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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188节

  话说回来,张岱早在新获授命的时候,就生出要去风月场上抖抖威风的念头,如今再听李峡这一提议,自是大为意动。

  他先走进房间里,看看英娘已经停止了哭泣,正在阿莹陪伴下小声说着话,于是便开口说道:“前尘往事都已消逝,阿姨你大不必再为此伤神。我有友人来邀入坊玩耍,此夜或便留宿在外,你和阿莹早些休息吧。”

  “阿郎注意安全!”

  母女两连忙起身相送,却又被张岱摆手劝回了。

  因为是和李岘、李峡兄弟俩一起外出游玩,张岱也没有带上太多护卫,只带上日常班底七八人,如果真遇到了事情,就近向金吾卫求助也是挺方便。就算金吾卫不待见自己,总不能连他们衙内都不管不顾。

  “你那惠训坊别业也该翻修一下了!日前去坊中别家去游玩,都不如你家那位置风景怡人,可以直眺岐王山池园和魏王池!”

  行经洛水新中桥的时候,李峡忍不住提了一嘴,他对张岱在惠训坊的别业还念念不忘。

  听李峡这么说,张岱也是不由得心生遐想。他对惠训坊那座别业同样有着比较特殊的感情,倒是跟风景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是因人而起,脑海中再次浮现起云阳县主那如仙媛入世的倩影。

  不过很快他便摇头叹息道:“还是再等一等吧,我之前耗用颇巨,到现在已经是囊中空空,须得再作积累。”

  之前省试结束的时候,他手里的确是有一笔现钱,王毛仲的赔偿加上他爷爷的奖赏足足有几万贯,但是那些钱也很快便花光了。

  眼下虽不谓一贫如洗,但也很难再维持大手大脚的铺张浪费,而且他还得准备在之后的飞钱改革中拿下汴州飞钱的经营权,都是花钱的地方。

  尽管他手里还有云阳县主寄存的几十万贯现钱,但总不好挪用过来给自己修园子。况且佳人如今并不在东都,即便是修好了也见不到,如果只是为了招待李峡这些家伙,更不值当的现在就翻修。

  “那你今晚会账的钱有没有?我可先跟你交代清楚,我兄弟两身上全无钱物!”

  闻听此言,李峡连忙又开口说道,一副小气模样。

  旁边李岘只是跟张岱一起参加一场制科,倒没有担任挽郎同吃同睡月余光景,听到李峡这没皮没脸的话,当即便开口说道:“阿九只是说笑,我兄弟也各有几分积储,可以着家人归家去取。”

  “我没有,我没有!阿兄你共张六一起会账吧!”

  李峡头还摇的拨浪鼓一样,连连否认,不知那点零花钱攒着想干啥。

  张岱看他兄弟俩迥然不同的性格,不由得心内暗自吐槽李峡这小气样,怪不得当不上宰相。

  “你放心罢,我这脸面就可当钱使,她们若不肯给我这面子,再把你扣下抵债吧!”

  张岱又没好气的白了李峡一眼。

  李峡闻言后当即便嘻嘻一笑,转又策马入前拍起马屁来:“我自知张六时名非凡,况燕公的孙子,岂能无钱花销?可恼窦锷那厌物早日间回了长安,否则去了他家,哪用得着别人会账!”

  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了承福坊中,旋即便又有数名鲜衣少年迎了上来,其中既有去年一起担任岐王挽郎的伙伴,也有不久前一起参加制科考试之人。碰面之后,一行人便直往坊中宋三娘家去。

  “宋三娘怎么不来迎客?”

  张岱到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当见到艺馆中男女齐齐出迎,却不见宋三娘的身影,于是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笑语问道。

  “阿母、阿母她近日体中不妥,不敢入前冒犯,只是着令奴等一定要用心款待六郎和诸位贵客!”

  几名艺馆女子闻言后连忙恭声说道,只不过神情有一些不自然。

  “生病了?严重吗?”

  张岱闻言后便又问了一句,他还欠着莺奴的赎身钱没送过来呢,本来还打算游历完归都后再补上,结果出去一圈钱都花个干干净净,只能再继续厚着脸皮拖欠一段时间了。

  当听到宋三娘体中不妥,他便又说道:“今日既然登门,总要去慰问一下,你们先招待李郎等入堂吧。”

  说完这话后,他便径直向宋三娘那摆着他爷爷诗作的起居室而去,至于李峡等则兴高采烈的吩咐仆人们去左近艺馆邀请更多伎女过来。

  他们这些家伙在两京纨绔中都算是小字辈,还没有营造出自己的欢场威名,只能拿着张岱这个新任协律郎的名头来抖威风。

  张岱走进楼内站在门外喊话道:“三娘可在室内?我听外间你家女子说你体中抱恙,归后一直无暇来见,今日顺道入内探望一下,你可方便?”

  “是六郎、六郎有心了,奴这里病容浓厚,实在有碍观瞻,六郎自去前堂游戏消遣,不必入此坏了心情!”

  房间中响起宋三娘的回话,听着倒也并不怎么沙哑虚弱,只是有些慌张。

  张岱闻听此言后不免有些心生疑窦,既已发声提醒,等了片刻后才直接迈步入内并说道:“我不只是来探望病情,也是跟你讲一讲日前捐施的那些钱帛的花销用度。”

  他这里刚刚绕过屏风,便见宋三娘有些慌张的举步迎出,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但仍掩饰不住头脸肩颈之间的乌青淤痕,当即便皱眉道:“你这些伤痕哪里得来的?”

  宋三娘未及答话,跟在她身后一名小婢已经哭丧着脸开口说道:“是北门耿公家的葛公子,他恼恨六郎,迁怒阿母……”

  “贱婢收声!”

  宋三娘先是怒斥一声,旋即又转回头来挤出几分笑容对张岱说道:“六郎休要听此恶婢胡说,奴等色艺娱人,免不了遇上一些刁钻难侍的客人,受一些呵责,也与旁人无关。”

  张岱自知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当即便皱眉沉声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从实道来就好,不要多作遮掩。你这里想给我息事宁人,来日当面遇到、猝不及防下反而要吃亏,届时还要怪你!”

  宋三娘听他这么说,便也不敢隐瞒,当即便将几日前葛延昌因为恼恨张岱而迁怒于她和她家女儿一事讲述一番。

  “发生了这种事,怎么不早来告我?就算见不到我,也应通知莺奴一声啊!”

  张岱听完后当即便沉声说道,他归都后事情的确不少、不暇分身,而莺奴则被安置在温雒坊的别业中,相见告事自然也方便。

  宋三娘闻言后便垂首惨笑一声:“只怕滋扰到了六郎,奴等也没想到那位葛郎怨念那么深重,竟然连这些许瓜葛都要迁怒……”

  “你歇着吧,好好休养。后续不必操心,我自给你一个交代!”

  张岱见宋三娘脸上被木箭射出的伤痕仍然难掩,心中也是略感愧疚。

  他也没想到葛延昌这家伙不只撺掇旁人加害自己家人,甚至连跟自己有点关系的伶人都不放过,堂堂国公之子到妓院里跟伎女们耍威风,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他要真这么恨自己,不知道自己家住哪儿吗?

  “六郎不要冲动啊!那位葛公子出入坊中,前后拥从极众,不好招惹……”

  宋三娘倒也不是很清楚朝中这些大臣各自势力如何,只是看到葛延昌出出入入摆的谱很大,而且那日连她背后的老板毕国公窦希瓘都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自然担心张岱一脚踢到铁板上。

  “你放心吧,这几个北门将子我还不放在眼中。那日与之同席的王思献之子,你还见过没有?被我打断了腿,正在家里养伤呢!”

  张岱闻言后便随口答道,而宋三娘听到这话却吓得微微张开嘴巴:“真的?六郎向来风度翩翩,竟然也……”

  自从那日被羞辱打伤之后,宋三娘便一直闭门谢客在家养伤,对外间事情所知不多。此时听到张岱居然还有这么一面,自然也是不免大感惊诧。

  张岱没有再跟宋三娘多作闲聊,退出房间后便往前堂去,心里盘算着该要怎么收拾葛延昌。而当他回到前堂时,便见到场面也是乱糟糟的。

  “张六,此间坊中竟有恶徒使威,不许各家伎女招待你,这事你知不知?”

  见到张岱转回来,李峡等人顿时迎上来说道,当中又有一个少年大声道:“是万骑葛福顺的儿子葛延昌,他是恼恨未婚妻为六郎引走,以此报复!方才我还见他在坊北冯银银家里,咱们要不要直去报复他一通!”

  听到葛延昌眼下也在承福坊中,张岱眸光便闪了一闪,他自知讲到人势的话,葛延昌并不如弱于自己,若是率众来堵,怕是不好突围,可能又要连累宋三娘家遭受一番打砸。

  “岸上无趣,咱们先登船向湖中去!”

  他先开口说了一声,略作沉吟后又召来丁青,向其耳语道:“你回家去找一找清早登门那姜行威的名帖,看他家居所在,去他家通知他……”

  “不用回家,我带在身上!”

  丁青闻言后便掏出姜行威的名帖,旋即便忿忿道:“这狗贼那般欺侮英姨,我还打算找清楚他家伺机报复一番呢!”

  他们几人早年间都是相依为命,丁青也将英娘视作母亲一般,听那姜行威言行后,心里自然恨起了对方。

  张岱见状自是一乐,这倒是省功夫了,于是他便又吩咐道:“那你就去他坊邸通知他一声,让他速速来此相会!”

第298章 手到擒来

  姜行威虽是洛阳人,但早年家世贫寒,否则也不会偷了妻子私己嫁妆去投军,如今虽然荣归故里,但在洛阳置业也是比较困难,因此一家人还是在清化坊都亭驿附近赁居一处院舍。

  丁青按照名帖上留的地址,在都亭驿附近一通好找,才找到了姜行威的住处。

  他还没入前去叫门,便听篱门内有女子喝骂声:“你这穷命贱鬼不是说此番走访一定能攀结贵人?使花了几十贯钱置备厚礼,结果却连一餐饭食都没讨得,还要回家浪费米面!

  这洛阳城里百物都贵,一门厌物睁眼便是唤食,多大家业养得起这些大肚物?说什么做了天子亲军能够光宗耀祖,依我看还不如往年在河西,还能向羌部索些皮毛筋肉贴补家用!”

  丁青推门走进去,见到几个壮卒正蹲坐庭中各捧一陶碗粟饭进食,那不久前从张家离开的姜行威正在其中,而在堂屋门前,正有一彩衣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大声斥骂着。

  “姜行威,我家阿郎要见你,现在即刻随我去见!”

  丁青跟随安孝臣一起学练武艺,内心对军中壮士多有敬仰,可是一想到这姜行威对英娘母女那么无情,他就不由得对其心生讨厌,站在篱门处向着姜行威喊话道。

  “哪里来的无赖泼皮到我门前撒野!贼奴知我夫主是谁、便敢直呼名号!你家那狗阿郎……”

  妇人抱怨都中生活不如意,内心里却仍以夫主自豪,眼见丁青态度不甚恭敬,当即便瞪眼怒喝起来。

  “你住口!这一位乃是张六郎门下亲从,不得失礼!”

  姜行威连忙站起身来,先是怒声喝止自家娘子,旋即便又望着丁青笑问道:“敢问六郎相召何事?”

  “我又不是阿郎腹里蛔虫,怎知唤你何事?你走不走?不去我便回了!”

  丁青瞪了一眼那抢了英娘夫婿的妇人一眼,然后才又转过眼来对姜行威说道。

  “去、去,某这便往!”

  姜行威连忙放下陶碗,正待举步跟丁青一起行出,却见身上袍服还有些脏污,于是便又说道:“请丁小弟暂待片刻,容我归舍更衣再往。”

  那妇人见状便也连忙跟随姜行威一起入房去,拉着丈夫衣角连声问道:“那小子就是夫郎去拜会的贵人家奴?那个打杀的北门恶官不敢抬头的宰相孙?

  夫郎这是得他赏识,咱们好日子要来了?稍后见面,能不能求他先赏城中一宅?日后儿女都做了洛阳人,再不回河西荒地!”

  且不说这夫妻算计,丁青看到院子里那几个壮卒都颇有行伍风霜之气,便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是河西来的边士?都和吐蕃、羌奴交战过?杀过多少戎胡?”

  这几人都是姜行威下属兵士,随之入都后一起留在洛阳,至今都还没有适应这环境,见到主人对丁青都那么客气,不免便有些局促,其中一个连忙轻声道:“战过、战过几场,杀过几人……”

  “只吃这些食物,哪养得好力气!”

  丁青瞧着他们有些简陋的餐食,又忍不住开口说道:“瞧你们一身健壮的筋骨,若是荒废养亏了,怕是几年都补不回。”

  “洛阳物贵,衣食都要市买,某等在家又不知如何劳作养家,主人赏口吃食已是大恩……”

  那刚才开口答话的兵丁又连忙小声说道。

  丁青还要说些什么,姜行威已经从房间中走出来,向着他笑语道:“这便行吧,有劳丁小弟相引。”

  “把他们几个也带上吧,稍后阿郎或许有事要交代你。即便无事,也得一餐酒肉招待,莫让你家夫人懊恼做亏了买卖!”

  丁青又抬手指了指庭中几人,向着姜行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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