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97节
欣可的眼神变得愈发危险了,她不喜欢这种有恶心的东西在暗处窥视她的感觉,但天照的眼神却飘忽不定着,没有回答她的疑问。
“……你的孙子?”,动了动嘴唇,将视线从下方那具挣扎的尸体上收了回来,苏尔突然发现自己想问的东西有点多,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好了,“叫什么来着?天迩岐……命?”
摆了摆手,他直接跳过了那个又臭又长的名字,说实话如果一走进高天原天照就会嚎叫着冲上来嗷嗷开打的情况反而会让苏尔轻松不少,最起码那能给他省下不少的脑力,不过这位女神却同上次一样,她只是现身漂浮在那里,是友是敌仍是未知。
“啊……我曾经对他寄以厚望……”,天照突然叹起了气,“将三件神器赠送给了他,又派出了建御雷去帮他平定出云……但即使如此之多的帮助却也无法让他做好他应该做好的事情。”
“废物……就跟他那个软弱的父亲——我的儿子一样,只懂得逃避”,说到这里,天照突然抬头冲着苏尔笑了笑,“你知道吗?最开始被派去苇原中国的应该是他的父亲才对,结果那个懦弱的家伙却逃跑了。”
没有像那只大狐狸或者一些自持身份的神明一样使用古语吾来汝去的,这位天照大御神说起话来出乎意料的简洁,更接近于口语。
“听起来像替死鬼一样”,苏尔讽刺道。
“谁说不是呢?”,天照女神的谈兴颇浓,“那个就连我也觉得耻辱的家伙将自己的儿子呈给了我视为祭品,所以我也就满足了他的愿望,将他砌在了天浮桥旁的柱子里,让他可以看到自己儿子一步一步达成伟业。”
无法评价,苏尔只感觉自己的头皮在微微发麻。
有没有达成伟业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位天孙现在可就被捆在脚下的地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如焦油般的鲜血还在不断的向虚空滴落——苏尔很想告诉自己这是天照为了将天孙从诅咒中脱身出来而使用的休克疗法,但是这种自我欺骗貌似效果不怎么好的样子。
看上去心中几乎没有难过或是不忍这种概念,所描述的也仿佛并非是自己的儿子与孙子,反倒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这位天照女神甚至是以一种‘啊~你看看,我好善良啊~,都满足了他们的愿望哎~’的口吻向苏尔讲述着在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一切。
明明周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看上去也是正派无比的神明,但所说所行却都与邪神无异……最少对于苏尔来说是邪神,放在这种道德水平极低的史前时代到底算不算邪神苏尔也不知道。
【被你说中了呢,天照并不是传说里的那种温和善良的性格。】
‘啊,一点也不奇怪,现代那些动画小说里不都是这种展开吗?完全不会超出人的想象能力。’
【也对。】
欣可的声音在心底响起,苏尔也与她简单的交流了一番。
真的一点也不意外,说实话从踏入高天原后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只存在天照这一位神明后苏尔就有了这种预感,毕竟在一个明显不正常的环境中只存在一个看似正常甚至阳光向上的人时,那个人基本上也不会是正常的。
高天原就是一片死地,同这里的景象比起来,就连外面那个饼一般的月亮都算得上是仙境了——这就是苏尔与欣可在真实的踏入高天原后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
满地都是曾经神明的尸骨,许多比建御名方曾经化作的巨大身躯还要巨大的尸体就那么倒在地上,被血红色的胶质土地所半掩埋着,三三两两,零零星星,不少尸体周围还有着彼此争斗的痕迹,大约是他们死前最后的挣扎,却又在最后一刻同时死去,一个尸体倒在另一个尸体之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高天原之异变
在时间或是其他什么力量的侵蚀下,就连神明的尸体也都会随之腐烂,亦或是被吞噬?
眼尖的注意到了一具半个身子被埋在红色大地里的尸体,神躯上残破的衣衫下已经能够看到森森白骨,裸露在地表的部分仍旧维持着实质的躯体,但那些与地面接触的血肉却融化着,仿佛加热后的芝士一般,从骨头的边缘滴落时拉出了长长的红色细丝,那是已如流质的血肉。
苏尔突然恍然大悟了起来,那血红色的大地并非是红色的泥土与岩石,而是整片由融化后的血肉所覆盖的地表,那些有棱有角的凸起之前或许就是地表上的建筑,此时也被神明的血肉所覆盖掩埋,仿佛一座座小小的土丘。
已经不必再浪费时间寻找高天原里那些神明们居住的地方了。
如果说所有的妖魔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作为中心来辐射四方的巢穴,那么苇原中国的神话传说中最为神圣且高贵,由百万神明居住其中的高天原就是最邪恶的妖魔的巢穴。
甚至此刻,就在苏尔与欣可双眼的注视之下,一具大半个身体已经陷入这血肉大地之上,只露出半个小臂的尸体重重的落了下来,宛如被开水烫过的西红柿一般,但是掉落下来的并非是那一层皮,而是整块的血肉——苏尔甚至在脑海里为它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配上了啪嗒的声音。
然后它便在红色血肉的缓缓蠕动之中沉没了下去,再也看不见任何踪影。
苏尔无法想象如此之多的几乎重新创造了一个陆地般的血肉下到底埋葬了多少尸骨,但他多少有些明白了为何在那个未来社会中自己看不到远古神明的踪影。
那些算是被流放到了苇原中国的神明却反倒过来成了神明这一种族的火苗。
脚下的大地是血肉的温床,上面的高空处却是亘古不变的太阳,温暖,光明,连人心中的黑暗都足以祛除,但显现于他们面前的天照真的是过去的那个她吗?
她这份躯壳下又是什么样的内在?
苏尔唯独不相信这位被赞誉为太阳化身的女神表皮下仍旧是神明的血肉,甚至连她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躯壳是否是真身也无法相信。
“……那么,他应该做好的事情是什么呢?”,目光瞥了下面正受到着惩戒的天孙一眼,苏尔警惕的刺探着。
天照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怎么正常的样子,从刚才现身到后面的说话时她总是会时不时的恍惚一下。
“应该做好的事情?”,苏尔的话语让天照古怪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似是在嗤笑,又像是在愤怒,声音尖锐无比,“当然是将整个苇原中国握成一团了。”
“出云的垃圾,土著的蛮神,只是为了破坏世界而生的妖怪,还有伊邪那岐与伊邪那美生出的孩子,野兽,植物,游鱼……把他们全部握成一团!”,像是为了加深自己话语中的力量,天照随之伸出了手掌,又聚拢成拳。
苏尔在思考这位女神所说的握成一团到底是象征意义上的描述,本意到底只是说将苇原中国里的各个种族中所有的力量都收拢起来拧成一股绳……还是说仅仅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描述——真就是一团。
考虑到高天原里脚下那片被血肉所覆盖的大地,本应该只是个玩笑的后者反而更像是真相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你要怎么做?”,并不畏惧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神,欣可只是冷冷的追问着,对于这个世界的神明她总是持以不屑的态度,称他们连凯纳斯那种货色都比不上。
“那样大和国就统御了所有的生命”,尖锐的声音突然坠落了下来,天照扭头注视着欣可说道:“……所有的,鲜活的,死掉的,存在于世界上的生灵……”
理智似乎正在重新回到这位太阳女神的身上,她那双恍惚的双眼正在重新找回灵动的感觉,更加的独立。
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苏尔连忙追问了起来,哪怕只有一点也好,他想要知道更多,“外面虚假的星空,盘子一样的月亮,这个世界的外面到底有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相信这会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甚至在目睹到了眼前的一切后,连这个扭曲的世界是否真的会衍变成那个拥有真实宇宙与星球的世界他都不确定了起来。
“真实?”,天照在哧哧的笑着,“是……也不是~”
“……到底是不是?”,苏尔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种谜语人般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有点磨人。
“不是已经说了吗?外界来的客人……是,但也不是。”
作为一个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奶奶来说,天照这会儿看上去简直像个十六岁的少女,欣可已经不止一次在苏尔心中问起要不要直接过去给她一拳了。
“这个世界被束缚住了——我也被束缚住了。”
声音突然变得清冷无比,天照的手无意识的渐渐上移着,直至到了可以触摸到自己锁骨的地方,那张漂亮的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痛苦了起来,仿佛在被无形的刑具折磨着,就在下一刻,她的十根手指便已经刺入了她自己的胸口。
撕裂,吱嘎作响的骨裂声,天照就仿佛要抓着两边的锁骨将自己撕成两半一样,脸上的痛苦之色也不是因为身躯上的疼痛,而是其他苏尔与欣可无从知晓的理由——却突兀的停了下来。
“你们去了哪里?”
她突然这样说了起来,如果苏尔没有记错的话,这还是这位天照女神在看到他们后所主动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炽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胸口流下,将素色的衣服染的通红,被她自己所撕开的血肉却仿佛根本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力,甚至她带血的手掌还撕扯在骨头之上,静止,似乎一切都不存在。
“那一天后,我就看不到你们了……但是没有东西能够逃过太阳的照耀”,天照貌似困惑的说道:“黄泉国早已寂灭,连这条天河的根源都已被断绝,它到底把你们送到了什么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错身
就仿佛天气太热时想要脱掉外衣一般,但天照想要脱去的却似乎是自己的身躯,她是痛苦着的,在她的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但却始终被隔绝在一层薄皮之下,如同坐在滚烫的铁板上,煎熬。
对于苏尔与欣可的去向就好像一根极细的绳索维持住了天照的神智,如同拴在一头驴前面的胡萝卜一样,牵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没有对天照的问题作出回应,因为很可能在天照转变为这种异常的状态后连对话都会变成某种概念上的伤害,苏尔稍微有点后悔,或许刚才那几句话语都很有可能会对欣可和他造成某种伤害,但语言的拖延却又是必须的……
“喂……快说啊?”
迟迟听不到苏尔回答的天照在催促着,甚至迫切到前倾起了身体,已经被撕裂的仿佛被劈开的猪一般的胸口根本无法让人升起一丝旖念,最开始是赤红色的血液,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已经变成了金色的血液,与那只玉色的大狐狸流出的鲜血没有什么不同,或者说只会更加的纯净。
“你们到底去了哪里?!你们是怎么逃出这个世界的?!为什么又会回来?!”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天照的情绪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淡青色的血管异常的纹上了她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有种妖异的美,却又狰狞无比,唯独与神明二字扯不上关系。
‘看样子避不开了啊……嘛,倒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一起上吧,早点结束掉,这地方让我感到恶心。】
苏尔自嘲般的与欣可咕哝了两句,即使埋葬了尸体的土地上生长而出的植物往往会比正常的土地上更加茂密,但这种满是过量的血肉却又没有什么植物树木存在的地方就连欣可这种环保主义者也感到不适。
没有任何预兆,谨慎之下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下一刻,苏尔便已经飞身接近到了天照的身旁。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以及血肉扭曲的噗呲声。
在刚才那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欣可便以自己的手掌贯穿了天照的胸腹,本可以拥有实体的她在那一刹那化为了无形的虚质,对于这一击的威力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之前也只有那个倒霉的花妖才能够形容的出,但如今又多了一位神明——如果她还拥有足够清晰的神智的话。
与那个当时早就处于敌对状态且留着力时刻警惕着变故出现的花妖不同,风见幽香仅仅只是被欣可的手掌擦身而过,天照却可以说是在苏尔突然暴起的袭击下实打实的吃下了这一击,也正因为如此,当苏尔回过身时,她便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人类的形貌。
分不清胳膊与大腿,也分不清血肉与衣着,就连那张妖异的脸庞也都被直接拧结在了一起,在血肉的块状物中,天照的脸颊紧挨着的是胳膊还是胸腹亦或是内脏都已经无所谓了。
几乎被散发着光辉的金色鲜血所覆盖,然而苏尔却清楚的看到天照脸上那股痛苦的神色消失了,她甚至是笑着的……而这也让他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起来。
天照在向下坠落,向着她所在位置脚下的那片大约是高天原内八百万神明最后的残留所覆盖的陆地上坠落,但无论是苏尔还是那个被铁链锁捆缚并折磨着的天孙都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放松。
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包括欣可在内都有着这样的认知,他们也在不断的搜寻着自己感知范围内的一切异常。
那位天孙也在拼命的挣扎着,就好像看到了解脱的希望,又好像是想要提醒苏尔些什么,但无法传出任何声音的他只能在画面中剧烈抖动着,给人徒增心烦。
苏尔并不同情这位天孙,哪怕他对虐杀这种行为并不感兴趣,但即使如此却也认为仅仅是这点惩罚还不足以偿还这位天孙对那些大和国的人类做出的事情……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正在下落的天照。
【别让她就这么下去。】
‘我知道。’
答应着欣可,苏尔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在这处高天原中他远远无法像在苇原中国那样轻易的建立起与世界的联系,就好像这处地方有着属于它自己的清醒且独立的意识一样——好在这份意识也并不怎么清晰,昏昏沉沉的。
从一穿过高天原之门后苏尔便全力呼唤着这处小小世界,正如他刚来到这个史前时代时一样,一点一点的接触着,幸好这处空间要远远小于苇原中国,从侧面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与天照的交流正是为建立这种联系而拖延时间,虽然交流过程更接近于双方自说自话,但苏尔终于还是重新找到了那种感觉——
毫无疑问高天原这处小世界里也是存在灵气的,甚至因为是神明居所的缘故,这里的灵气比苇原中国那个随时随地都有东西可能成精的地方还要浓郁,抛开血肉铺面的大地的视觉效果不谈,没有了那么多的神明吸纳灵气也为高天原的灵气浓度之高添了把柴。
仿佛用一块青白色的抹布用力的抹过天空,在苏尔的控制下,存在于高天原中的灵气汇聚在了一起,凝聚出了物理的形状直接向着天照盖了过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天照已经因为欣可的攻击而破败不堪的身躯会在这块青白色的抹布触碰到的那一刻便消失干净,如同一条被橡皮擦去的由铅笔写下的字迹,甚至连刻痕都不会留下。
近了,更近了,苏尔与欣可的神经也随之愈发绷紧,他们看着那灵气的团块落下,看着它压上天照的血肉身躯,看着它们如冰雪般消融……真的消失了?
苏尔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最少在他的感知内,直到最后一滴金色的鲜血被灵气所冲淡而消失,天照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甚至连反抗都不存在,当苏尔操纵着那海量的灵气散开时,半空中已经空无一物。
什么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