用魔法，吉普莉尔只是单手就将那根横压在废墟上的圆木抬了起来，这些曾经属于木屋的残留上如今正静静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劈啪作响，而随着吉普莉尔这样突然的动作，她所抬起的那根圆木在燃烧声中从中间断裂了开来，砰砰作响着滚动到了一边。
没有在意这样的变化，吉普莉尔甚至是有些急切的走进了这片废墟，靴子踩在燃烧而成的灰烬上发出了吱嘎作响的声音，除去那些还没有彻底散去的有着自己施术手笔精灵以外，她可以准确的辨认出这还勉强维持着大概模样的房间到底属于谁。
在那栋木屋之中，也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可以说是整栋木屋里最安全，也是最牢固的地方。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用的弯月形挂饰只剩下了几片闪亮的银片半埋在灰烬里，淡蓝色的被褥已经被燃烧成了一团卷屈在一起的焦炭，从这些散发着刺鼻味道的火焰上踏过，吉普莉尔快步走到了曾经是苏尔床头的地方。
那个苏尔最喜欢的由会散发出薄荷般清香的木头所组成的床头柜如今已经被灰烬与尘土所掩埋，从房顶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圆木正巧砸在它的上方，连带着它本身已经断裂歪斜。
伸出手掌抚去半露着的柜子表面的灰烬，在被圆木压着的地方，吉普莉尔看到了半块精致花纹的边框，几乎没有用上什么力气就轻而易举的将它从圆木的下面扯了出来。
将已经断裂的边框扔在一旁，吉普莉尔凝视着手中的这张相片，被火焰的热量炙烤至整片发黄弯曲着，大半的地方已经焦黑至碳化，只需要用手指轻轻触碰便会断裂飘落。
甚至已经无法看清整张相片上的所有，焦黄的侵蚀已经快要蔓延至它的全部，但即使如此，吉普莉尔却依旧可以看到这张相片上的图案，半是实物，半是记忆。
纯白色的世界，被蓝白色的烟气环绕着的，漂浮在半空中的不规则晶石般的巨岩，还有那张因为骤然从空中掉落而惊慌到长大了嘴巴大喊大叫着的面孔，眼瞳里写满了慌乱与害怕，以及……享受着那种恶作剧的快感，肆意的大笑着，甚至用力的搂着那个男人的胳膊让他不要乱动的自己。
只剩下了残片。
抿紧了嘴唇沉默着，吉普莉尔就这样静静的伫立于此处，凝视着指尖那已经残缺的相片，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制的雕像，这片废墟中一时只剩下了木柴劈啪作响的燃烧声，还有永不止歇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吉普莉尔才在一种熟悉的空间波动中突然惊醒，随之而来还有一声轻快的招呼。
“小吉喵~~~”
毫无疑问是那位从初生开始就一直缠着自己的前辈。
终于放下了手臂，在手指翻转之间，那张已经焦黑至快要看不清的相片便消失在了吉普莉尔的指尖——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东西。
哪怕连好奇都不想听到，身体的动作要远远快于理智的思维。
“……有什么事吗？阿兹莉尔前辈？”，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问候，一边说着话，吉普莉尔的视线从那块已经跟着燃烧起来的木柜上滑过，总是散发着清新的薄荷香气的木头在燃烧之时也散发出了同样的气息。
甚至更加浓郁。
不知道那个男人所说的薄荷到底是什么气味，但如果是眼下这种味道的话，那么吉普莉尔想……她或许也是喜欢着的。
在那团火焰之中还燃烧着许多如今已经被燃为了灰烬的东西……那个男人总喜欢将它们堆积在每一天只需要一睁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化为了尘土。
“喂~~，小吉~~，小吉喵~~~”
这样的声音贴在耳边吵闹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厌烦了，当吉普莉尔反应过来时，那位平常毫无威严的前辈已经快要两条腿环腰圈在自己的身上，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小吉喵~~~，有在听吗~~”
“……有什么事吗？阿兹莉尔前辈？”，无论多少次都无法忍受这种黏糊劲，吉普莉尔直接穿破空间出现在了另一边的空地上，从阿兹莉尔的搂抱中逃出。
“当然是因为那块废铁喵！”，明明身体并没有因为虚弱而退化到幼女的形态，然而阿兹莉尔却仿佛一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双手叉腰大喊大叫了起来，吉普莉尔的躲避与抗拒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小事一点也不会伤害到她。
“那可是足以和龙精种的头颅相媲美的，超超超超超级珍惜的头颅喵！就是因为小吉那一下结果被她跑掉啦！”
一说起这件事阿兹莉尔就有种眼泪汪汪的感觉，她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
第二百六十二章 羽翼
“……啊，还有这回事啊？”，焕然大悟般的微微扬起了头感叹着，吉普莉尔是真的忘记了之前的大战中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最起码对于她来说，这样的事情是完全不需要放在心上的。
“什么叫还有这回事喵！我要生气了喵小吉！姐姐我真的要生气了！”
毫无形象的，阿兹莉尔甚至直接在半空中来回打起了滚。
“……只不过是一颗头颅而已，没必要这么大的反应吧？”，完全没有把阿兹莉尔的吵闹放在心上，吉普莉尔转身在这块废墟间寻找了起来。
按照她对那个仓鼠似的男人的了解，他总喜欢把好东西囤起来，既然这里是他的房间……
“哎哎哎？什么叫只不过是一颗头颅啊？？”，震惊到拖长了声音，阿兹莉尔几乎是闪现到了吉普莉尔的面前，倒悬着盯着她的眼眸说道：“这根本不是小吉会说出来的话喵！！！”
简直怀疑起了相处这么长时间的姐妹被悄无声息间替换了，阿兹莉尔甚至伸出手想要捏一捏吉普莉尔的脸颊，不过却被用力的拍开了。
“如果是以前的小吉喵的话肯定会比我还要沮丧吧！说不定会仔仔细细的搜索那颗废铁所有可能会传送到的地方，探查每一丝踪迹才对！”，自认为对吉普莉尔的每一寸都无比了解的阿兹莉尔震声质疑着。
然而她的话语却没有引起吉普莉尔的任何反应，事实上就连此刻的吉普莉尔自己都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感情之中，那是疑问，却又不是疑问——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对那些稀有的头颅失去了本该无比渴望的情绪？
那绝非是因为自己更喜欢以弱胜强，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战斗的原因，这二者是毫不冲突的存在，或者说努力并战胜强者，然后将强者的头颅收于囊中正是吉普莉尔过去最喜欢的事情。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可以如此坦然，坦然到仿佛连思考都不需要，如同下意识的本能一样说出不过是一颗头颅这样的话语。
翻找着房间残骸的手停止了下来，维持着这样的动作，良久之后吉普莉尔才继续活动了起来。
“无所谓吧？”，平静到不会露出一丝异样的说着话，吉普莉尔如此搪塞道：“只是比起过去的自己来说，现在的我更喜欢那种与强敌交战时的感觉……这样就足够了。”
“哎~~~？”，拖长了声音，阿兹莉尔慢悠悠的飘到了吉普莉尔的背后，“我还以为小吉你是因为想要偷偷放那块废铁走才这么做呢？”
在一个措不及防的时机，翡翠色头发的天翼种毫无征兆的开口问道，看不到表情，也没有平常总是挂在嘴边的口癖。
“阿兹莉尔前辈在说什么呢？”，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点犹豫都不存在，吉普莉尔平静的说道：“我是主人的羽翼，自当为主人奉献出一切——这是毫无疑问也根本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是的呢喵~”，阿兹莉尔轻快的声音，“我们都是主人的羽翼，主人的意志即是我们前进的方向，主人的敌人就是我们哪怕付出生命也要毁灭殆尽的存在，如果违反这一点的话那么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喵~”
她的话语没有得到回应。
“嘛~，算了，反正主人的命令也只是问候……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敌人暗中伸出的手击破成那个样子也算是问候吧喵？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数，真是好烦啊喵……”，大大的打了个哈气伸着懒腰，阿兹莉尔下一秒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只给吉普莉尔留下了一句未尽的话语。
“早点回来哦小吉喵~，虽然损失了几翼姐妹，不过我们依旧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得好好庆祝一番才行喵~~~”
阿兹莉尔最后的话语伴随着晶莹的白色光点消失在了空气里，吉普莉尔放下了手中的木块，焦黑的碳粉没有在沾染在她的手上半点，她就这样站起身回过头凝视着那位所有天翼种的长姐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言。
无法将自己此时心中的情感具现为具体的言辞，吉普莉尔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此刻的她所拥有的……绝不仅仅只是战争胜利后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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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而又粗重的呼吸声，就仿佛呼吸的不是位于这片漆黑的地窟中最中心的那人一般，而是整个地窟拥有了生命，与这个世界产生了交互，一头沉睡中的巨兽。
没有光芒，也没有声音，只有这永无止境的如同潮汐般的呼吸声，就连最胆大凶狠的野兽也不会生出任何想要靠近这里的想法，源自骨髓的恐惧。
在这片似乎要永远沉寂下去的世界里，突然响起了打破这种律动的声音，就仿佛耐不住寂寞一般。
【说点什么吧。】
随着这道声音焕发出亮光的还有呼吸般发出了光芒的草叶，苏尔在呼唤着，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对他做出回应，就好像他已经疯了一般，自言自语着。
【别这么不配合啊……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好……】
倚靠在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吞没下去树木与藤蔓之间，借着这样的外物扭曲的活着，维持着自己生命的苏尔依旧半闭着眼睛重复道。
并不是在发疯，他确实是与某个和他一同存在于这里的存在对话。
而在他的反复催促声中，这无光的地窟中也终于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为何？】
【我说啊，从十几年前认识到现在，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从你这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为什么还是疑问呢？】
苏尔在苦笑着。
【疑问……永无止境】
那个声音这样回答着苏尔。
【吾有着足以将整片天空都覆盖起来的庞大卷轴，那上面记录着吾在几万几亿年的岁月里产生的疑问】
不是苏尔的错觉，在给出这样的回答时，他确实从那个声音——狐疑之神的声音里听到了微不可查的的喜悦与炫耀的味道。
【噗……不是在夸你啊……笨蛋。】
苏尔在轻笑着，会散发出光芒的草叶也随着他的笑声摇曳着。
第二百六十三章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