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65节
或许从一开始，他选择将出云国作为鬼族们新的落脚点便是一个错误，但谁又能预知如此众多的死亡呢？
无法评析自己的对与错，火照只知道他无法再看到任何一个鬼族将生命消逝在这片战场之上，他在呼唤着自己当初被父亲强行转化为鬼族后所觉醒的能力，肌肉坚实的身躯逐渐在溶解着，变为了虚质的暗影，一如他最开始在偷袭玉藻前所化作的模样。
这片暗影如藤蔓般顺着地表延伸着，无论那些残留的鬼族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当火照所化作的暗影经过他们时都被动的消失在了里面，最终汇聚成了漆黑的河流向着远处流淌而去。
建御名方是有想着阻拦的，但是无论他心中已经将阻拦火照的动作演练了几千遍，他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无法行动起来，只因为那张没有面孔的阴影正在冷冷的注视着他。
而这阴影也在消散着。
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化在风中向着那条暗影的河流追去，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彻底的在这里失去了踪影。
无论那自称为玉藻前的黑狐在消失前是不是真的瞪了自己一眼，那样的事情建御名方此刻早就不在乎了，他只知道他活了下来——在这充满了变数的战场中活了下来！
将自己的腰杆挺到笔直，甚至挺到了脊柱都在隐隐作痛的地步，建御名方在还存留在这片战场中的所有神明与妖怪的目光中慢慢举起了自己的右臂，他知道不止是这些因为突发的变故而暂且停止了交战的家伙们，还有那些从开战之时便一直躲在暗处窥视的家伙们，他们在看着自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建御名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怒吼，绷紧了每一根肌肉。
“出云国——必胜！！！”
“……必胜！！！”
终于三三两两的响起了回应他的声音，随即如闪电般扩散，直到整个战场都充斥着如潮水般的喊声，将大和国最后的余音所淹没。
六百三十二年，受天照之大御神御命所建立的大和国将就此终结。
满足的环顾着四周的一切，建御名方看着那些归属于九尾狐的妖怪们在狂热的出云国军队的呐喊声中被围猎，被砍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从几百年前大和国建立开始便出现在每一个出云神明心中的执念——将苇原中国重归出云。
他就是整个出云的功臣，他就是出云的武神！
对啊，武神！
建御名方眼前一亮。
“吾乃——出云武神！建御名方！！！”，将大地踩到震颤，建御名方迈着大步冲上前去，以自己仅剩的右臂抄起一只妖怪狠狠的掼在地上，随即一脚踩了上去彻底湮灭了它的生机，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武神！武神！武神！”
战场中随之响起的应和声也让建御名方分外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大和国完了啊”，在远处窥视着战场的妖影在感叹着。
“又一个时代开始了，哈哈，这就是活得长久的好处吗？”，有同样苍老的声音在回答着前一个声音。
“好处吗？”
“也许吧……毕竟谁也不知道高天原里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也是啊。”
这简短的对话到这里便结束了，随着话音的落下，这些窥视了好几天的老妖怪们也随之离开了战场，毕竟当玉藻前突如其来的死亡后，战场中仅剩的愿意为大和国死战，或者说愿意为玉藻前而死战的妖怪们的死亡已是定局。
战争落幕了。
大和国的延续就此断绝。
对于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无论是谁都在心里迷茫着，只不过暂且除了这些刚刚赢了的胜利的神明与妖怪们，他们的心中只有喜悦。
不需要打扫战场，这埋葬了无数妖怪血肉与尸骨的战场将会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逐渐被世界本身所消化，无论是诞生出新的妖怪还是普通的野兽与花草，那都只是这个世界循环的一部分。
手指捻过玉藻前金色的血液所滴落的泥土，建御名方又失望的站起了身，那蕴含着太阳力量的血液在落入地表的一瞬间便受到了污染，与其说是会带来新的力量，倒不如说是变成了新的毒药，而毒药……永远不会缺少。
“走吧，目标大和国！”，不再纠结这点小事，建御名方回过身宣布道，引发了一片欢呼声。
该去享受胜利的果实了。
一同经历了生死之战的好处便是出云国这支军队中神明与妖怪之间的隔阂少了许多，最少不会像他们刚出发时那样彼此泾渭分明，对于整个出云国来说，此刻的他们只有一个身份——英雄。
包括建御名方自己在内，所有人都在一边前往大和国的途中一边幻想着回去之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嘉奖，直到建御名方突然收到前方的神明所传回来的消息时。
“熟人？我的？人？”
诧异的发出了三连疑问，建御名方完全不知道这三者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人和他？还是熟人？他可不记得有什么人类会和他相熟。
不过他也不用自己一个人挖空脑海细想了，因为那个自称与他相熟的人不需要别人的带领，已经自己来到了他的面前。
漂亮的头发，明明看上去是白色，但却又有种金色的光辉，哪怕右眼处自上而下的存在着一道疤痕也无法掩盖他本身精致的相貌，浑身还有股无法言说的气质，建御名方无法将其准确的形容出来，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这绝非常人……或是妖怪？神明？
他确实不认识这个家伙，为何自称为人？
“你好，我叫苏尔。”
铂金色头发的男人和善的微笑着。
“我是来杀你的。”
这就是建御名方最后听到的话语，在他的眼球中最后所残留下的也只有两道彼此交叉着向他袭来的金色光弧……就仿佛那只狐狸所斩出的那样。
建御名方，死。
第五十七章 立场
新近才上任的出云武神就在这支军队的众目睽睽之下陨落在了无名的山道间，没有一丝抵抗与挣扎的迹象，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倒在了地上成为了尸体，甚至让不少神明与妖怪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戏耍所有人。
没有人相信这个强大的神明会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去。
直到那个神秘的白金色头发男人凭空消失不见后好几秒才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那两道光弧在穿过建御名方后便消散在了空气里，没有造成任何的误伤，就连散落的伤口断裂面处都因为一瞬间的高温而焦化，闻不到鲜血的气味，只有隐隐的烧焦味与肉香，让一切都显得更加戏剧性了起来。
终于有建御名方平常亲近的神明又试探性的喊了几声而得不到回答后才发出了恐惧的呼喊，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军队一时间乱作一团，但这都与已经离开的苏尔无关了。
“给予他们如天灾般的惩戒，看着他们因为恐惧而逃窜，亦或是为了活下去而丑态毕露的倾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您……收获到了愉悦吗？”
才刚刚回来的苏尔便看到某个女妖已经跪伏在了竹廊上以最恭敬的语气发问着，虽然明知道她应该没有那个意思，但是他总觉得八云紫的话里话外都充满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只是觉得让那种家伙活下去的话以后光是回忆起来就会感到不痛快而已，没必要上升到这种高度吧？”，苏尔有些无语的越过八云紫走到了竹屋门前，发现他回来的屋敷童已经快乐的打开了大门，随即又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先进来再说。”
“恭敬不如从命”，完全没有谦让的意思，八云紫紧跟着苏尔走进了竹屋。
“说说吧？怎么回事？啊，谢谢”，懒得隐晦的探究，苏尔直截了当的询问起了八云紫这骤然改变态度的原因，随即又对往这边端过来茶水的屋敷童道了声谢。
“只是对您眼中的世界产生了些许向往罢了。”
“说人话。”
“想要知道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选择再绕什么弯子，八云紫坦然说道。
“目的？”，苏尔有些疑惑的重复着，“我没有什么目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顺心而已。”
“啊~，顺心，唯独只有这个是我最害怕听到的答案”，对于苏尔可能会说出的答案早就做出了猜想，八云紫一点也不意外的叹了口气，“您多少对于您所拥有的力量有点自觉吧？”
“很强，最少目前没有发现很难搞的敌人”，苏尔点点头毫不谦虚的回答道。
“是的，甚至那些在我眼中分外难缠的老妖怪们在您的面前恐怕连逃跑都做不到，您的强大毋庸置疑”，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八云紫叹气的却愈发厉害了，“也正因为这样，您的一举一动才更会被我这样的小妖怪揣摩，毕竟没有妖怪会想要死的不明不白，而原因仅仅只是那些更强大的妖怪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而已……我这么说您可以明白吗？”
“她在看不起你的智力”，从苏尔的身体中飘了出来，欣可摸着下巴吐槽道。
“那她完了”，毫不犹豫的对某位金发女妖做出了判决，这自然只是玩笑，苏尔已经明白了八云紫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女妖只是想要搞清楚他与欣可的立场而已，以防止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头撞在苏尔的底线上殒命，而苏尔这样拥有绝强力量的存在也是她必须在意与拉拢的对象……即便无法拉拢，也必须保证双方的目的不会冲突。
那么他的立场是什么呢？他又到底想要干些什么呢？
苏尔骤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去从未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连他也无法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不再需要肩负整个集落几万人的命运，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挣扎，也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生活在他人的脚下，唯恐被巨人们落下的脚掌踩死，虽然欣可对于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意思，但是苏尔自己却是知道的，他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了束缚着他的线绳。
倒也没什么不好的，最少苏尔的心中并没有什么失落感，也没有必须为自己竖立一个远大的目标才能活下去的意思。
这个世界对于他和欣可来说更像是在经历了一番耗尽了全部心神的激战后用以放松休假的地方，如同打开了一本还未阅读过的游记，所看到的每一件新奇的事物都会让他们倍感有趣。
好吧，可能也不是那么有趣，最少就苏尔现在所经历的事情来说还是让他感到恶心与不适的东西更多一些，这原始的时代简直就是道德真空的荒野，苏尔一直在克制着不让自己投入进去，无论是这妖魔丛生的世界还是那些……人类。
苏尔自己都无法承认是自己同类的人类，哪怕仅仅是从意志这方面来说。
无法说服自己为了这些像猴子更多于像人的动物拼搏，苏尔也升不起什么感同身受的情绪，而他又是无比功利的，就像他曾经面对利库时的那样，若是无法得到足够的回报，就连利库也无法说服他去做些什么，甚至被他给反过来说服。
他确实是在期待着的，但期待的却是几万年后的这个世界。
神话——苏尔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从最开始得知这个世界里存在着名为天照的神明时他便知道了这就是神话传说的时代。
既然如此，那么他是否可以在这样的时代里尝试留下自己的足迹呢？
从现在到未来，从古代到现代，然后在无数年后的某个下午翻开孩童们的课本，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描述如今他所处的这个时代……亦或是那些经由他手的历史。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便再也无法压灭下去，苏尔甚至露出了兴奋且期待着的笑容，毕竟，塑造历史这种事情不正是人类的拿手好戏吗？
神明可以，妖怪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第五十八章 人类的未来
给八云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将这个金发的女妖赶出了竹屋，苏尔确信自己为她留出了一个充足的想象空间，足以让这只金发女妖在这段时间睡不上一个好觉。
就仿佛当初寻找到了足以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种族们拉下马的方法时一样，苏尔浑身都洋溢着干劲，这种亲自参与进历史之中并一点一点看着世界变得复杂的成就感着实让人向往。
而在这样的念头生出之后，他甚至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但很可惜时间却不会为他加速，那个高楼大厦林立的未来最少也得等到那些与苏尔同样名为人类的存在更进一步的进化下去才行，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就在这个充斥着神明与妖怪的世界里吗？
“怎么？反悔了？”，看到本来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苏尔突然停了下来，欣可不由得一挑眉毛问道。
不止是突然失去的笑容，还有那股从心底传来的迷茫感与为难的感觉，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
并不能直接感知到苏尔的思维，欣可仅仅只能感受到这个与自己心神相通的男人的情绪，她更多的只是依靠着长久相处下对于苏尔的了解而判断出他的意图，但就算是她也无法猜到这个男人有时候突然冒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