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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117节

“大寿呀!我看还是回去的好。”一个白发如霜的老太太被一个丰姿绰约的少妇和一个小丫鬟左右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过來,她便是祖大寿的老娘,丈夫祖承训已死多年,为不使儿子分心,她一直跟在祖大寿军中,日常起居都由旁边的少妇――祖大寿的媳妇左氏照料。贾登科见她们不请自來,心中窃喜。

“娘,京师众人骂我们为贼,扔石头砸死不少弟兄。儿子派出的巡逻军卒,竟被当成后金的奸细捉去杀了。我们拼着性命守卫京师,却又何苦?”

“这些娘都听说了,可是怎么说也不能将督师一人丢在京师受苦?娘这样回到宁远,如何再见督师的家人?”

祖大寿见娘面有怒色,口中嗫嚅难言。贾登科见他这统领数万雄师的猛将,在老太太面前竟神情扭捏,温顺有如羔羊,大觉有趣。老太太当着众将士的面,也不好再责备儿子,颜色和缓下來,柔声劝道:“娘自幼教导你忠君报国,不要辱沒了祖家的门廷。咱们反出关來,本來以为督师已经死了,乃是一时激愤,也怨不得哪个。可是督师并沒有死,谢天谢地,咱们再不知悔改,这样反回辽东就是大错特错了,沒有丝毫的好处,只有加重督师的罪名。不如挥师入关,打几个胜仗,再去求皇上赦免督师,皇上也是近人情的,想必不难答允。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将军,娘说的极是,就是战死在京城之下,也胜似这般灰溜溜地逃回辽东。你领兵反出山海关,就是我这妇道人家脸上也觉无光,何况将军堂堂的大丈夫!好生回去,万不可打错了主意,悔恨不及。”左氏在一旁附和。

祖大寿点头,亲将老太太送回车上,便要传令原路返回,却见山海关來的官道上尘头大起,一队精骑旋风般而來,不由向贾登科变色道:“可是想胁迫咱回去么?”

何可纲咬牙道:“來一个杀一个,看谁有这样大的狗胆!”

贾登科也觉狐疑,摇头道:“我只一人出关,并未带一兵一卒,何來胁迫之说?”

“量你也无此胆量!”祖大寿不住冷笑,他见惯了战阵,多年在沙场厮杀,哪里将这点追兵放在眼里,喝令放箭。

贾登科见他如此骄悍,哂笑道:“祖大帅身经百战,虎胆如斗,怎么却如此轻率起來,也不看看來人是谁?”

祖大寿面色一红,抬手阻止放箭。片刻之间,那队精骑已來到近前,为首的一人见军卒们个个张弓而待,引而不发,惊得大喊道:“祖总兵,切莫放箭,末将是孙阁老手下游击石柱国,奉孙阁老之命前來接应。”

孙承宗自熹宗朝既督师辽东,袁崇焕、祖大寿都曾在他麾下听命,其时袁崇焕官宁前兵备佥事,祖大寿任游击将军,这些辽东的将士不少是孙承宗的旧部,素來钦服于他,当即放下弓箭。石柱国又将一封密札呈与祖大寿,原來孙承宗担心有什么闪失,写信劝说祖大寿上疏自辩,又答应代为剖白,殷殷嘱咐他立功以赎袁崇焕之罪,祖大寿极是感激,随即挥师入关。

皇太极不再攻城,连日率领大军在京畿四周掳掠,分兵游弋固安、良乡一带,得知袁崇焕下狱的消息,随即赶回京师,至芦沟桥遇到明军车营。为首的副将申甫乃是一个游方僧人,自言擅造战车,将一些独轮火车、兽车、木制西式枪炮呈经御览,崇祯也是病急乱投医,见样式奇特,特旨擢为副总兵,拨粮饷召募了新军。仓猝之间,召募的多是市井游手好闲之徒,自然抵挡不住满洲精骑,一触即溃,片刻间全军覆沒。皇太极兵不血刃,直逼临永定门外。梁廷栋、满桂所率四万人马本來分屯西直、安定二门,得知后金兵到了永定门外,满桂带领一万人马改屯宣武门瓮城内。不想崇祯为安定京师人心,屡屡下旨催促满桂出战御敌。满桂身经百战,深知敌强援寡,应当持重坚守,不可冒险求战,但皇帝严旨催逼,实在无可奈何,只得留下五千人马守城,与总兵孙祖寿、麻登云、黑云龙等率五千人马,挥泪而出,在永定门外二里许扎营,列栅置炮,严阵以待。西边一轮红日沉沉将落,祖大寿放眼远望,城外的一些茅屋草舍已成残垣断壁,几处竟升起几缕炊烟,蓦地传來一阵嚎陶的哭声,他听得心头十分酸楚,几乎要滚出泪來。

天将黎明时分,皇太极暗令部属冒穿明兵服装,打着明军旗帜,趁着天色昏暗朦胧之际,突然攻入明军大营。明军发觉却难分友敌,登时大乱,两军混战在一起。满桂身先士卒,奋力拼杀,一心指望梁廷栋率兵增援,可是梁廷栋在西直门的瓮城里龟缩不出。满桂势单力孤,自辰时到酉时,杀得筋疲力尽,后金兵依然潮水般地涌來,满桂又急又累,大叫一声,身上的箭疮迸发,坠下马來。副将孙祖寿正要下马搭救,一队后金骑兵蜂拥而至,将他乱刀砍死,满桂被踏成了肉泥。黑云龙、麻登云被擒,五千人马全军覆沒。

永定门外,硝烟渐渐散去,狼籍的尸体稀稀落落散布在平川旷野之间,无主的战马在寒冷肃杀的战场上徘徊悲鸣。京师震恐。

已近年关,可是大敌当前,京师上下全沒有一点儿过年的景象,也沒有心思热闹。钱龙锡一大早赶到内阁值房,径直进了首辅的屋子,从袖中取了疏本递与韩?道:“首揆大人,这是我告病的本章,我要回华亭老家了。”

“怎么不等过完年么?” 钱龙锡的乞休,韩?本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竟如此之快。

“还过什么年?哪里有那心思!不瞒你说,自打袁崇焕杀了毛文龙,我便担心怕有今天,可是终是难以逃脱,这怕是命中注定的。当年袁崇焕起复,我是抱着极大的期望,想有朝一日重振东林雄风,后來你入阁身居首揆,外有良将,内有重臣,东林渐有生气,澄清天下自是不难,可惜袁崇焕却太急于事功了,一招不慎……哎!”钱龙锡再也说不下去,神情极是萎靡。

韩?苦笑道:“稚文,当年的血雨腥风你沒经历过,只是仰慕当年东林党人,为其不计生死忠心为过的大义所激,后來你多年在南京为官,实在体会不到其中的甘苦。当今阁臣之中,你我、汝立、靖之都厕身东林,孙稚绳也心向东林,于东林的长处体会甚深,却少有看到其短处,东林多坦荡君子,世人多不怀疑,可是东林持论失之于偏,你可理会得?”

“矫枉过正,也是应该的。”

韩?心下颇觉不然,摇手道:“但如此一來,东林特立于朝,极易成为众矢之的,便是弊病。皇上对朝臣植党极是不满,不可大意。”

“我还道首揆大人是沒了壮年时的锐气,却原來有这般的心思。难怪你居中调度,不偏不倚,是怕皇上抓到把柄,如履深渊,战战兢兢,这首揆也沒多少滋味了。”

韩?将疏本还与钱龙锡道:“外圆内方,不可强争一时之气,譬如行棋布局,大势为重,不必纠缠细枝末节。总之,党之一字,慎勿再提。”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去,其言也善。我是回家颐养的闲人了,言语自然少了诸多忌讳,话从心出,口无遮拦,不转什么弯子,只是痛心东林这大好的光景转眼化作烟云,随风而散,心有不甘。唉,多说也无益了,听说皇上有意召周延儒入阁,我还是赶紧给他腾出地方吧!”钱龙锡叹息摇头,满腹心事和盘托出,面色显出几分迷惘和盛宴将毕的凄凉。

韩?大有兔死狐悲之意,黯然道:“稚文,你回老家也好,躲躲风头,远离是非之地。其实该走的是我,岁月不饶人,真是顶不住了。”话一出口,便觉似有假意安抚之嫌,哈哈干笑两声。

“首揆万不可走,你走了东林大纛谁來撑起?”

韩?沉思片刻道:“那就看情势如何了,崇焕之事一日不了结,我心里的疙瘩一日难去,一旦他性命不保,我……唉!势必身不由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钱龙锡凛然道:“那就拼死一争。”他一字一顿说出,心下想必极为绝望。

“和谁争?和皇上争么?” 韩?摇摇头,“徒劳无益,何必求此虚名。”

屋内一阵沉默,寂静得令人尴尬。钱龙锡见不可再劝,正要起身告辞,却见曹化淳一步跨进來,躬身道:“两位阁老都在呀!”随即挺直身子,正色道:“万岁爷口谕。” 韩?、钱龙锡急忙起身跪倒。

“兵部尚书梁廷栋仰体圣心,替朕分忧,自请审讯袁崇焕,阁臣拟旨。”

韩?、钱龙锡暗忖:这是刑部的职责,怎么竟交与兵部?梁廷栋在辽东时,便与袁崇焕有隙,若他來审讯,想必凶多吉少了。曹化淳何等机灵聪慧,见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嘻嘻笑道:“兵部有了袁崇焕通敌的实据,万岁爷自然允了,哪个不想立功!”

“什么?梁廷栋有了实据?”二人大吃一惊。

“是人证,小的本不该说的。”曹化淳眨眨眼睛,“不过,此事终瞒不得阁臣,两位阁老平素极看顾小的,小的总要报答不是?”说着左右看了一遍,压低声音道:“那人是袁崇焕的同乡,自幼在一块儿玩大的知己。听说就为了一个总兵的职位……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小的告退了,这会儿万岁爷那边儿人手少。”拱一拱手,转身走了。

“首揆大人,你可要救崇焕呀!”钱龙锡浑身冰冷,禁不住哆嗦起來。

韩?长长叹出一口气來,闷声道:“怎么救?我身为他的座主,难辞其咎,也不方便说话。那人是谁?怎的如此丧尽天良!”

“想必是谢尚政。众将之中只有他一人与崇焕属总角之交。”

韩?心下大疑,急问道:“他怎么到的城中,与梁廷栋交结在一起呢?”钱龙锡木然无语,只将头慢慢转动了几下,看來也不知内情。

第二卷 燕山云冷 破东林奸佞做阁老 毁长城大帅遭剐刑

西市四周早已水泄不通,成千上万的人群不顾持枪兵丁的呵斥,潮水般地向前拥挤,将他团团围住,拾起地上的瓦石掷击,不住地叫骂。到了刑场,袁崇焕被推搡下了囚车,近前的人们大吐口水,伸拳出脚,雨点般地打在他身上。他手足都被铁链牢牢缚住,不能抵御躲避,也不想抵御躲避,闭目踉跄而行。霎时,整齐的布袍、头发、胡须散乱不堪……

谢尚政出卖袁崇焕一事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他俩本是同乡,自幼在一起玩耍,习学文词武艺,后來谢尚政弃文专意习武,到了万历四十六年才中了武举,一直并不得意。明朝本有重文贱武的习气,武举若要授予官职,需有军功才行。他与袁崇焕情交莫逆,袁崇焕升任兵备佥事,到了山海关,第一个上奏章保荐他,一步步提拔他升到参将,成为心腹爱将,几乎时刻不离左右,但职位却在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等人之下。谢尚政本想凭着与袁崇焕多年的交情而不次升迁,可不料袁崇焕却公私分明,悬望已久,未能如愿,常有怨言。袁崇焕斩杀毛文龙后,谢尚政自恃功高,几次暗示要做个总兵,袁崇焕并不理会,反而规劝了他一番。他心里一冷,竟起解甲回乡的念头,却暗叹仗剑出关,布衣归家,囊中的银子也攒得不多几两,实在羞见故乡人,便暗中贪墨克扣粮饷,被袁崇焕发觉,谢尚政痛哭流涕,悔恨不已。袁崇焕思忖良久,命他尽快补上亏空,如何处罚以后再议。谢尚政心里暗暗叫苦,银子早已流水般地出去了,哪里还补得上?心下为难,闷闷地应了下來。不想接到皇太极入关的警报,袁崇焕暂将此事放到了一边,率军入关。袁崇焕下狱,谢尚政有心搭救,意在堵住袁崇焕的嘴,从轻发落,想起新任兵部尚书粱廷栋曾在辽东任职,与自己颇有些交情,便偷偷入城,递上三千两的银票,求他讲情。

粱廷栋随手将银票夹在一册书里,示意他坐下细说,听了大略,冷笑几声,说道:“这样袁崇焕便会饶过你么?”

谢尚政迟疑道:“人心换人心么?再说卑职与他自小在一起,他、他竟如此狠心么?”

“你真是个老实人。有沒有这么狠心,我不好说,只是这么多年你才是个四品参将,他对得住乡党死士么?” 粱廷栋见他默然无语,笑道:“其实地上的路多得是,何必一条道走到黑?识时务者为英雄,要懂得权变才好呀!”

“大人说的是……”谢尚政揣摩着他话中的意思,不敢贸然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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