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档少年时 第317节

　　不是终止，是废除！

　　至于理由，联盛集团法务部门在替乔口镇各村集体起草的通知函里写的十分专业：“志诚实业与农户私下签订的土地流转合同，未经拥有上述地块全部权属的乔口镇各村集体核准批复和进行公示，不符合1988年我国新修订的《土地管理法》当中关于‘集体所有的土地的使用权可以经村集体同意并公示后依法转让’的条款，属于私下流转行为，当属无效，应予以废除！”

　　乔志武接到这份通知函的时候，正在金鑫大酒店宴请刘铭德。

　　他知道刘铭德这个港商在里津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运作了市里几个商业地产的大盘子，深得市里面的信赖，于是市里把里津最大的庆午街开发项目交给他操盘，但是现在这个项目似乎遇到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刘铭德也没说，乔志武也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刘铭德的资金链有问题，现在金融机构银根紧缩，刘铭德想搞民间融资，他们之间就有了合作的空间。

　　贷款的事儿，乔志武向来乐意干。

　　这顿晚宴刘铭德带了一个女伴，长得特漂亮，人高腿长，长发披肩，十分有气质，刘铭德笑眯眯地向乔志武介绍说女孩是湘南师大的艺术生，今年才大一，叫林琳，他还颇为得意地说最近把林琳推荐给香江的导演徐江，接了一部青春偶像剧，投资不小，肯定能红，迟早能成为大明星。

　　林琳嘴角含笑，神情温婉。

　　乔志武吞了吞口水，然后扫了眼肥头大耳的刘铭德，忽然有一种白菜都被猪拱了的感觉。啥世道呀！他嘴上笑呵呵的，说道：“刘总一个人在里津操办大事业，我还琢磨你可能会想家呢，看来是我想多了，有大美女大明星相陪，怕是已经乐不思蜀了吧。”

　　刘铭德哈哈笑了起来，用他那蹩脚的港普说道：“夸张了夸张了，乔三爷，我可是知道你是湘大的在读博士，别人都是先读学士，在读硕士，最后读博士，你可不一样，直接干博士，再顺带干干学士和硕士。”

　　这黄腔开的旁边的林琳俏脸泛红，那个模样看得乔志武一阵失神，他正要开口接话，这时候志诚实业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工作人员在乔志武耳边说了几句，随后把那份《关于乔口镇358份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流转协议废除通知书函》递给了他。

　　乔志武看完之后，先是愣了愣，随后觉得这事儿太他妈滑稽了！手一伸，捏成纸团的通知函直接进了垃圾桶里。

　　他根本就没把几个村支书放眼里。

　　乔口镇的八个村支书也早就知道乔志武根本就不会把他们的废约请求放在眼里，并不在意，次日，又由联盛集团法务部起草了一份废约请示报告，直接打到乔口镇政府，望城政府和区农业局。

　　这叫做程序性正确。

　　没有意外，主管部门望城农业局当即驳回乔口镇八个行政村的废约要求，同时要求乔口镇的八个行政村村集体继续履行已经签订的合约，并且指示他们在现有的358份合同上加盖村集体核准批复公章，进行公示！以完成地块流转的法定程序。

　　就在当天，乔口镇镇长廖健还把八个村的村支书全都给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不准他们再提及废约的事。

　　这样一来二去，情形已经十分明朗，乔志武有恃无恐，镇上和几个主管部门都明摆着偏向志诚实业，这伙人显然已经是铁板一块，说理打报告是没有用的！

　　严格来说，乔口镇的这些村支书不是干部，也没有行政级别，不在编不脱产，九零年代的补贴也极其低，大概的好处就是能够与镇政府频繁交涉，从而在村集体当中拥有较大的话语权，其次是能够率先拿到国家的惠农政策。

　　现在张云起开出这么好的条件，这个村干部似乎也就没那么大的诱惑力了，但是在镇里面和望城主管部门的巨大压力下，他们也不敢公然对着干。

　　几个挨了骂的村支书离开镇政府后，私下一合计，找张云起做了汇报，张云起让他们在各个村放风出去，大肆宣扬两件事：

　　一是联盛集团承诺将继续推进乔口镇大型荷花虾种养殖基地，面积由之前的五千亩扩大为一万亩，工程分两期，但土地流转一次性落地，同时，联盛集团为八大村集体提供10%的村集体管理费和合作兴办村办企业。元旦后的1月3日，联盛集团将与乔口镇八个村集体签订投资协议。不是框架协议，是具备法律效用的实质性投资协议！

　　届时全体村民都可以参加。

　　此消息一经传扬，乔口镇的八个村集体彻底沸腾了！看起来去而复返的联盛集团这回是要来真的了，联盛集团带着资金带着人才带着技术带着资源带着全新的发展模式，要在他们乔口镇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大囤冒尖小囤流，他们这些泥腿把子只需要投入土地和劳力，就能够挣土地分红和村办企业分红加劳务工资，就像如今已是声名在外的云溪村那样，打旺火指日可待！

　　这半年来，不少村民在电视新闻上了解到家家住大别墅的湘南第一富裕村的情况，如今的云溪村风光无限好，隔三差五上省电视台的新闻哩！他们想不看见也难，自然知晓云溪村能发家致富就是联盛集团操弄出来的，而他们乔口镇地理位置更好资源条件更优渥，根本没理由比云溪村干的差！一时间，就像火星子溅在枯草上，村民们发家致富的野望再一次被点燃了起来。

　　第二件事就是部分农户私下已经和志诚实业集团签订的土地流转协议无效，他们八个村必须要联手把私下流转出去的土地追讨回来。因为没有那些地，大型荷花虾种养殖基地就是空中楼阁，根本搞不起来。

　　就这样，这个项目的好处和困难全都摆在了台面上。泥腿把子们自有自己的智慧和见识，里面的疙瘩和麻烂事大家伙儿都看得清楚厘的明白，联盛集团和志诚实业集团之间的谁是谁非根本就是不需要争议的事，中国人也不信神不信鬼，发家致富从来都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的共同愿望，谁敢阻挡人民把日子过得更好更美气，谁就是人民的敌人！

　　至于小部分已经把地流转给志诚实业集团的农户，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当然他们心底里也希望这事儿能成，因为10%的村集体管理费是实打实的，而且20年的土地款志诚实业集团已经全额支付给他们，他们已经拿到了钱，退款是不可能退款的，至于地到底是谁的？合约有没有效？

　　无所谓，跟他们无关。

　　农民的贪婪与无理，也可见一斑！

　　此事经过一段时日的酝酿，迫不及待想把联盛集团请进门的村民们已经沉浸在一片纷乱的激动当中，隆冬时节农活已经歇了，闲待着的他们整天在小礼堂里争吵的热火朝天，最后自发组织起来，拟了章程，八个村以整个村集体的名义向里津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志诚实业集团，要求废除志诚实业集团与当地农户私下签订的土地流转协议。

　　双方由此对薄公堂！

　　乔志武接到应诉通知书的时候，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看刘铭德的贷款合同，这是一笔大买卖，至于乔口镇八个村集体告他的事，不意外，自从那边提出废约之后他就开始关注这事儿了，乔口镇可是他的老巢，有什么风吹草动岂能不知道？

　　那群泥腿把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是背后有人指点。这个人除了张云起，又还能是谁呢？说白了点，这就是联盛集团和志诚实业之间的正面较量！双方的矛盾也因为这场官司彻底公开化！

　　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乔志武想到张云起，就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这家伙软硬不吃，又有一些脑子，实力背景更是不俗，就像一只刺猬一样叫他无从下手。不对！刺猬至少还不懂得反击，张云起逮住机会，是会要他命的！

　　想到这里，乔志武心里就有些焦躁，搁下合同点了一根烟，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乔志武打开一看，是赵大勇的。

　　他接了电话，赵大勇开门见山直接给他来了一记闷雷：“市里面最近要开展娱乐业整顿专项行动，力度很大。”顿了顿，赵大勇又说道：“可能是针对你来的，有什么把柄尽早处理干净！”

　　电话挂断后，乔志武发了好久的楞。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阴郁已久的天空忽然洒落一缕阳光，洞穿黑云，给这个寒气逼人的隆冬时节带来了一丝暖意。

　　“嘭”地一声！

　　乔志武忽然一拳擂在办公桌上，赵大勇说的是什么屁话！把柄处理的干净，那之前还留把柄干什么？

　　随后，他的脑子里反复地回响起了张云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知道你的后台是宋子健书记，不过再过两个月，你就会明白‘昨日黄花’这句话的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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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我爱你呀

　　当飞鸟绝迹时，北国已冰封。

　　初见抱着课本从图书馆出来，走在有大片大片雪花的末名湖畔，看见了梅花已经在怒放，她忽然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好快，转眼间，大一上学期已经到了尾巴上。

　　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和学习的近半年时间里，初见记忆深刻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她真真切切地记得，当开学那天乘坐了20多个小时的列车到站的时候，广播里忽然传来嘹亮的声音：“我们乘坐的列车即将到达我们伟大祖国的心脏——BJ！”

　　那一刻，她有些心潮澎湃。

　　刚开学那会儿，初见最大的感受就是大学的学习和生活并不如高中时期那样紧凑，空余时间蛮多，大家可以随意支配，也就是所谓的自由。然而，绝对的自由是不是也意味着不自由呢？

　　初见有时候会这样想。

　　在接下来的一段大学时光里，她也看到了很多这样的例子。

　　初到BJ时，放假的时候，初见也会和三个室友一起出去逛街，护国寺街道两边充满人间烟火，什刹海前海岸一派北国风光，司马台长城魏巍险峻，香山山顶有从漠北迈过燕山山脉席卷而来的干风，这一切让人沉醉。

　　BJ最多的大概就是名人故居了。

　　初见去过很多，梅兰芳故居，郭沫若故居和宋庆龄故居等等，走过了那些地方，她自然而然地就会有一种苍凉的、迷醉的、历史感与当下感兼具的感觉。思古幽情仿佛时时漂浮在这座世纪名城的上空。

　　后来初见才慢慢知道，现在她看到的BJ，其实并不是古代的BJ，明代的痕迹留下来的已经很少了。除了德胜门和前门，其他的城楼基本上全军覆没。梁思成曾经建议把旧城原样保留，但是他的建议中除了保留紫禁城被采用外，其余都被否了。

　　至于原因，是主席老人家希望我们国家能有一个现代化的世界大城市，他说他希望从天安门上望去，下面是一片烟囱。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主席的愿望大概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伟大，也不妨碍初见把他踟蹰于橘子洲头时说的那句似乎已经遗忘在历史尘埃里的话当做座右铭：“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

　　悲苦的家庭出身，叫初见从小学会了自立，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格外强。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她就渐渐熟悉了BJ这座城市，熟悉了北大的学习氛围，很快她就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教室、图书馆、宿舍，平静或者说是寡淡地像白开水一样。

　　除了偶尔参加北大文学社举办的活动，在首都的大街小巷上感受这座城市的风情，她把绝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文学创作上。

　　总得来说，一个学期下来，初见感觉自己收获满满，学业从没有落下，写的稿件经常登上北大文学报和文学社的杂志《帆》，因为那首《墟，或祖国的天空》组诗在市国庆诗歌节上拿到一等奖，她不久后就被市作协录用为会员，拿到的稿费不算多，但已经足够她缴学费和生活费，剩下的稿费攒到一定数额，她就邮寄回家给妈妈。

　　最重要的是，初见以自己的童年经历完成了第一部文学作品，《红女孩》，这部小说她从高中时期构思至今已有两年，写起来是很不容易的，但在1995年的末梢，总算是完成了初稿，里面不满意或者说还没有想好如何表述的地方还有很多。

　　她想先给云起看。

　　她想第一个给云起看。

　　在北大，初见除了三个室友，真正要好的朋友是没有的。不过三个室友都比较外向，性格活泼，很能聊，也有趣。

　　有一次，中文系四个男生约她们宿舍的几个女生去什刹海玩。初见拒绝了，她很抱歉地说她还要去图书馆看书学习。

　　室友廖琪知道攒局的男生真正想约的是初见，初见不去，那些男生肯定提不起劲，这个局就是一个空架子，她劝初见说道：“我的亲姐姐呦！大家一起出去玩玩嘛，你这除了上课，就是天天一个人泡在图书馆里，哪有这么多课给你学的呀，也不觉得无聊孤独吗？”

　　初见还是礼貌地拒绝了。

　　她也没有介意室友指出她性格的问题。

　　因为孤独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小孩，有水果，有走兽，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熙熙攘攘，灯火辉煌。

　　对于这个女孩来说，她那坚守了十多年的灯火辉煌的孤独里，到了现在，或许唯一不能缺少的大概是张云起了。

　　相隔两地，路途千里。

　　高中时代很多的事情，在渐走的时间中已经开始慢慢淡忘，那些生命当中说过很多次再见的人，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有时候，初见会有心慌的感觉，哪怕见不着，她每天都要和张云起通一次电话。其实那种想每天粘着他的小女生心理，初见知道实在不大好，但还是每天都会忍不住地想，好想好想。

　　有一次，初见问张云起：“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张云起在电话里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初见，你知道ILoveYou是什么意思吗？”

　　初见红着脸说：“我爱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