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少年时 第172节
第二天周六,风有一些冷。
纪灵周五就去省城里津市了,张云起在初见家呆了一下午,初见妈妈在鱼粉店上班,张云起花了十块钱搞定小小,让她带着初见妹妹初心也去了鱼粉店那边玩儿,所以他称心如意地营造了一个二人世界,吃了午饭后,死皮赖脸待在初见卧室里。
当然也干不了啥,初见有些紧张,不怎么搭理张云起,只坐在书桌前看书。
张云起坐在床边,晒过阳光的被子上面有熟悉的味道,他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看了无数遍的《瓦尔登湖》,最后还是没忍住,走到初见身边,伸手拉着初见的手,凑过去很不要脸地说:“吃完饭有点困,我想睡午觉了。”
初见小脸一下红了:“那你回家睡。”
张云起挠了挠头:“走回去太麻烦了。”
“那你要怎样?”
“睡这里。”
“不好。”
“外边冷,你也进来。”张云起笑了,他忽然伸手抱起猝不及防的初见,抱着她柔软纤细的身体钻进被窝里,压上去低头亲她。
“不要。”初见身体绷紧的,挡住张云起的脸的手都在抖:“你乖点,睡觉。”
“好。”张云起感觉到不能再得寸进尺吓到她了,侧开身体,初见立时坐了起来,拿着书直接出门,临了还红着脸说:“云起,我们还小,我不喜欢这样,你自己在这里睡吧。”
张云起一头栽倒在床上。
欲哭无泪。
他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儿不尊重她了。
他起身跟了出去,初见在厨房里洗碗,他走过去,在旁边的洗碗池里把洗了一遍的碗又过一道热水,但没有说话或是解释,因为初见不是生气,初见是觉得他不尊重她,这样的情形下,想凭两句花言巧语就把她哄开心,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都不做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默,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初见低着头说:“怎么不说话?生气了么?”
张云起说道:“没有呀,只是不想辩解,确实是我毛躁了,说什么没有意义吧,还是以后看行动。”
“云起。”
“嗯?”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的累?”初见侧头看着他,小脸似乎还有些紧张。
张云起笑:“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呀,不会是想不要我了吧,那你可想多了,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
“才没有。”初见也笑了,脸红红的,过了一会,她又细声细气地说:“洗完碗,你去我床上睡午觉,我看书,好不好?”
张云起点头说好。
没几个碗,两个人三下两下就搞定了。
张云起又去了初见卧室里睡觉,这次躺在有初见身上的味道的被子里,他很老实,初见坐在书桌前看书,那是隆冬时节的午后,时光静悄悄的,有时候,她会扭头看张云起,看到张云起也在看她,然后就会抿嘴笑,心里也暖融融的。
临近傍晚,两人出门去了西门街。
那时候夕阳已经挂在天边,寒冷的街头人却很多,张云起带着初见一起吃了火锅,七点左右,去了电影院,张云起买了两张票,一桶爆米花和两杯果汁,挨着点进了影厅。
电影是《亡命天涯》。
这是第一部被引进中国的好莱坞大片,安德鲁·戴维斯执导,哈里森·福特主演,故事情节有点儿像《肖申克的救赎》,但爆米花属性更重。
张云起前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对里面一个火车撞击货车的桥段印象贼鸡儿的深,当时他还是个原汁原味的乡里巴人,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只觉得老美真他娘的牛逼。
当年他也是家里穷,为了早点端公家饭碗选择了读中专,如果当时选择了高中,凭他在读书方面的干劲,早去了清华北大这俩老美设在中国的人才粗加工基地,混到毕业就去硅谷打工,怀揣着朝圣的心态给美国鬼子的科技事业添砖加瓦。
张云起还记得94年年末《亡命天涯》刚引进中国那会儿,“美国之音”为这部电影特意做了一期节目,介绍这部片子和分析中国引进好莱坞大片的意义,大概是欢呼雀跃于和平演变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90一代青年的成就吧。
从后世人的视角来看,这自然是痴人说梦,中国可不是苏联老大哥,中华民族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靠价值观而非血统或宗教延续下来的最古老的一个民族,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价值观是海纳百川的,我们的老祖宗对外来文化习俗的融合、创新、发展是宽容的,千百年来,中国人从来都以受到的侵略和屈辱为耻,但从未以“师夷之技以制夷”为耻,任何试图“西化”让中国成为欧美附庸的川流都将被华夏文明的汪洋大海吞并。
现在张云起重温这部电影,也觉得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扯淡的逻辑,因为这部电影讲述了老美某大制药厂的资本家为了让一种失败的新药通过审查,动用了篡改医疗报告等不法手段,但主人翁不肯合作,于是成为了他们暗杀的对象。
由此可见,这部影片的内在逻辑是抨击大洋彼岸的资本主义,能够引进中国,大抵就是让国人看看资本主义国家的丑陋嘴脸,一切都与资本挂钩,上流社会为了能够挣到更多的钱,不惜牺牲他人生命。
这么一想,张云起就没啥看的兴趣了,其后的时间里,他百无聊赖地近距离观察着身边的初见,她的脖子白皙,细细的容貌充满活力,鼻尖有点调皮地翘起,睫毛整齐而专注,有乖女孩的范儿。
张云起忍不住问:“好看么?”
看电影入神的初见怔了怔,小声说:“好看呀,从没有看过这样的电影。你觉得呢?”
张云起跟着点点头说:“好看。”
初见以为他有别的见解,抿嘴笑:“觉得哪里好看?”
张云起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我没觉得电影好看,我是说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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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向阳而生
看完电影,已近9点。
张云起和初见从电影院出来,正是西门街最热闹的时候,街头灯火通明,门店林立,密密麻麻的人流像蚂蚁一样塞满了整条大街,街上有一个热闹的卡拉OK摊子,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组成的草台摇滚班子,大半夜的又唱又跳,唱的是张楚的《姐姐》:
这个冬天雪还不下
站在路上眼睛不眨
我的心跳还很温柔……
……
这是1994年深冬的夜晚,很冷。
凛冽寒风中,张云起和初见穿行于汹涌的人潮,路两边亮着街灯,光很暖,他的心跳温柔地都要化掉了。
相较于二十年后西门步行街,此刻的这里就像是一张他记忆里斑驳的老照片,陈旧、泛黄,熟悉又遥远,但心里很踏实。
走出步行街,两人来到小南门的马路边上,那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夜宵小摊,五花八门的杂货店,张云起记得斜对面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小巷子里面有一排整齐的平房被改造成发廊,里面坐着一些姑娘,不知道是理发还是干别的。
90年代,正是80年代理想主义和新世纪消费主义剧烈碰撞的交汇点,小老百姓们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关注世界与国运到关注个人境遇,与宏大叙事渐行渐远,但很多守旧的人却对这个滑向商品化、物质化的社会越来越不满意,他们痛恨市场经济中的丑恶,思想的堕落和社会的平庸。著名的有张承志、张炜,他们明确提出与整个世俗社会和大众对立的主张,呼吁清洁精神。
张云起却爱这充满人间烟火的街巷。
那个年代的小轿车并不多,人们的代步工具大都是自行车,但西门街的小商贩们为了占据有利地形抢生意,横七竖八的各种小摊子占了大半边街道,搞得道路堵塞,垃圾满地,游人难行。
张云起忍不住想,龙景园罐头厂老厂区距离这里不远,在那边打造一个夜市是他早已经有的想法,倒是可以和政府协议将这些夜宵摊子全部转移过去,统一规划安排,一方面能改变西门街这块江川金字招牌脏乱差的局面,同时又能带动消费。
这么想着,张云起对初见说:“我们吃点东西吧?”
初见以为张云起饿了,点头说好。
时候不早,张云起在乱七八糟一堆烧烤摊里边找了一家看起来客人比较少的摊子,这玩意儿费时间,等下让初见熬夜不大好。
烧烤摊老板是个女生,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长长的头发扎着马尾,长得还算清丽干净,可能生意不好,正卖力地吆喝路人光顾生意,看到走过来的张云起和初见,立马就拿着烤串单子跟过来,热情劲儿特足:“小哥,要和女朋友吃烧烤吗?想吃点什么呢,我这里除了烧烤,还有麻辣嗦螺,铁板韭菜,变态鸡翅……”
“来一份麻辣嗦螺,三个猪蹄膀,四个鸡翅、二十串羊肉串,两个秋刀鱼……”张云起想着这个天气在外边吃太冷,带点回去给小小和春兰一起吃,就多点了一些。
点完烤串,张云起来到烧烤架子前,把烤串单子递给女生:“时候不早,给我打包吧。”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被烧烤摊里面的一个男生吸引住了,男生坐在矮凳上,背对着烧烤摊正在串羊肉串,或许是他听见张云起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
张云起愣了一下,男生竟然是杨伟。
后面发生的事儿让人没有料想到,杨伟看见张云起和初见的时候,脸立时涨红的像火烧了一样,他下意识地把脑袋撇了过去。
黑夜里,烧烤摊上只有一盏小灯泡挂在碳火烤架旁,不亮,周围的光线黯淡,杨伟大概是以为张云起和初见没有认出他,一声不响地背对着两人,蹲在烧烤摊后面串烤串。
初见怔住了。
旁边的张云起想了想,对正手忙脚乱烤烧烤的女生说道:“老板,看你这个摊子和烤架都是新的,刚干这行不久吧,生意怎么样呀?”
女生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慌里慌张地往羊肉串上撒调味料,赔着笑说:“刚开张半个来月,生意不太好,竞争太大了,不好做,以后多多照顾生意,对了小哥,你吃得辣吗?”
张云起大概知道这女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了,有些单纯,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还记得杨伟有个姐姐在湘南学院念书,不出意外就是这个女生。
张云起点点头:“微辣就可以。”
嗦螺、猪蹄膀这些都是提前做好了的,稍微加下热就可以了,就是现做的烧烤比较费时间,二十来分钟,做好了烤串,女生把烤串打包好递给张云起,弯着腰客客气气地说:“好吃的话,欢迎下次再来。”
张云起笑着点头,接了一大袋子烤串,付了钱,带着初见离开。
路上初见一直没有说话,张云起拦了一辆的士回家的路上,她才抿着嘴问:“为什么不打招呼?”
张云起笑着吃了口羊肉串,味道只能说是一般般:“为什么要打招呼?”
初见道:“他是杨伟吧,你好哥们。”
张云起说道:“是的,他是我好哥们,但他有向我们打招呼的意思吗?他看到我之后下意识就往旁边躲闪,所以他不想在这个场合上被我们认出来,他觉得他在外边摆摊让我们这些同学看到了,脸上很没面子。这时候我叫他,多没劲呀。”
“可是……”
“可是什么?”
“你说的对,我也感觉到了,只是不理解杨伟为什么要这样子,我并不觉得出来摆摊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是一件难堪的事,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好朋友要这样子呢。”
张云起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说法。
这个说法有错吗?
没有。
他也知道初见心里有些困扰,因为初见还没有足够多的人生经历,去理解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少年人并不是如她这般,生活在沼泽里,却依然能茂盛地向阳生长。
少年人的内心是自卑且敏感的,十七八岁年纪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贫穷而给自尊心带来的伤害,高一的时候,张云起整天背着一个蛇皮袋在外面买掌上机,班上同学们看他的眼光又是怎样的呢?倘若他没有一颗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心脏,他这个小贩子又怎能忍受得了别人的闲言碎语,那些小卖店老板的冷嘲热讽呢?
杨伟大概就是这样。
出来摆摊求生计,肯定是因为家里有问题不太宽裕,而当一个少年人因为穷而陷入某种困局当中的时候,内心是过分自尊的,常常能感受到别人在嘲笑他的寒酸,所以在那样的一个情形下,张云起知道他对杨伟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是不友好的,过分的关心,只会变成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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