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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档少年时 第2节

  张云起笑道:“那不是,我听到今年江川市雨水足,烟叶收成不好,对市里的烟草收购计划影响很大。我琢磨着自己在哪儿卖都是卖,但跑这里卖烟,能让烟草站多收一些,意义更大,也算是为江川市的财政收入和四化建设做点贡献嘛。”

  大胡子乐了,他就没见过把倒卖烟草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小家伙,嘴巴子挺利索的呀。成,跟我进来吧。”

  今年江川市烟草额度收购不达标,烟草站的工作人员日子不会好过,像张云起这种担着风险跑这儿卖烟的,还真就是给江川市烟草站完成收购额度做贡献,大胡子没理由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基本上外地来江川市卖烟的都是热烈欢迎。

  张云起把一捆捆的烤烟搬下拖拉机,解开绳子,大胡子依次评级。

  烟草按照品级定价,分为上部一级和上部二级、中部一级和中部二级以及末级。中部指的是中间枝干结出来的烟叶,价最高,中部一级是4块,二级3块;上部指的是顶部烟叶,这部分的烟叶因为尼古丁和焦油含量重,价格次之,上部一级3块,二级2块。

  当然,一级和二级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尤其是在90年代初期,全靠技术员眼力判定,而技术员判定的标准不仅仅是看烤烟质量,还有收购情况,有些地区达不到国家规定的收购额度,技术员就会提升烤烟品级,变相抬高收购价格;有些地区烤烟过剩,就会降低品级,导致价格偏低。

  江川市显然属于前者。

  在封阳县中部二级3块的烤烟,江川市会打出中部一级4块的价格。这就有了利润空间,但大胡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很认真的挑拣,最后张云起运过来的300斤中部烤烟里,有213斤定了中部一级,87斤是中部二级。

  评级过地秤后,张云起心里有了底,这把有赚头!

  他把剩下的大半包烟全塞给大胡子:“麻烦叔了,赶明儿我过来卖烟您多多照应。”

  大胡子笑道:“麻烦倒是不麻烦,只希望小伙子你要不忘初心,继续给江川市的财政收入和四化建设做贡献。”

  张云起连忙应下来,又给大胡子拍了一通马屁,才拿着收据单去了财务室,结完钱,便踏上返程的路,他心里没底,瞒着大哥跑到江川市卖烟,家里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当他开车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张云峰听见了声音,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

  ******

第3章 云里的故事

  这一早上,张云峰都快气疯了。

  张云起偷偷跑进城卖烟,这已不是千把块的烤烟问题,张云峰满脑子都是弟弟的安危,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从没有开过车,又人生地不熟的,冒着被抓的风险跑去江川市卖烟,出了事可咋办?

  多灾多难的老张家可出不起事了!

  一直到轰隆隆的拖拉机传来,看到完好无损的弟弟回来,他那悬了一上午的心才落地,但还是狠狠地数落了张云起一顿。

  张云起没顶嘴,他知道大哥担心自己,等大哥火气泄得差不多了,他才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说:“哥,这是我去江川市卖烟的钱,三百斤烤烟,卖了1113。”

  “多,多少?”

  张云峰惊得目瞪口呆。

  “1113。”

  这回张云峰听清楚了,但他不敢相信。

  他种的烟他知晓,中部二级的品质,如果在封阳县卖,3块钱一斤,也就是900块,但弟弟卖了1113。这就是说有213斤中部二级烟在江川市烟草站被评上了中部一级,倒手一下就多赚了213,差不多是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张云起看着大哥的脸色,显然是被他挣到的钱稍稍震撼了一把,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就把当烟贩子的想法说了出来,去附近乡下收购烤烟,然后倒手卖到江川市烟草站,绝对能挣钱。

  张云峰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他“吱吱”地用劲吸着旱烟棒,思谋了好一阵才叹着气说:“我知晓当烟贩子能挣钱,但你有没有想过,为啥现在封阳县没几个人敢贩卖烤烟?”

  张云起道:“以前卖根大头针大家说是投机倒把,现在卖货郎遍地都是,但发财的是他们吗?肯定是以前卖大头针的。”

  张云峰没了言语。

  那天夜里,他一宿没睡着。

  一会儿想着弟弟云起的话,一会儿想着家里乱糟糟的光景。

  自打老爸张六顺年前因盗窃罪被警察抓住判了两年后,他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的意思就是,谁倒了你都不能倒,你倒了整个家就倒了!

  所以每日每夜,他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让老张家兴旺起来,摆脱破落户的窘境,但这几年,家里的光景是每况愈下。

  按说,这么几口人,他和老爸两个人劳动,生活是应该能够维持的,但这多少年来,他们这种庄稼人苦没少受,但摊派越来越多,种田越来越不合算,种子,化肥,人力成本越来越高,年年下来常常两手空空,入不敷出,加上家里念书的有好几个,母亲有心脏病,是离不开药罐子的人,为此欠下一大笔债,家还能不穷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整日对着土地挖刨,又能有什么好光景呢。

  今天云起做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一上午的功夫就挣了两百多,他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也深切地感觉到弟弟一下子就长大成熟了,他已经不能再象过去一样在他面前以老大自居了。

  其实张云峰早已经看出来,弟弟是一个和他不一样的人,毕竟念过书,有想法,不乐意没日没夜在土里挖刨,但弟弟最近的一些行为总让他觉得陌生,不过偏偏又说不上那里不对,钱确实挣到了,还挣了不少。本来,他应该为弟弟的成长而高兴,可是,此刻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

  ******

  这一晚上,张云起睡得很好。

  当烟贩子的事他已经尽力,大哥愿不愿意就看他的脑子转不转的过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改变你能改变的,接纳你不能改变的,才是牛逼闪闪的人生。

  第二天,张云起九点才起床,蹲在院子门口刷牙漱口。除了吃饭拉屎,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清闲时光。

  “张云起,你才起床?”

  突然听到声音,张云起抬头,愣住了。

  斜对面的邻居张小梅家门口站着一个女孩,有一张精致的脸,五官明晰,穿着一件淡蓝色衬衣搭配藏青色牛仔裤,此刻她两只手放在背后,迎着阳光微笑看着他。

  “纪灵?”

  “怎么,不认识我了?”

  张云起摇摇头,脸上带着无言的笑。

  其实他和眼前女孩的交情可以追溯到小学的时候,哪怕过去近30年,也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不过具体哪年已不大清楚,大概是小学时的一个暑假吧,那年暑假云溪村发大洪水,他和几个男孩在家门口淌水玩,一个小女孩从邻居家里出来,蹲在门口,双手捧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阳光透过树梢投射在她的脸上,长得是真精致。

  张云起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看一眼,因为不好意思,就把头扭一边去了,然后又偷偷瞄她。

  真踏马漂亮!

  后来,他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纪灵,江川市城里里人,隔壁邻居张小梅的表妹,暑假来云溪村玩。

  那时自己和张小梅玩的好,自然而然的和纪灵也熟了。而且那些年她寒暑假经常来,接触多了,感情就特别好,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上树摘果子、在田埂上烤玉米红薯、下江边摸鱼抓螃蟹……整一个童年,在那绿油油的瓜地里,萤火虫飞舞的晚风中,满是星星的夜空深处,蓝天白云和厚重辽阔的土地上,都是他们奔跑的身影,和肆无忌惮的笑。

  如今回想起来,那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段童年时光了,甜蜜的像刚从树上摘下的桃子,芬芳四溢,然而很多美妙的事儿,你以为仅仅是人生的初次热身,实际上那是人生的绝唱。你再重复,已经不是那个味儿了,你永远找不回来了。

  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年,应该是读初中的时候吧,暑假结束纪灵要回江川市读书,她拿了个糖果盒子满脸天真的说:“我要回家了,好久都不会来,云起,我给你写一句话,你也给我写一句话,我们找个地方埋起来,等我们长大了再来看好不好?”

  于是他带着铲子,她抱着盒子,两人在家后面的一个小竹林里挖了一个方形的坑,把盒子埋起来,约定长大后一起来打开盒子看写给对方的话。直到今天,张云起依然能记起当时的某些细节,某帧画面,和纪灵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味道。

  后来,纪灵离开了云溪村。

  没过几年,两人的关系就变淡了,因为纪灵很少来云溪村,而且两人渐渐长大,生活的世界不一样,掰扯不到一块,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纪灵之间的巨大鸿沟。

  那时的自己已不再少不更事,偏偏又处于刚刚发情的青春期,胸腔里跳动着一颗敏感而羞怯的心,自尊强的要命,可家里实在是穷,每次他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站在打扮得像公主一样的纪灵面前,内心涌出来的那种自卑,说得夸张点,就是堪比被别人逼着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拉屎。

  人都是这样的吧,一长大,就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缘故把很多东西弄丢,比如那些简单却充实开心的东西,比如肆意哭和笑的能力,比如那些曾经一起结伴同行的人,然后,留下一个个只能在失眠的夜里独自咀嚼的故事。张云起也不能免俗,纪灵读大学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而那个藏着秘密的糖果盒子,就这样永远的埋在了竹林里。

  前世去城里生活后,每次过年回云溪村,看到家后面的那片小竹林,张云起都会忍不住想起那天一起放盒子的午后,天空贼鸡儿蓝,夕阳贼鸡儿暖,两个小屁孩在竹林深处,贼鸡儿认真的把盒子埋在土地里,他不知道她有没有挖出来看过,看那只属于两个小孩子之间的秘密。或许纪灵忘记了,于是那个盒子和男孩的童年一起腐烂在土壤里。

  光影变幻,岁月消弭。

  重生回来到现在,张云起从没有想起过纪灵,天天面对着家里乱糟糟的光景,哪还有心思想这些七里八里的,但时过境迁,再次遇见纪灵,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没话找话问:“吃早饭了吗?”

  “我舅舅舅妈不在家,表姐大早去学校了,我起床的晚,还没吃。”纪灵在张云起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有风吹来,几缕细碎柔软的刘海在她明媚的眼睛前晃晃悠悠,漂亮的令人心惊胆战。

  张云起道:“要不在我家吃?”

  纪灵摇头:“我想煮面条,但舅妈家里的土灶我不会生火。”

  “没事,我下面给你吃。”张云起三下两下漱完口,然后和纪灵来到张小梅家生火洗锅。

  纪灵见他动作熟练,就从柜子里把食材拿了出来,两个鸡蛋,一箍散装碱面,一个西红柿,食材足够,张云起做了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

  纪灵道:“你还没吃早饭吧,怎么不煮两碗?”

  张云起笑:“看着你吃也挺好的。”

  “我有什么好看的?”

  “长得漂亮的女孩说这种话会容易没朋友的。”

  “嘿呦,还会讨好女生了?”

  “不是会讨好女生,是会讨好你。”张云起往面条上撒了葱花,摆在桌上说:“吃面吧,等下糊了。”

  面条味道显然不赖,纪灵吃起来特别有滋味,不过她吃的很慢,也不说话,清晨的斜光照在小院里,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道阴影,快吃完了的时候,她突然来了句:“云起,我怎么感觉你变了。”

  张云起道:“怎么变了?”

  纪灵歪头想了下,说:“变丑了!”

  张云起看着眼睛笑成月牙的纪灵,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巫女。那一刻,他心里涌出了一丁点小时候的感觉。

  时候不早,和纪灵分别后,张云起回到自己家里,顶着一对熊猫眼的张云峰正坐在门槛上啃红薯,看到他后喊了一声。

  张云起问什么事?

  张云峰道:“等下吃了饭,咱商议下怎么贩烟。”

  ******

第4章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1989年3月26日,年仅25岁的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身边带着四本书:《新旧约全书》、梭罗的《瓦尔登湖》、海雅达尔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说选》。他在遗书中写道:“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尽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后世传颂至泛滥,但张云起相信,他的死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火红的80年代是理想主义的,娱乐的新世纪是消费主义的,那么功利化、世俗化的90年代应当是实际主义的。用1997年因心脏病突发在45岁辞世的作家王小波的话讲,就是“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是的,在庸俗的90年代挣钱是主旋律,发家致富是所有中国老百姓的生活主题,但这一点不值得鄙夷和嘲弄,成功主义导向的社会才是一个上行的社会,总之搁这时代没多少人有兴趣谈什么伟大理想,大家伙儿都铆足了劲儿挣钱呢。

  经过一宿的考虑,张云峰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当烟贩子挣钱。

  整一上午,他都在家里和弟弟商议当烟贩子的事。

  张云起已经谋划很久,有完整的计划方案,现在首先要搞定的是运输的问题,张云峰就说:“这个没事,李达老娘病的有点严重,都下不来床了,现在在市里住院,这段时间李达没空跑车,咱们用他的车,到时候按天多给他一些租金。”

  张云起点头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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