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428节

“能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吗？”她保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双腿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

嘎吱——甲板下传来沉闷的轰响，像老得快锈蚀到不能动的沉重铁门被强行推开。“帕拉蒂娅”微不可见地缩了缩脖子：“什么声音？你、你看见大妖怪了吗？”

“帕拉蒂娅”表现得无害且需要人保护，可佐藤感觉自己的血液要冻结了。

语言随时间流变，有些语言随着使用它的人群慢慢减少、消失而埋进岁月的长河之中，只待考古学者在某一天找到它。

佐藤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语言。

“帕拉蒂娅”刚才说的不是日语，这一连串黏着连续的发音，是来自上个世代文明的遗存：超古代人类的语言。

“你是谁？”佐藤深吸口气，用同样的语言问道。他一手扶住腰间，暗暗握紧了配枪。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佐藤没有，帕拉蒂娅不知道自己身在他乡自然也不会有。

“我叫帕拉蒂娅，”她说出了“十二号”最讨厌也最不可能承认的名字：“我答应了大妖怪去看日出，但是……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看到索鲁卡了吗？就是……”她将手举过头顶比了个高度：“就是个子最最高的那个！”

佐藤愣了片刻，猛地转过头去爆了句粗口：“妈的，在这等我们！”

“嗯？”帕拉蒂娅不明白对方的反应，但她很快有了新的目标—

—她好像感觉到了大妖怪和索鲁卡的气息。也许是睡着的时候又有什么不认识的宇宙人或者怪兽袭击吧？帕拉蒂娅虽然对骤变的环境感到陌生和害怕，但到底知道去哪里最能搞清楚状况。

“我好像找到他们了，”她拉着佐藤道：“你刚才是要带我逃难吗？地球警备团的成员是不能逃的，你先走吧，我去找他们，谢谢你。”

“我谢谢你祖宗！”佐藤一把拦住她，连拖带拽地往基地出口奔。

“你做什么！”

“老子在救你的命，救我的命，救这座基地的命！”佐藤一边感谢基里艾洛德人做的克隆人到底没有被改造出恐怖的肌肉力量，自己还能控制住对方，一边嘴上骂骂咧咧：“我算知道你们那么多‘帕拉蒂娅’是怎么没的了，你和苍介怎么说的？‘你一堆我一堆，每一堆都是帕拉蒂娅’，难道你们是定时清理的吗？到了某个时间就解锁程序什么的，以为自己是帕拉蒂娅，然后高高兴兴去异生兽嘴边被啃掉脑袋！还以为异生兽是你亲人呢！”

“什么那么多‘帕拉蒂娅’？喂，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帕拉蒂娅被拖得踉踉跄跄：“我是地球警备团成员！不信的话我有幽怜团长签的证明！”

“那你拿给我看啊。”佐藤头也不回。

帕拉蒂娅用空出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这身衣服也是陌生的，更不用说所谓的证明了。

“只有预备成员才会需要幽怜团长亲自签有效证明，”佐藤说：“预备成员给我乖乖听正式成员的命令——立刻、马上，沿着这个方向撒丫子跑，看到那边的灯光了吗？你去最亮的地方，有人接应你。”

帕拉蒂娅权衡片刻，很快下定决心：“我还不清楚状况，让我走我走就是了，啊，既然你是正式成员，一定认识索鲁卡？你知道他一直带着一只、一位……”

“一位看上去凶得吓死人但我们食堂大厨就能让他老实的老妖怪，”佐藤语速极快：“都认识，我们会解决这场灾难，你记住，千万不要让长得像他的‘妖怪’追上了。”

“食什么？还有长得像是怎么……”

话音未落，已经接近大门的两人面前的地面忽然翻开。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作为主要出入口而专门加厚浇筑的材料高高隆起、崩裂，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想要钻出来。

那东西冲撞起来毫无章法，它只是致力于快速地追上目标，无所谓最优路径，更不知保存体力，于是金属隔层、水泥包墙和嵌在里面规整得如同工艺品的管线被粗暴地打碎，严实的建筑材料与价值连城的合金同庞大的黑影互相碰撞，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动静，好像整个基地都漂在水上。

基地确实在水上，佐藤好像听见了怒涛拍岸的声响。但基地往常在周围筑有防波堤，除非台风撵着基地扫来，否则哪会有这么猛烈的怒涛声？

不，不是海浪！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佐藤抬起头，尘石沙土如同暴雨从天而降。

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佐藤推了把帕拉蒂娅，喊道：“‘长得像’就是这玩意儿！它们谁也不认只想进食，巨人的力量能让它们发疯！”

佐藤下手向来稳准狠，帕拉蒂娅虽然躲开了迎面石头雨，但也连滚了几圈才爬起来。索鲁卡见了肯定要笑她身手差劲，就这不堪锻炼的素质也想进警备团。帕拉蒂娅十分期待能听见索鲁卡督促自己，不过当她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东西时，还是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大妖怪？当然不是！

即使确实如佐藤所说“长得像”，可这就像路上遇到一个和自己朋友长得相似的人，面孔再如何接近，可陌生的气质、陌生的眼神是掩盖不住的，站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提高警惕，由此带来的距离感，比天与地的落差还要明显。

“我好像明白发生什么了。”帕拉蒂娅想。

……

“村子的疫病源头查清楚了。”

三千万年前的星空与今日大不相同，除了因时而变的星宿以外，还有当地人看惯的宇宙船横空而过——遨游星海的诸多文明与新兴的原生文明，以奇妙的姿态共存于此，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索鲁卡这股力量的众多持有者之一，只要他愿意待在星见村，那么村子里的人哪怕还在茹毛饮血，也是宇宙人和怪兽碰不得的。

但堡垒总在内部被攻灭。

成功抵抗某次怪兽袭击之后，村里却流行起了莫名的疫病——肢体异化、精神失常，如果说只鳞片爪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么一系列异变的共同点让人不得不将视线移向某位特殊的“村民”。

帕拉蒂娅亲昵地喊他“大妖怪”，连带一些村民也渐渐与他熟络，偶尔愿意说些“天气不错”的寒暄。

“疫病集中在村子南边，病例的共同点除了像……

”索鲁卡看了眼塞缪尔，接着道：“还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都喝的下游那口井的水。”

塞缪尔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索鲁卡上前拍拍他，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怪兽袭击那天下了雨，雨水渗进了井里，你……你知道自己的血会有这样的作用吗？”

水源与土地是人们赖以生存的东西。不论当时的塞缪尔怎么想，星见村的迁移再度被提上日程。

从帕拉城到星见村，再从星见村到露露耶，索鲁卡见证了两代人的迁徙。当问及要不要带上塞缪尔时，众多反对的声音中，唯有两个声音异常明亮：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当然要在身边严加看管，”索鲁卡说：“为了不再有人染上同样的病，就由我来盯着他。”

帕拉蒂娅高高举起手：“我同意，我们需要转运病人的劳动力、重建村子的劳动力，还有路上抵御危险的力量越多越好，有大个子的保证一定不是问题！”

索鲁卡在村民中间素有威望，但也并非一句话就能解决人们心中所有的犹疑。当被问及“如果有个万一”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塞缪尔终于支起身躯挪到索鲁卡身边——巨兽的阴影遮蔽众人，令人心头不由得发憷。

“他昨天就将弱点告诉了我，”索鲁卡说：“还有，疫病的源头对人类而言是毒药，不过，在我看来……对我们的敌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异生兽因子在敦促宿主进食、进化上从来竭尽全力，过于活跃的生命力反而令宿主产生各种各样的异变，有的算是“有益”，有的则会害死自己，就像头部的角长得过长过弯以至于反刺进自己面颊的羊。

异生兽因子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东西，即使塞缪尔身上的已经算作异生兽中的“和平主义者”。

不论从私人感情还是公事角度出发，索鲁卡都不会将塞缪尔留在星见村的遗址上。往坏处考虑，光是异生兽因子与人间体的力量融合的可能性就已经叫人头皮发麻了，索鲁卡可不想面对一群宇宙人异变来的异生兽，鬼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物种。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了，愿意长途旅行吗？”索鲁卡对塞缪尔说：“还有，下次不要随随便便把弱点告诉别人了，就算是为了争取信任。”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毁灭之路

远东总部基地的短暂混乱很快传递到了各个外派队伍之中。

最先察觉到的是胜利队。

“有机器人往总部去了！”堀井从雷达上发现了毫不掩饰的作战群：“我们要回援吗？”

密密麻麻的红点在漆黑的水下移动。地面基地的氙灯能照亮盘桓在十几米深度的鱼群，自然也能发现机械文明的“访客”。

那是一群诡异的客人：明明拥有着超出想象的技术，行动方式却足以被评价为“原始”。哥布纽们没有冒着想象中的蓝火在海水中像鱼一样穿梭，反而如同一个个秤砣似的，在海底缓慢地、迈开沉重的双腿移动。

神秘的技术也许被用在了这里——它们虽然是机械造物，拥有坚实的外壳，在海底的软泥上行动时却没有陷进去。

感知到危险的鱼群远远地游开了，整片海域除了这群沉默向基地推进的哥布纽以外别无它物。

机械摩擦、耦合的声音被封存在海水里，监听着这片海域的通讯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这些机器人里面好像是空的，也许正因为这个，加上材料可能很轻……所以才能走在海床上不陷下去，”他说出雷达影像反馈的结果：“但如果是空的，它们为什么能动起来？”

“分析材料特性是装备开发中心的事情，我在大学时期学的是通信专业，无法解答这种问题。”同事指向屏幕里红点最密集的位置——每一个闪烁的点都意味着一只哥布纽，它们像被运输机撒下的士兵一样，在一条狭长的区域内往前推进。

这条狭长区域尽头也许就是释放它们的“母舰”，完全可以想象，在人类的目光无法触及的深海，钢铁的宏伟大门缓缓打开，忠诚的士兵从门内踏出来。

他们观测到了“威胁”，于是倾巢而出。一支奔赴宇宙，组合为巨大的机器人“奥古玛”牵制住了胜利队，一支向远东总部基地扑来，它们的脚步迟缓却坚定。

“我们的武器真的能阻止它们吗？”目睹了哥布纽一路推进的通讯员忍不住发出如此疑问，即使同事就在身边，他也无法控制自己浑身倒竖的汗毛。

“不知道，”横在屏幕上的手指沿着狭长的区域虚虚画了一条斜线：“我们观测不到更远的地方有什么，但我觉得，‘智子小姐’愿意去那里瞧瞧。”

“智子小姐”，以质子与反质子湮灭产生的庞大能量为武器，麦格斯动力系统的改装产物。

在知晓机械文明的目标后，为躲避极有可能存在的来自机械文明的监视，TP

C内部为麦格斯动力系统及其改装的产物起了个代号“智子小姐”，以此掩盖具体的行动。

能利用湮灭时辐射出的光作为驱动力，当然也能换一个释放模式改造为武器使用。这原本是麦格斯动力系统的研发者，八尾博士极力避免的结果——在理想主义的蓝图中，麦格斯动力系统应当是将人类文明的步伐推入宇宙中的光，而不是带去毁灭的死兆，炽烈的光明扫过，寸草不生。

在研发途中，随着对麦格斯动力系统的一步步完善，八尾博士愈发感到恐惧。他好像体会到了滋尔达气体气体的发明者，那位多年前销声匿迹的根津博士的感受。

发明者真的能阻止一个极为适合作为武器的东西被用到它“最合适”的地方吗？

八尾博士在麦格斯动力系统研发的初期，就向TPC的领导者泽井总一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但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

合格的领导者是不会给出“一定不会将它作为武器使用”这样的答复的，尤其是在知道地球上，也许就在东京最普通的公寓里也生活着宇宙人之后。

泽井更不会给出过于理想主义的承诺，他甚至有种预感，麦格斯动力系统如果研发成功，一定会被利用在武器上，并且成为人类最强的矛，叫曾经看轻这颗星球上的原住民的宇宙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的存在。

他的预感成真了：八尾博士并非固执的人，在目睹了宇宙人和怪兽的威胁，又听了不少自己的研究团队内部的声音后，他终于松了口，同意对麦格斯动力系统进行改装。

“希望它仅仅被用在解决最急迫的问题上。”八尾博士说。像提出要求，又像在安慰自己。

麦格斯动力系统的改造工作在发明主导者的支持下迅速展开，亚特迪斯号作为第一个搭载了这个系统的装备当然最先被纳入改造。在这期间，它一直被秘密地安置在远东总部基地里，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基地一侧，从外表上看仍然覆着与周围一般无二的灰色墙体，但其实内部已经搬空，一条甬道从底部深处指向海面——现在它正在缓慢改变方向，向海中倾斜，闸门开合的轰响声中，亚特迪斯号被缓缓推出来。

因为改造时间紧迫，装备开发中心和新能源开发中心的联合团队没有拿出最完美的结果，亚特迪斯号从可以自由行动的母舰变成了被固定在轨道上的平台，他们需要再多一些的时间才能完成各处舱体的闭合。

不过，仅作为固定的发射平台其实也够用了，哥布纽现在展开的阵列正适合它的发挥。

机械文明一定不会想到，他们定下的摧毁目标，麦格斯动力系统正被用作武器指向自己。

“你们计算好了发射后的影响吗？”八尾博士站在控制台边，虽然是发明团队的主导者，但麦格斯炮的发射权并不在他手上。

水下发射无异于一场豪赌。稍微对麦格斯动力系统有所了解的人都能想到，在它出膛的瞬间，正反质子湮灭产生的能量足够让大片大片的海水立即蒸发，甚至加热到离子态，当它们遇到外层冰冷的海水时，势必会引发更大的爆炸，海啸会冲上沿岸的城市，数日后也将造访大洋对面。热辐射虽不像核武器那样负面遗存绵延百年，但煮沸整个海湾轻而易举。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超出人们的想象，绝非仅仅覆盖麦格斯炮射程内的海域。

可以预料的是，炮火所经过的海底会被熔融出一条宽阔的道路，没有生命能在这条路上存留。炽热灼烈的光横扫一切，那将是哥布纽的毁灭之路。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旧世界的残留

“总部发来消息了，”胜利队终于等到了答复，野瑞念道：“请专心应对眼前之敌，目标只有一个，消灭哥布纽的聚合体，奥古玛。”

“奥古玛？宇宙里那个东西不管了吗？”新城和大古已经驾驶飞燕一号穿过了平流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