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281节
这一点不只张岱,就连一众太常寺官吏们都可以作证,甚至就连另一名太常少卿韦縚也作出了对薛縚不利的证词,毕竟他也给薛縚擦了不少次屁股,对于这位同僚真是有些无语。
不过这些情况也并不算多严重的罪过,因为朝中类似的官员、甚至比薛縚情况还要更严重一些的也不是没有。
九寺除了司农、太府等掌管财政庶事相关的之外,其他的也都逐渐边缘化,其官长之职往往作为寄禄之官。凭薛縚的身份,担任一个九寺少卿那是绰绰有余的,以此纠其尽责与否,本来就是刻意的刁难。
所以张岱所弹劾的内容当中,最严重的还是“有扰春宫”这一项。他是怎么骚扰春宫、又扰到了哪一步,这些问题必须要搞清楚!
想要搞清楚这些问题,那就免不了要审问东宫官吏和侍者们了。张岱作为弹劾之人,他所弹劾的内容也只是自己所知的情况,并不是太子与他这个丈人来往的全部。
因此张岱在讲述完自己所见所知的情况之后,针对他的审问工作便已经完成了。而他也不需要继续待在堂上,可以往别处去自由活动了。
不过张岱也并没有往别处去,退出厅堂后便仍然留在御史台官廨中,等待最终的审判结果。
“张侍御当真豪勇,履职伊始便做此大事,当真可称余等楷模!”
等到张岱退出厅堂来,外间数名御史便呼啦一声迎上前来,纷纷对他夸赞起来。
这些人这么说倒也不是幸灾乐祸,弹劾大臣本来就是御史的本职工作,众人也都以弹劾高官为荣,只是未必人人都有那样的勇气。
张岱上任伊始,便直接将矛头指向太子的丈人,别管弹劾的有没有道理,这一行为就足以令众御史们钦佩不已。
同为监察里行的杨汪又开口说道:“近日时流或还不乏窃议,直道张侍御资历仍浅,不合当直宪台。而今张侍御入台未久便直劾三品,事迹可称!入台以来我翻阅故事,近年来以监察御史仗弹三品者,唯张侍御一人而已!”
这是当然了!
如今的御史权力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没有宰相的认可授意,便不能弹劾高官。开元十四年崔隐甫执掌御史台的时候,更是将御史的弹劾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三院御史都要唯其马首是瞻,谁敢自作主张便直遭罢黜。
张岱这一次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弹劾薛縚,也不只是因为他胆量大,同样也少不了来自裴光庭的支持。而今裴光庭摄御史大夫来做三司会审,很显然是圣人也察知到了裴光庭的心意,之后其人能不能正式的兼任御史大夫,则就要看他在这审案过程中的表现了。
几人这里正闲聊之际,兼任御史中丞的裴宽从外间走来,摆手向众人喝令道:“速速各归本案,不要堂外聚扰堂中事务!”
众人闻言后便纷纷离开此间,张岱也正要离开时,却发现裴宽正皱眉凝望着自己,连忙停下脚步作揖道:“台长有事嘱咐?”
裴宽张了张嘴,但却欲言又止,默然片刻后只是向张岱摆了摆手,然后便转身往直事厅走去。
看到裴宽这个模样,张岱自知其人心中对自己是生出几分芥蒂了。他作为监察里行,弹劾薛縚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提前向长官进奏、而是直接请示宰相,这无疑让裴宽大为不爽。
不过这事也怪不得张岱,御史关白制度、即在弹劾前要获得御史大夫和中丞的同意,眼下还未成为明文定制。
之前御史们需要这么做,是因为前任御史大夫崔隐甫凭着个人声望强行要求。如今时过境迁,其他的御史台长官想要获得同样的特权,当然也要自己去争取奋斗。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那就是张岱清楚如果把这件事奏报上去,裴宽以及其身后的萧嵩未必会支持自己。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去放纵自己一个监察里行去得罪薛縚如此显赫的皇亲外戚。
所以说,人如果有棱角和原则,只要想做事,那就免不了会对身边的人际关系有所影响。本来尚算友好的人渐行渐远、乃至于形同陌路,本来有矛盾的也可以逐渐磨合、进行合作,甚至到最后志同道合。
类似马利征那样,不愿意也不敢与人发生争执冲突,那就只能委屈自己处处忍让和迁就。结果到最后也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友情和尊重,反而会因为迁就的不够彻底和尽力而遭到仇视。
针对东宫官属和侍员们的审问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一直到了傍晚将近天黑时分都还没有结束。
除了需要审问的人员比较多,还因为负责审问东宫人员的主要是高力士,裴光庭等都不能直接参与。显然圣人也不希望外朝官员们了解太多东宫人事,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张岱也不想晚上留宿在阴森森的御史台中,于是便先转去太常寺休息一晚。
这一晚上还算平静,但是到了第二天,一个个劲爆的消息便陆续传来。
第二天并非朝日,但昨天朝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一干朝士们当然也想知道事态走向和最终结果如何,因此居住在城中各坊的官员们都早早的便回到了皇城中,甚至就连一些休沐放假的官员也都赶回来吃瓜看热闹。
首先公布的一项结果就是张岱所弹劾薛縚的内容多数属实,薛縚空食禄米且具位无功、身为皇亲却不能进贤言雅意于太子,确是才识庸昧、难当礼乐之司,唯念其皇亲世戚、且献女宗家,故而罢其官职、赐帛归第。
至于张岱,则因此为国清除具位庸臣的弹劾之功,明见雅识、刚直不阿,故授监察御史正员,其余官爵如故。
上午时分,张岱刚才太常寺这里吃完早饭,正准备往门下省去再领受敕命,一队人马便来到了太常寺中,其中为首一个便是经受了整整一天鞫问折磨的薛縚。
其人神情疲惫、满脸忧惧之色,唯有在见到张岱的时候,脸上怒色翻涌,牙关恨得紧紧咬住,就连两腮上的咬肌都高高鼓起。
跟随在薛縚身后的,便是他的子侄们,薛王婿薛崇一、驸马都尉薛锈等等,各自望向张岱的眼神都很是不善,心中已是恨极了他。
张岱看到薛家人这一态度,心中又是不免暗自一叹,只觉得李唐皇室内部多有人事纷乱完全就是自找的,他们家真就爱手足相残、男女干政这调调!
薛家人代代娶公主,代代都没有好下场,结果到了唐玄宗这里,还是要跟薛家男婚女嫁。你要真怕薛家跟太子往来过密、为其营张势力,那你就一下子捶死薛家,结果却仍是这么不疼不痒的敲打一番。
薛家人虽然对张岱仇恨有加,但刚刚被敲打完,仍然觉得痛,倒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将薛縚存放在太常寺官署的一些行李物品给取走。
“张协律豪壮威武,为太常除一大害!”
随着这一行人离开太常寺官署,此间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众人望向张岱的眼神也都满是崇敬。
他们未必清楚事情当中的人事纠葛,只看到张岱不久前扬言要赶走薛縚,结果到了第二天,薛縚便灰溜溜的离开了太常寺,这杀伤力当真惊人!
对于众人的欢呼称赞,张岱也都笑纳下来。虽然说让薛縚全身而退终究还是有些不爽,但他也明白,只要不是谋逆之类的大罪,想要直接搞掉其人也是非常困难。
起码薛縚这一次被罢官离开之后,是绝难再给自己制造什么政治上的麻烦,除非来年太子真的履极至尊、想起来再给丈人报仇,不过这个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张协律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若非张协律仗义出手,薛少卿所判之恶名,怕要伴随下官余生、死犹余恨了!”
马利征神情激动的来到张岱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便作叩谢。随着薛縚被革职,另一名太常少卿韦縚也把他的功簿判词修改回来,且还略加溢美,他对张岱的帮助自是感激涕零。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只不过偶尔会被一些杂尘蒙蔽,我只是扫除人心的积垢,让本来就有的良善公道再呈现出来罢了。”
张岱弯腰扶起了马利征,笑语几句之后便先作告辞,而后便往大明宫皇城而去。
第451章 御史大夫
门下省中,张岱顺利的领到了任命他为监察御史的敕书,心中自是美滋滋的。
虽然说监察里行与监察御史除了名目有异,其他无论执掌还是待遇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能做正员,谁又会想做员外?
正如武惠妃一般,尽管一应礼秩待遇悉同皇后,但终究不是皇后,名不正则言不顺。
监察里行虽然在职时期和监察御史差别不大,但是等到任满转迁的时候,是不能按照监察御史的品秩资历进行转迁的,这也就造成了离职之后的待遇差别极大。
所以监察里行才会被成为合口椒,因为他们要想方设法、千方百计的在任期内转正,如此才能拿到监察御史所有的待遇。若是因为一时的怠慢而差了这临门一脚,那绝对会令人抱憾终身。
他这里刚刚从门下省官署走出来,便又听到了一个最新的消息,中书侍郎裴光庭正式兼领御史大夫,且已向御史台去上任去了。
得知此事,张岱心内也是一喜,于是便又连忙离开大明宫,一溜烟的赶去太极宫皇城祝贺。
皇城御史台中,三院御史们悉数集结于正堂前方,在御史中丞裴宽的带领下祝贺裴光庭履新。
裴光庭平日里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今天也忍不住笑容满面,面对群属的道贺全都颔首以应,同时又对众人说道:“邦国刑宪,掌于宪台。往者大夫出牧,台无令长,群属无以为宗,台事也不免缓滞。
诸位皆忠直良才,困于上司缺失而无所表现。自今以后,诸事归常,凡所在事,各依所宜,凡所缺失,陆续补回。某今有幸,得与诸位弘扬风宪!”
张岱匆匆回到御史台的时候,正见到裴光庭正昂首挺胸的站在堂前对三院御史进行训话,满脸意气风发的神态,甚至比日前拜相时还要更加的激动。
事实也确实如此,拜相之前裴光庭已经进行了各种人事准备与争取,等到正式拜相的时候,固然也是心情愉悦,但总归也有几分成竹在胸的镇定,只将此视作顺理成章的享受胜利果实。
但是这一次兼领御史大夫则不然,本身并没有进行长久的筹划,只是裴光庭在收到定州张嘉贞的告退奏章后临时起意产生的想法,如今竟然能够顺利的达成所愿,这对他而言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意外之喜。
还有一点尤为重要的,那就是之前裴光庭虽然已经担任了宰相,但是他却没有直领的部门,在萧嵩和宇文融面前,就是一个弱势的瘸腿宰相。
但是随着担任了御史大夫,这一情况顿时便发生了改变。裴光庭不只获得了自己的直管机构,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御史台!执政宰相手握监察之权,顿时便让裴光庭的权势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正因为这件事对自己的意义重大,裴光庭也难得的在众人面前发表了一番长篇大论,而在见到张岱入廨之后,更是不加掩饰的流露出亲昵之态,抬手便招张岱到近前来。
“监察御史张岱,人或唯其年资浅薄、不堪任风宪之职。我独持异见,力主授命,张侍御果然不负所望,强直不屈、肃正世风,因受至尊激赏、敕授正员!”
裴光庭将张岱拉在自己的身边,仿佛平康坊三曲里一个热情介绍自己所培养出来的绝色花魁的老鸨一样:“你等诸位也要以此为榜样,立身以正、持言以直、勇于进谏!”
众人闻听此言,也都纷纷点头应是。尤其那几名和张岱同期进入御史台的里行官,更是呼声响亮,两眼中更是斗志昂扬,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
在为众人打了一通气之后,裴光庭摆手示意他们解散,只将张岱留了下来随其一通入堂,刚刚坐定下来之后,他便又忍不住笑语道:“局面豁然开朗啊,宗之你居功甚伟!”
“是相公敏察果断,下官听命而已!”
张岱听到这话后连忙又欠身说道。
“你也不必过于谦虚,我心知能有此番转变,确是受惠于你。御史大夫之职,绝不是非我不可。更有李朝隐等呼声甚高,若非前案,我能兼事的机会渺茫。”
裴光庭讲到这里后便又忍不住叹息一声:“人生如行山,攀得一峰、又见一峰!我非贪权恋势,只是不愿如薛縚之类庸人具位、盗禄无为。虽有宏益之计,之前却处处受人掣肘、无能施为,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二转机!来日无论有无作为,都会深记宗之此番益我。”
“相公心怀天下、志存寰宇,一朝得志,是社稷之幸!下官得附骥尾,亦能翱翔于时,幸甚幸甚!”
裴光庭越是说这些感激话语,张岱便越发不敢忘形。彼此间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上下主次还是要分清。
裴光庭对张岱的感激自然不是假的,一连对张岱强调两次之后,意思也是表达的足够了,然后才又对张岱说道:“你不骄不躁、处事有方,这一点难能可贵。往者事迹颇多,当下任职也有几分屈才。
只不过为官历事、欲速则不达,因幸擢者,必以宠衰而没。你频历超迁,当下不宜更作迁授,且专于御史之任,秩满后再思去处。台阁虽多美职,但不历州县、无以致远。
你翩翩公子,想是无览临民理人之要,今岁余时乐司事多,转过年后,我会安排你巡按诸道,届时专心走访、俯察微细,从容择事三府,夯实根脚。”
朝中有人好做官,张岱这会儿也是感触尤深。虽然裴光庭这一次没有再给自己升官,但却帮他规划了一下后续的仕途选择,指明了一个发展路线。
如果是其他人、包括他爷爷说这些,那也就是一说,但这话从裴光庭口中说来,意义则就不一样了。因为作为当朝的宰相,只要张岱愿意听从其规划,那么裴光庭就是有能力帮他实现这一切的!
张岱其实也不想太早结束监察御史的任期,监察御史不只是掌握着弹劾之权,还可以称得上是除了宰相之外,职权范围最为全面的官员了。其他的哪怕是高居六部尚书,也只是分司判事而已。
监察御史出则巡按州县、入则纠察百官,所接触的人事范围之广泛,是其他的官员远远达不到的。在这个位置上,无论是人脉的积累,还是阅历的增长,都是非常可观的,这也是底层官员渴望担任监察御史的重要原因。
在帮张岱进行了一个中长期的仕途规划之后,裴光庭又开始给他安排当下的任务:“宪台的事簿我略加翻览了一下,当下御史外出者不乏,留司诸事很是缺员。你今既已转为正员,也应勇于担当,便先分察户部、刑部。”
监察御史职权范围广泛,除了一些基本的份内事务之外,所负责检查的具体事务也有不同。察院还有分察六司的职权,即尚书省六部,通常以资深御史担任这些职事。
张岱虽然已经转为正员,但也是排名靠后的御史,一般来说是轮不上这种职事的。但既然跟对了老大,那自然一切都好说。
“下官一定勤恳于事、不敢懈怠!”
张岱闻言后又连忙垂首说道,他也很想通过对户部的监察了解一下宇文融财计相关的政策推行状况如何。
裴光庭安排给他这一任务,也是有着类似的深意:“前与渤海公略论时事,才知日前对你仍有小觑。
财计非我所长,宗之你却专长此事,就连渤海公都对你赞不绝口。今安排你分察二司,也是希望宗之你能深察宇文所计,若觉有不妥,立即来奏,切勿由之作祸渐深、危害社稷。”
宇文融以财计得用,而且其所行事多有悖于传统的政治观念,就免不了给人以专事聚敛的负面印象。而且唐宋以来,对宇文融也都褒贬不一,乃至于有人将其视作开启盘剥聚敛幸进之路的始作俑者。
裴光庭本身就是那种传统贵族政治的拥趸,加上和宇文融本就有着实实在在的权位矛盾,对其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感。而张岱作为张说的孙子,同时理财治业之能就连高力士都赞不绝口,自然就成了用来监察宇文融的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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