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84节

娜迦人早年对待索鲁卡也是如此，愿意放下“宇宙之神”的身段与他打商量，更愿意看在索鲁卡的份上对尚且弱小的塞缪尔网开一面。

现在娜迦人还是早年的娜迦人，而商量的对象成为了塞缪尔，被网开一面的，是压根不知情的第三方。

“这颗星球在很多年前，在地球人出现前，是属于恐龙的，”娜迦人回答：“你也可以在超古代人类与恐龙之间做选择，不过，根据我们的观测，超古代人类出现的时间相对较晚，而且是其他宇宙人干预之下的……”

“你们怎么不说这颗星球属于蓝藻、属于三代恒星之前的星际尘埃？欺骗从属者的话术不必对我重复，”塞缪尔说：“如果不希望我将这颗中子弹摁回你们的飞船里，最好告诉我你们安装它的真实目的！”

……

K17地区工作站。

胜利队带回来一具冰冷的“宇宙人”尸体，而据他们所述，那名黑袍人逃走了。

这也是丽娜没想明白的地方。

“他明明挣脱了我们，又看上去那么愤怒，为什么反而是他先跑了？”丽娜原以为自己要死了，她能闻见黑袍人身上的血腥味，说话间，她搡搡大古：“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大古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作认真倾听状，反而将丽娜惹怒了，后者“哼”了声，加快脚步将他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不怪他精神恍惚，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某位“预言错误”的超能力者——桐野牧夫。

两小时前。

为银灰色的宇宙人收敛尸体的大古忽然听见了一个“熟人”的喊话。

他下意识抬起头，发现周围的队友们都没有察觉，各干各的，谁也没听见。

“不用试图找我，”桐野牧夫说：“这次有其他人解决了危机，迪迦，算你好运。”

“你的预言根本是错的，怪兽哪里在新开发区。”大古想，看来这位超能力者也不是那么厉害。

“你在想我的预言是错的，”桐野牧夫并不因为自己的错漏而恼怒，他耐心叙道：“人力有时穷，虽然是超能力者，但我反而更能感受到这一点……因为我没有‘观测’过他，所以我看到的未来里没有他。”

“你想知道‘他’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所有人都是人类。”

大古呼吸一窒，不自觉出声：“所有人？”

新城莫名其妙地扭头瞅他，大古讪讪闭嘴，随便找个“想监察室考核的事情出了神”的理由糊弄了过去，队友们的闲聊主题便从残暴的宇宙人变成了残暴的监察室。

“啊，无论是怪兽还是宇宙人。”大古听见桐野牧夫在笑，那笑声令人很不舒服，像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观赏角斗场里上演的节目。

从一开始便冷眼旁观的超能力者说：“我看到了两只怪物，一个小心保护着作为人的灵魂，一个却要将它丢弃。”

“我还看到了关于忏悔的未来，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忏悔，它其实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迪迦，你的每一个选择都很重要。”

大古听不明白他玄乎的话，只觉得他的语气，还有“迪迦”“迪迦”的称呼让他很不舒服。

“我是大古，真角大古，”他在心里想着，他知道桐野牧夫一定能“听到”:“不要用‘迪迦’来称呼我！”

但桐野牧夫很有把人气死的技巧，他回道：“对，只用迪迦代称有些委屈你身上另一位巨人了，那么我应该喊你‘迪迦和索鲁卡’。”

大古下手重了些，裹尸袋被他紧紧攥着，丽娜安慰他：“你轻轻抬着就行，有指挥看着呢……”

大古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眼前是裹尸袋，里面装着银灰色的宇宙人。

白花花的裹尸袋反射阳光，在阴翳紧随的林子里分外刺眼。

他想起桐野牧夫说的“所有人都是人类”，一个可怕的猜测渐渐浮出脑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宇宙之神”

太空，火星轨道与地球轨道之间。

天文的计量向来粗暴，在地面上可称得“遮天蔽日”的两方到了这里，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塞缪尔不会在离TPC的宇宙站很近的地方展开对话，正巧，娜迦人也不希望中子弹当空爆炸，损失这一珍贵的武器。故而娜迦人从善如流，三言两语便答应开赴更空旷的所在。

现在的距离上，地球只剩下乒乓球大小，塞缪尔稍稍放下心，继续听娜迦人喋喋不休的“劝说”。

“守陵人，我们的立场应当是一致的。”娜迦人将自己的座驾大大方方展露出来，隔着半透明的舱室玻璃，能看见暖黄色灯光下的人影，他们在舷窗边肃立，秩序井然。

“黑暗支配者，加坦杰厄，危险性极高的个体，我们无法与它交流，也无从知晓它行为的目的，”娜迦人说：“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在你坠海之后，我们试图与加坦杰厄建立对话。对话成功了，我们收到了来自加坦杰厄的讯息，但至今无法解码，谁也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也许那只是无意义的音节——而负责解读这些音节的班组人员在往后的数年间挨个自杀。”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加坦杰厄从出现起，到再次陷入沉睡，它的影响范围都没有出过地球，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放着不管，从整个宇宙的秩序角度考虑，短时间内它其实无关紧要。”

塞缪尔盯着当中站得最前的一道影子，那也许是话事人：“但你们管了，中子弹是对付它的？”

“是，我们当然是要管的，地球是宇宙中的一员，娜迦人不会放弃任何一颗星球，哪怕它极为边远。”那道影子身上的几处光点，随着话语有规律地闪烁。

娜迦人的语气非常笃定，塞缪尔只觉得好笑：“你们不放弃地球，所以就造了这么个能让地球翻天覆地的中子弹？”

“这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加坦杰厄再次苏醒，且我们的部署全部失败，那么我们应该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趁它还只在地球上发展时，将这一危险消弭，”娜迦人说：“关于牺牲的选择，我想你应该十分清楚。”

塞缪尔沉默了一阵。

火星慢

慢沿着它的轨道驶来，这颗红色的星球上有TPC宇宙开发中心的先导队伍——他们很脆弱，只能在人造的温室里生活；他们也很坚强，在距离地球最近也有5500万公里的地方驻守，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漫漫红砂。

娜迦人将自己的立场说得很清楚，“宇宙之神”践行着他们的准则，与人对话时向来坦荡直接。

他们做选择时也坦荡直接。

“所以你们在地球安装足以毁灭一切的武器，却并不告诉地球人，”娜迦人的做法让塞缪尔想起了一位“故人”：“这就是你们的仁慈？让他们在无知无觉中死亡，当作黑暗支配者的殉葬——也许它并不会死，于是甚至称不上为殉葬。”

“加坦杰厄能否成功被中子弹消灭我们确实不清楚，但毋庸置疑，我们制造的中子弹爆炸后可以将整个星球解体，任何在其上生活的物种都无法幸免……我们的先遣队，也就是这艘飞船……作为中子弹的使用者，按准则应与牺牲的种族共死，这不是什么令人遗憾的事情，为秩序献身，是每一名生活在这片宇宙中的生命的责任。”

娜迦人说：“守陵人，他们不是‘殉葬’，是‘牺牲’。”

娜迦人见塞缪尔没有什么动静，只以为他在耐心、认真地倾听，他们的商谈很快便会有令人愉悦的结果。

塞缪尔松开了用尾巴卷住的丸迫奈扎的残肢，中子弹静静悬浮在空中，稳固和抵消其磁场的外壳没有破损，它仍可被回收，作为迎接黑暗支配者苏醒的“贺礼”。

娜迦人的飞船很快有了动作，荧绿色的引导激光自船舷侧面伸出，像一只水母摇摆着它的长须，中子弹被它牵引，开始向飞船缓缓靠拢。

“所以你们替地球人做了决定。”

塞缪尔说：“谁给你们的权利，替整颗星球上76亿人做决定？”

“这不是‘决定’，是‘责任’，你又说错了，地球人是宇宙中的一员，我们生活在这片宇宙中的每个生命，天然负有为维持秩序而牺牲的责任。”

娜迦人的口吻笃定，他们相信这一选择理所应当：“而且我们并非完全见死不救，我们答应了在地球的合作者，于中子弹引爆前夜用飞船撤离尽可能多的地球上的族群。”

“因此地球人甚至要感谢你们？”熔金的瞳眯起来，看上去带了些笑意。

“感谢不应当，”娜迦人极为实诚，他们好像没听懂塞缪尔的言外之意：“请恕我们冒昧，我们不能让飞船暴露太久，会引起‘注意’……使用中子弹也是迫不得已，这是作战时间最短，也最不会引起‘注意’的办法。”

……

TPC远东总部基地。

生命科学研究中心。

闲得打桥牌的月城优希和久保田孝助，两位昔日的重点项目研究组组长，如今终于“官复原职”——胜利队带来了宇宙人的尸体，还带来了总部的一纸令文，以及一群临时抽调的学生。

对事业尚有热情，虽然不够熟练，但胜在愿意认真干活的好学生。

可他们的热情很快就被一桶夹着冰块的凉水兜头浇灭。

“我记得胜利队说这是宇宙人？”久保田孝助挪了挪位置，将显微镜的视野让给月城优希。

载玻片上是一小块来自银灰色“宇宙人”的身体组织切片，月城优希狐疑地凑到目镜前，眼熟的肌肉纤维组织和细胞结构让他惊叹出声：“我第一次看到和地球人的构造这么相似的宇宙人！”

久保田孝助欲言又止。

“拿去检测一下DNA？”久保田孝助委婉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从尸体形态上确实是‘宇宙人’，但我们不是没遇见过先例，你还记得在外面干洗店的尸体吗？我们都以为是异形……但其实他是人类，被改造的人类。”

这就是新成立的月城-久保田小组的首个任务。

使用人类的基因库，比对从宇宙人身上提取的遗传信息。

学生们战战兢兢，只觉自己看到的世界好像与平时印象中的……有了些差异。

第一百二十六章 被奉献者

“组、组长……”学生们心怀忐忑地将结果奉上。

打印机刷下的白纸黑字，意思再明显不过。

“Y染色体单倍群R1b，毋庸置疑是地球人类基因，很有可能来自欧洲，”月城优希手里的报告不过一张纸，可他捏着的时候竟在发抖：“还等什么？加快比对，最起码要确定、确定他的身份，是哪里的居民遇害？”

“不是‘哪里的居民’。”久保田孝助抱了份鼓囊囊的红色文件夹走进来。TPC的惯例，以红色区分机要资料，他手中的文件夹侧脊塞着标签：警务局-航空队，2004。

久保田孝助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预感还是不要那么准为好，但作为生命科学研究领域的先驱，他们在专业方面的直觉总

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现在，这份直觉指点他首先筛查了TPC内部人员的基因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宇宙人”尸体的真正主人。

“拿去，”他将文件夹递给月城优希：“向机要室打过申请，封条是他们启封的。”

2004年，一个TPC历史上特殊的年份。地球和平联合建设计划在这一年公开发表，月球卡罗基地建成，飞燕号在G机关内部开始操作训练……D机关启动“天赋计划”，探索强化宇航员的身体素质，真田良介成为艾勃隆细胞研究项目主任。

警务局航空队迎来了第一批扩招的新人。同年，第一次实飞的队伍在白令海失事，前航空队只剩下留守基地的渡部阳太，和幸存的藤泽苍介。

月城优希将文件夹展开，过于详实的资料将它塞得像刚烘烤好的面包。里面当先是前航空队成员的个人资料，往后则全是关于2004年白令海空难的调查报告。

“我记得这件事，警务局因此鸡飞狗跳一整年，航空队瘫痪，高层出行不得不依赖运输部甚至胜利队……啊，当年还叫G机关，”月城优希说：“后来相叶从卡罗基地回来，航空队才重新组建。”

“阿图尔·尼尔森，前航空队成员，白令海空难中搭乘TPC-α号失踪，”久保田孝助提醒他：“DNA数据比对完全符合，也就是说……我们失踪的前航空队成员回来了。”

“你管这叫‘回来’？”月城优希瞅瞅阿图尔·尼尔森的照片，又看看银灰色的尸体。

照片上的家伙是典型的北欧人模样，来自以冰川、森林、湖泊与峡湾著称的挪威，他看上去有些腼腆，对着镜头浑身不自在，即使是证件照也绷着嘴，勉强露出符合摄影师要求的微笑，只可惜被怂着的肩膀暴露了状态。

银灰色的尸体，皮肤自不必说，远远望去还以为是被铸成人形的金属雕塑。他的舌头不见了，舌根的位置被一整块金属板代替，底下覆压着不知做何用处的芯片。头盔与骨骼连成一体，甚至有缆线顺着人为钻开的洞伸进去，月城优希猜测这是想精准捕获神经信号。

他的四肢和躯干实质上是人类肉体与金属机械的糅合构造，这为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

眼睛剩下两只血洞，据胜利队提供的报告，是被一名黑袍子的宇宙人硬生生挖走的，为了逼供。黑袍人称呼他们为“娜迦人”，并直言娜迦人抓走了TPC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