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50节

战斗机，飞行高度12000米，刚入行的新人第一次上天，所以队长挑选了一个晴朗平安的大好日子。

四架飞机，每一架都是前排由老手操作，新人在后排观摩。他们乘着钢铁羽翼飞上蓝天，死神从天而降——一道光柱打下来，明明刺目耀眼，却带来刺骨的寒冷。

它很锋利，没人会用锋利来形容一道光，但藤泽苍介当时是这么想的，它毫无阻滞地切开了他的战斗机，像用菜刀对付一条不会挣扎的鱼。

静默。

一切都是静默的，他甚至没听到钢板被切开的声音，但他记得那时队长和自己说了句话。

“又在做梦啊。”藤泽苍介想：“快点出去吧，我是不是检讨才写到一半。”

但有时候是这样，即使在梦中察觉到世界的荒谬，是否立即醒来的主动性却并不在自己手上，它取决于亟待休

息的身体。

于是画面继续。

藤泽苍介记得自己打开了降落伞，当时还在想，冬季的白令海，海面结冰，自己能在这零下的水温中坚持几分钟，人被冻死的时候是否真的会微笑？那会儿他想找块浮冰落上去，但乖巧可爱的浮冰离得实在太远，这里只有冷冰冰的海水对他敞开怀抱。

梦里就简单粗暴得多，降落伞没了，他直接倒栽葱似的扎进了海里，无数细密的气泡涌向水面。

得益于梦过太多次，而且在这里没有当时的窒息感，藤泽苍介甚至有心情慢慢数它们，一串串的气泡像成群的白蝴蝶，蝴蝶飞到一半，被躁动的水流搅碎。

“你来啦。”他知道时间到了，于是转过身体——那时他突然停止了下沉，不是因为他水性高超，而是那股搅碎气泡的水流接住了他。他回过头时看见一双熔金的眼睛望着自己，它的主人像从深海浮起的大海怪，身披甲胄，目如日月。

“大哥好，向大哥致敬，”藤泽苍介已经成了老油条，他笑嘻嘻道：“你吃鱼会不会吃厌了？改天请你吃地上的东西呀，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大海怪没说话，细长的尾卷了上来，在藤泽苍介惊恐的眼神中忽然勒住了他的脖子！

“醒醒！”大海怪第一次在梦里说话，却是队长的声音！藤泽苍介浑身鸡皮疙瘩离家出走，每一只细胞都在呐喊：“噩梦！这是噩梦！”

他猛地撑开眼皮，只见队长确确实实正站在他身边。雷尔夫的手正掰着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晃醒。

“队长我在认真写检讨！”藤泽苍介把自己弹起来，惺忪的脸顺带粘起了一张白纸。

雷尔夫发出哀嚎，藤泽苍介把白纸揭下，看见最顶上的一排“检讨书”字样，以及下半张纸里大片大片的晕染——口水，洇糊了字迹。

“认真写检讨？”相叶悠递给他一张餐巾纸：“你说了梦话。”

藤泽苍介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社死。

渡部阳太模仿道：“‘大哥好，向大哥致敬’，队长，他也许昨天吓到了晚上就没怎么睡，我看他今早上没吃几口，正又困又饿。”

感谢替自己说话的好队友！藤泽苍介在心里记了笔，脸上讪讪地笑。

“我不是来收检讨的，”相叶悠说：“拿去，新徽章。”

两枚亮闪闪的东西放在桌上，相叶悠径直走了，没有说什么“多写2000字”之类的话。

藤泽苍介高声喊：“队长我徽章好着呢！是阳太的裂了！”

“自己收着，后勤给了两个。”

……

警务局审讯室。

被“友好的地球怪兽”带来的宇宙人正被严防死守，层层关押在危险宇宙人隔离室里，审讯者隔着屏幕与她对话，身边摆着从胜利队借来的泛语言翻译机。

没错，堀井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制作出了超乎想象的设备，这一明明只能翻译地球上存在过的语言的机器，居然能翻译木珍星人的话！

大古给了他一个思路：“也许木珍星人的族群曾经在地球上生活过一段时间，例如……像超古代人类那样。”

“有道理！”堀井抱着采集来的资料去找自己认识的古生物学者了，大古蹲在胜利队如坐针毡。

他们去调查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工厂，被居民举报说经常听见类似鬼怪的哭泣声，胜利队前往调查，空手而归。

其他人只觉得可能是有人生活不顺偷偷跑到这处没人的地方哭，让居民误解了，大古却感觉到让自己很不舒服的气息，就像空气里堆满了灰，其他人毫无察觉，他却几次想把“灰尘”清扫干净。

可他不能说，又没有理由再次去那里调查，难道要直说“我感觉不对劲”？太不像科学严谨的队员了！而且自己也没有手段偷偷过去！

把废弃工厂的地点记下，大古叹着气翻开《古代生物图鉴》。

和大古一样，审讯室里的人也如坐针毡。

因为屏幕对面的女人根本是个疯子——木珍星人，她又顶着滋啦啦的电流把自己变成了姣好的地球人模样，对问话的人说：“我好看吗？”

“严肃点，木珍星人！我们正在进行问询！”警卫队答：“除了被目击到你们追逐的带铁环的人，还有哪些地球人被迫参与了你们所谓的‘猎杀游戏’！”

“这我哪记得清嘛！心情好就找人来玩玩咯？”木珍星人对着屏幕笑：“诶那个把我抓来的小哥呢？他穿着你们的制服啊，你们要不要自己内部筛查一下，有没有什么怪物混进队伍之类的……”

审讯室里响起嗡嗡的声音。

一名中年人侧过脸对书记员道：“记下，木珍星人喜欢挑拨离间，妄图扰乱我们的内部组织。”

书记员点头：“总监都说了是‘友好的地球怪兽’，她还说是TPC的人，傻子才信。”

负责问话的人直接“啪

”地把桌子拍了个哆嗦：“木珍星人！要不是我们不准对未经审判的犯人动手我当场就把你毙了！不要转移话题，你们追杀了多少名地球人，我不管你记得哪些，有一件说一件！”

“我说真话你们还不信！”木珍星人挑起眉毛：“好啊，毙了我啊？来试试你们那破钢芯弹能不能伤到老娘一根汗毛！”

中年人又低声道：“记下，给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研究项目二，卓越的皮肤防御。”

审讯员和木珍星人隔着屏幕对骂，情绪激动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抖落点东西，中年人间或嘀咕两句重点，书记员运笔如飞。

第六十章 搜寻

“航空队描述的人脸绘制出来了。”

胜利队，野瑞拿到了来自信息部的图片，一名身着无袖上衣，胳膊上捆着铁质臂环的男性素描显示在屏幕上。

“这就是被木珍星人追杀的‘猎物’？看打扮风格不像这边城市的习惯，”丽娜第一眼瞧上了他们的衣服：“警务局拿到的供述是木珍星人还有个同伴，被追杀的也不止一个，另一个有描述吗？”

野瑞摇摇头：“目前没有，我只能先筛查出可疑人物，然后排查他们的行动路径，判断出哪个是宇宙人……唯一的线索是两名被追杀的宇宙人是来自同一颗星球的囚徒，所以衣着打扮也许会比较相似。”

听他的描述就能感受到可怕的工作量，但这也是胜利队的分内之事，所有人只能硬着头皮等野瑞继续整合他收到的信息。

大古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他仍在想前日调查的工厂。也许是直觉？他总觉得那里正在酝酿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像看到一只尘封的柜子，它毫不起眼、粗糙破旧，但打开它之前，脑子里总会游过些荒诞的想象——千年古尸、怕光的鬼、一群大个儿毛蜘蛛，或者干脆就是个蟑螂老鼠窝。

野瑞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截取出了一段极短的监控视频，画面上一闪而过的影子被他处理后逐渐变得清晰。

“时间上看，这是他和航空队队员见面后逃走的监控，我们拿到了航空队队员进入商业街的监控，两者相距是五分二十四秒，但这名被追杀的宇宙人已经从千代田区跑到了板桥区……”野瑞说：“仅看直线距离，他的速度也比一般的汽车还快。”

“板桥区这里是最后的监控吗？”堀井问。

“是的，目前没有发现时间更晚的监控。”

可知信息太少，所有人低头沉思不得其解，大古忽然道：“那个……总监说的‘友好的地球怪兽’，既然是他把其中之一木珍星人抓来的，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吗？”

“它抓到那名木珍星人是在练马区，”野瑞答：“倒是可以通过这一线索逆推排查出木珍星人的活动范围，在这个范围内一定能找到被追杀的宇宙人的线索。”

“那么就这么办吧，”居间惠下了结论：“当务之急是优先要找到他们，‘被投放的猎物’，他们很有可能不懂地球语言更不用说生活，非常危险，不论对他们还是对我们，都是如此。”

“野瑞你按照木珍星人行动的方向大范围排查，找到被追杀的宇宙人的行动轨迹，划定好活动范围后我们拉网式搜索。”

居间惠的话决定了胜利队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和庞大的工作量。堀井想到自己还答应了水野博士的帮工就头皮发麻：“拉网式搜索……要不要联系当地警局合作？”

“大张旗鼓反而会吓到他们，”居间惠说：“他们担惊受怕多日，再有大量人手漫山遍野地找，引起过激反应就得不偿失了。”

……

航空队，TPC-1号应泽井总监的行程再次出发。

“所以为什么队长没来让我和你搭班！”藤泽苍介瞪着从接到命令起就快把尾巴翘上天的渡部阳太。

“怎么说呢，”渡部阳太掸掸机长座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大概这就是‘信赖’、‘器重’之类的吧，加油，我的副机长，这次和塔台对话别咬舌头了。”

藤泽苍介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脸，摸出全新绣花滚边镂空蕾丝精致得堪比新娘礼服的晴天娃娃，郑重其事地吸附在自己座位的侧面，并拜了三拜：“感谢吸铁石神仙，感谢晴天娃娃神仙。”

“你买这种东西很娘气知道么……”渡部阳太看到那重工娃娃就想起自己陪他去基地超市时的尴尬画面。

藤泽苍介手舞足蹈给老板比划自己要买最精致最好看最贵的，老板夸他有眼光，这东西送朋友家小孩很棒，藤泽苍介一本正经地答：“不，这是我自己要供起来的。”

他听见跟在后面付钱的人笑出声。而藤泽苍介一门心思钻进去就根本什么都听不见，当场拽着他往货架跑，嘴里还说“帮我挑”“你眼光不好可以筛掉错误答案”云云，阳太想说：“去你的，是你审美越来越奇怪！”

买回去后

他还拿去干洗……最后郑重其事地送到队长跟前，承诺：“我再也不乱贴一大堆晴天娃娃了，我保证就这一个。”

相叶悠看见自己的队员递过来一只少女感爆棚的大号晴天娃娃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渡部阳太猜他可能也觉得这玩意儿丢脸但是不方便直说。

“做工挺……复杂，”相叶悠沉默了一会儿才答：“只有这一个的话，贴哪随意，但不要靠近仪表盘，不能影响人走动。”

“哎，当然的当然的！”藤泽苍介把那娃娃抱回来，像抱自己的女朋友，渡部阳太看到他甚至轻轻捋了捋蕾丝花边。

这次TPC-1号队长让阳太和苍介搭伙，阳太猜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不想迎接空姐打量那只娃娃并谈及审美的第一波冲击。

他哪知道，当时相叶悠看到那娃娃繁复的包装满脑子都是“这东西不好拆”，“我要怎么把吸铁石掏出来刻好防护再完好无损地塞回去”，“图书馆教绣花和编蕾丝么”，最关键的是……“我居然还要学这个”！

所以直到飞机上天，相叶悠都没能完成对那只重工娃娃的改造，只能希望藤泽苍介别忘记戴徽章——那个笨蛋只记得他的晴天娃娃！

“哎……”相叶悠叹口气，从一只仅用胶布封口的纸箱里钻出来。

TPC-1号已经完成爬升进入巡航模式，他现在就站在这架飞机的货仓里。

纸箱是泽井总监以“关键材料”为名带进来的，没人会去查他说的保密物件，这给了相叶悠混进来的机会。虽然直接变成“友好的地球怪兽”追着飞机也不是什么问题，但那样就太明目张胆，只会把目标吓跑。

所以他缩小了体型，钻进一只不起眼的纸箱，等待另一名木珍星人的来临。

第六十一章 矛盾

数小时前。

“这么小的纸箱……”泽井总监看看和普通背包差不多大的箱子，又瞅瞅站在办公桌前的航空队队长：“你真的要这么做？”

“宇宙人之间有情报勾连，这是不惊动他们的最简单的办法，”相叶悠答：“如果我加入机组，行动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