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18节
毕竟从大明宫中转移到兴庆宫,已经让群臣议论纷纷,不乏人直言大明宫建筑本就华丽恢宏、历代先君于此宣政治国,实在没有必要再另造宫苑,短期内圣人也不想重启类似的话题。
一想到自己近日频频构想要在龙池东北建一射殿都还未下定决心,而却有人能够花微薄的价钱就能在京兆府买到价值几十万贯的豪宅,圣人心中便恼怒不已。
张岱在翰林院等了一整天的时间都迟迟未受召见,本来都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要走了,总算等到中官传信,于是便一溜小跑着蹭蹭来到勤政楼。
当他被引至外廊,探头见到身着赭黄袍的圣人在阳光下扶栏眺望龙池的时候,刻意在原地等了十几息,一直等到圣人察觉向此望来,他才连忙趋行入前俯身作拜道:“往日臣不知龙池何以命名,而今知矣!万千金辉华耀天苑,兹有神龙凭栏眺池,小臣有幸得沐神光!”
圣人听到这没来由的拍马屁先是愣了一愣,旋即又看看光华万千的夕阳以及洒落在自己身上的金辉,又垂眼望向金鳞闪闪的龙池,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儿目明心巧言甘,当有赏!奏答之后,赐袍一领。”
张岱闻言后自是一喜,直叹咱圣人也是个实在人,你只要拍马屁,不对,是拍龙屁,那就有赏,于是便又连忙叩首谢恩。
回到殿堂中坐定下来,圣人才又举着张岱那一份奏书说道:“你奏书所言京兆府发卖宋国公旧邸事,确有其实?”
“臣怎敢欺骗圣人!若非亲历,焉能知此?正因感触极深,所以大受启发,将此以奏,盼能肃正国法。”
张岱连忙作拜说道,同时又拿出随身携带与源洁签订的那一份契约说道:“臣本属意此宅一隅,下订之后却为京兆府所拒,询问才知此宅尽为大李将军从子李林甫买得。
臣深爱此处,不忍舍去,又与源氏有钱债,是故登门商量。源氏子告臣以钱债五万七千贯抵此十七亩宅地,若臣不肯,即便讨还此债,别坊宅邸恐亦难买……”
“哼!”
圣人听到这里时,鼻孔里便忍不住喷出一团浊气。
张岱连忙又叩首在地继续说道:“臣将事奏圣人,并不是存心反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出尔反尔岂君子所为!唯在事后得悉李林甫买得其余宅地百余亩,入钱京兆府竟不足五千贯,与臣地差数倍,钱差十余倍!
京兆,天下之首府,行事岂可如此差异有别?长安,天子之宅居,官产发卖竟然无恒数?臣窥一叶枯黄,暗度天下已秋,以此归类,是否往日故事也有相似之处?事具上闻,以待裁断!”
第344章 罢职京兆尹
京兆尹作为京畿地区的长官,虽然地位颇为尊崇,但每天处理的事务却是杂乱繁琐,与一般州县官员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且由于长安城中居住了大量的王公贵族,以至于京兆尹做起事来顾虑更多,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
源乾曜在宰相位上虽然碌碌无为,但是在担任京兆尹的时候却好评颇多,他政术精熟、能够很好的协调诸方,行事并不以强直称,但却官民称便,所以才能在京兆尹位置上任职这么久。
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源乾曜也渐渐感觉精力不济,每每要在官廨中从早到晚坐衙,工作量既大,需要兼顾的事情也越多,精力也不如之前旺盛,一些复杂事情处理起来便不像以往那样游刃有余,所以一些府中的杂务也都下放给僚属去完成,不再事必亲躬。
这一天,源乾曜又是忙碌到傍晚时分,安排好今日留直人员后,他便准备回家了,他又约了几名朝士在家聚会,作为主人总不好让让客人在家久等。
大概因为太过劳累,当其上马时不由得打了一个趔趄,幸在一旁家奴眼疾手快入前搀扶,这才又勉强翻身上马。
“宇文拜相后,阿郎赦还,应该考虑辞官致仕了。”
源乾曜在马背上缓缓向外行去,心中暗忖道。他并不像张说那么权欲旺盛,之所以仍然恋栈时位,也是希望能将亲友家人做一个更好的安排,尤其被远谪于外的长子源复更成了他一块心病。
他自知他的儿子或许才力有所欠缺,但也没有那么坏,之前汴州时虽然有些处置失宜,但若不是被政敌抓住痛脚大肆打击,不至于获得那么大的罪责。
他心里这么盘算着,当将要行出官廨的时候,外间突然响起急促奔马声,旋即便有数名禁军军士护从着门下省的给事中刘彤、以及一名侍御史快步入内。
“源公尚未离署,当真勤勉啊!幸在幸在,下官等来得及时,可以直接告事于源公。”
刘彤与宇文融关系比较友善,看到源乾曜后便笑语说道。
源乾曜见到两人入此,心中自是免不了直犯嘀咕,但还是镇定的笑语问道:“当下已经日暮,两位近侍入此何事见嘱啊?”
刘彤闻言后便笑语道:“某等是奉圣上口谕,入此来提取一桩发卖官产的卷宗。平康坊李宋公故邸,日前有司应是发付京兆府发卖,源公可记得此节?”
源乾曜听到这话后,心内顿时又是一紧。区区一桩官产发卖的事情,自然无需劳动他这个京兆尹亲自处置,一般情况下这种小事甚至都没有资格摆上他的案头。
但李令问故邸发卖一事他却真的有所了解,倒是跟李令问的身份地位无关,而是因为他的儿子源洁日前回家告诉他那张岱之所以追债,就是因为和李林甫就此宅邸产生了争执。
不过随后源洁便表示他已经妥善处置好了这件事情,所以源乾曜便也没有再做追究。他既要忙于京兆府事,还要帮助宇文融结盟,自然没有太多闲暇过问这些小事。
可是现在门下给事中和御史台的侍御史联袂登门,指明要拿取这一桩案事的卷宗,而且还是奉了圣人的差遣,源乾曜自然明白这是出问题了,而且问题似乎还不小。不只直达天听,甚至圣人都等不及第二天再派人来取!
“此事府员处置,我倒未作亲览,请两位前堂暂候,容我入内安排府员拿取。”
源乾曜强自按捺住心中的震惊,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先让府员将两人引至前堂,然后他便快步向衙署正堂而去,步履矫健,甚至就连颌下的胡须都飘扬起来,全无刚才的老态龙钟。
回到直堂之后,他便连忙招手道:“速去、速去!将李宋公家宅邸发卖卷宗取来,全都取来!”
此事处理完未久,都还没有归档封存,因此府员很快便找出来呈送入堂。
源乾曜没有急着将此交给前堂两人,而是打开卷宗快速浏览起来,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交易的时间与内容。
李林甫以其安业坊旧宅置买平康坊这宅邸,但两宅仍有差额四万五千余贯,李林甫因是在籍的宗室,故而先具钱三千余贯,之后每年给付京兆府三千贯以偿地钱,债清则止。
这一桩买卖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安业坊位于朱雀大街西侧,距离皇城朱雀门仅有三坊之隔,同样也是城中贵坊之一,只是近年来朝廷中枢向东北挪动而不如唐初时那么显赫了。
如果说有点问题,那就是李林甫这安业坊旧宅相较平康坊宅邸狭小了一些,只有二十多亩的面积,而且房屋间架建筑也不如平康坊宅多。
但是看记录这宅屋用料价值不菲,甚至不乏沉香等名贵材料,而且还有大李将军亲笔所画厅壁画数幅,价值难以估量,再加上五万多贯的差价,这买卖倒也说得过去。
但是这只是一份原始的买卖契约,同卷宗内还有新增加的一份,差价被提升到了六万贯出头,李林甫出钱也从最初的三千多贯提升到了五千贯,还钱规定倒是没有改变。
只不过在这契约下又添了一份租赁的契约,是讲李林甫在京兆府的公证下,典出其宅邸十七亩的宅地面积,新造地契以赁出。相较之前多出来的差额,便是这一部分的费用。
源乾曜看着这卷宗,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问题,但也能从两份契约前后不同当中品味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不过眼下皇使还在前堂等着,容不得他细究细问,于是只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命人将这些卷宗打包送给刘彤几人让他们带走。
尽管心里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问题,但源乾曜却明白一定是有问题发生的。待到皇使离开后,他也并没有急着回家,一边着令将办理此事的府佐召回官廨中问话,一边又吩咐家奴道:“速速回家,去将九郎唤至!”
源洁赶在街鼓声停止前来到了京兆府官廨中,入堂后便一脸奇怪的向他父亲说道:“阿耶,宾客们都在家等候多时了,耶不还家,反将儿召来,是为何事?”
“李哥奴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将他陋居饰美成华宅!”
在源洁到来前,源乾曜已经向府吏了解了一番内情。那卷宗中所记录的李林甫所谓旧宅,乃是大李将军、彭国公李思训旧邸一隅,李家族人族居此中。
李林甫的父亲未显而卒,他也分得一部分宅业。如今所置卖的,就是他这一部分宅居,但主体建筑只有数亩而已,其他的则是一部分圈厩以及漕渠穿坊所形成的的一片废地滩涂,都被打包进李林甫这宅邸中,做成了二十多亩大宅。
“我这么做确有些不妥,但那安业坊宅也并不是偏僻荒地,收拾一番,一样不愁麻烦。”
源洁见他父亲脸色铁青,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旋即又小声说道:“朋友之间,本来不就是应当互相帮助吗?我助哥奴巢成新居,哥奴也帮我解决了一桩麻烦,便是那张六……”
“你没有拿钱还他?”
源乾曜闻言后心里顿时一咯噔,当即便瞪眼怒斥道:“你两如何解决此事?”
“张六他贪求平康坊宅……”
源洁又将张岱的要求详细讲述一番,然后便又说道:“此徒贪得无厌,连本带息竟然索要五万余贯!这我怎么能答应他!幸在他渴居平康坊,我便与哥奴商议,割宅一隅给他以消债。但所给并非实给,而是哥奴将地典出。
待我阿兄赦还归国之后,我家再也不必受他胁迫。届时哥奴可以持书诉于官府,收回宅地,将他逐出坊居!哼,这狗贼自以为心思阴狠,只道天下人皆愚蠢而受其所制。届时钱债亦消,我兄也归,他非但勒索不成,建在那宅地上的土石木料也要一并为人所有!”
“此计是李哥奴教你?”
源乾曜闻听此言后,脸色又是一变,当即便疾声问道。
源洁低着头,看不清他老子具体神态,只是轻声说道:“是我两人一起商讨参详,倒也并非哥奴一人之智。阿耶……”
“蠢物,教你花钱了事!叫你不要多事……李哥奴尚有宅业可图,你深结怨张岱又为何!”
源乾曜见儿子还有些洋洋得意,再也按捺不住,哪怕他出了名的好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拍案指着儿子怒骂道:“难道家中已经没有衣食供你、偏要如此结怨……京兆府难道是你家仆院?你父居此每每行事尤需谨慎小心,你竟敢如此亵弄!”
“阿耶,发生什么事?莫不是那张六又用奸……”
源洁见他父亲如此恼怒,一时间也慌了神,旋即便忿忿说道:“我就知道,这竖子他不会如此顺妥、我暗留一手是对的,来日便让哥奴……”
“滚、滚出去!就在廊下,不许别去!”
源乾曜闻听此言,自是越发恼怒,挥手将儿子逐出,而后自己则有些无力的颓坐案后。
他也不清楚张岱以何手段责难他家,但是心中也已经大生危机感,沉默了好一会儿便提笔准备写上一份悔过与求情的奏书,但又不知该要怎么写。
他就这么提笔伏案、斟酌再三,一直到了天亮时节都没有写成奏书。而随着晨钟敲响,有中使带领一队人马驰行入坊,来到京兆府官廨中宣读圣人最新诏令:京兆尹源乾曜改任太子詹事,且赴东都安置,即日起行。
“老夫体中常感溃闷,欲引犬子源洁同归东都侍奉休养,请中使将此情奏于圣上。”
源乾曜在接过这新的任命诏书后,心中还存一份侥幸,连忙又恭声说道。
“源公此请怕是不得,令郎因涉要案,需执引大理寺接受鞫问。”
那中使闻听此言后,当即便摇头向源乾曜说道。
“我犯何案事?我……阿耶,我去东都、我随耶去东都!”
侍立一旁的源洁听到父亲被免京兆尹,心中已是一颤,听到中使此言后,顿时又脸色煞白,攥着父亲衣带颤声道:“是张六害我、一定是张六害我!阿耶救我……”
第345章 三司入宫
伴随着浑厚的晨钟声,张岱在兴庆宫中醒了过来。
他自然不是夜宿龙床,而是在昨晚奏对之后因为天色已晚,便留宿在翰林院的宿舍当中。身为左拾遗内供奉,他也时常会留宿禁中,无论是洛阳宫还是长安几大内。
老实说官员宿舍都不怎么样,房中除了一张床之外便几乎没有别的陈设。而且那些铺卧卫生条件也堪忧,大内宫人虽然不少,但也鲜少到外朝供奉官的活动区来。
除了一些资望深厚、皇恩特许的大臣之外,其他官员的仆从也不准随便跟着进入大内。而且这些宿舍也并不是固定归谁使用,谁当直有需要且又有空房间,那就住进去。
一间房、一张床轮流使用,会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张岱就因为直宿禁中直接染了两回虱子,废了好大精力才将身上虱虫除干净。
所以之后他的卧具被褥都是自备,三大内各自寄存一套,需要直宿时便拿出来用。
这在其他人看来自是豪门公子矫情做派臭毛病,同僚间风评自然算不上好,可是一想到浑身爬满虱子的情景,张岱心里就直犯怵,去特么的风评,老子还是老老实实搞好个人卫生吧。
清晨起床后,张岱先在廊下井栏旁汲水洗漱一番。翰林院里虽然也有吏员奴婢,但这些人都是围在那些高级别的供奉官身边瞎转悠,谁又会搭理他们这种八品卑职?
大内最不缺的就是官,在外能抖抖威风的身份,来到大内后,一个个都得自己撅着屁股打水洗脸刷牙,没人惯着。
张岱这里洗漱完毕,准备去右散骑常侍徐坚那里蹭顿早饭,刚刚走出宿舍这里,便听有人呼喊道:“寿王驾到,速速出迎!”
于是院子里一众供奉官们、除了几个紫袍大佬外,其余人等纷纷出迎,张岱自然也不例外。
“诸学士不必多礼,小王入此并无要事,学士们各归所在,无需聚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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