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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170节

“弢武,我明白你的心思。我在陕西多年了,各处的风土也略有耳闻。对付陕西民变,非剿即抚,从私心來讲,我是赞同招抚的,剿只是一时之策,终是为了安民,还能年年剿下去,代代剿下去?剿是树威,抚属施恩,如今不得不恩威并施。只知一个剿字,杀人无数,那我等与草寇何异?官军不能护民,百姓还有什么安居乐业的盼头?造反是个死,守在家里也是个死,自然是越剿贼寇越多了。”洪承畴目光深邃,慢声细语地说道:“孟子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咱们不管百姓领不领情,是给他们一个盼头,想着安居的人越多,事情越好办。总不能救山火似的,东扑西灭,忙个不停,火却终究不灭。”

“大人是要立个榜样,给各地的百姓看看?”

洪承畴点头道:“百姓向着朝廷的心多了,从贼之心自然就少了。眼下是难一些,再捱些日子,等收了新麦,难关差不多算是度过了。这是我草拟的请粮折子,你看看吧!”他从怀里取出折子,递到杜文焕面前。

杜文焕双手接过,展开拜读,赞佩道:“洪军门,您可真是胆大,上任伊始,先是为杨鹤喊冤求情,那折子还沒音讯,接着伸手要饷银二十万,还想明年截留陕西税银二十万。当年的袁崇焕也沒有这等口气。您说说,这天下的总督也不在少数,还有比您胆儿大的么?皇上能准?”

洪承畴呵呵一笑,说道:“你是说本军门忒张狂了?不张狂不行呀!前面的杨修龄就是前车之鉴呐!抚局之败,就败在沒银子安置流贼,以致旋抚旋叛啊!三边总督不可谓不位高权重,可眼下内少及时之饷,外乏应手之援,若非亟增大兵,措大饷,为一劳永逸之计,恐官军奔于东,而贼驰于西,糜饷劳师,成了长年难了之局。那我这个总督就当到头了。”

杜文焕平日只知上阵提刀冲杀,哪里体会过这些道理?一时听得心惊肉跳,合掌道:“但愿皇上能体味大人这番苦心,准了这折子。”

“给得多,要得也多呀!我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若有丝毫大意,便脱不了灭顶之灾呀!”洪承畴垂下眼睑,犹如老僧入定一般,调息了片刻,睁开两眼,拱手道:“皇恩高厚,惟有鞠躬尽瘁,早日荡平贼寇,才好上慰圣心啊!”

“文焕愿追随大人,誓死杀贼!”

“好,好!”洪承畴嘉许一番,才说:“如今陕西境内只剩下一个王嘉胤,盘踞在陕西、山西交界的府谷、河曲一带,大军征剿,逼得急了,他逃入山西焚掠;官兵一退,他又攻抢延安、庆阳等地,当真狡猾无比。”

“王嘉胤手下不少部众做过边兵,熟知官军底细,数次征剿,无功而返,他却日益做大了,号称有三万余人,闯王高迎祥、西营八大王张献忠、闯将李自成等大批干将,并任王自用为左丞相兼军师,白玉柱为右丞相,野心勃勃,不可小觑。”

“我早有除去他的打算,只是担心他四处流窜,避实击虚,老是在山沟里绕圈子,不免有狮子搏兔之憾,不等发力,又给他逃了。”洪承畴耸起两道长眉毛,说道:“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延绥东路总兵尤世禄、副总兵曹文诏,山西总兵魏云申三路官兵向河曲进剿,将王嘉胤逼得向东南逃窜,驻扎在阳城一带,虽有吾圣山、香山、伊侯山、大尖山、方山、岳城山、晋普山等可为屏障,易于藏身,但他手下只有王自用、白玉柱两营人马,曹文诏正在率兵尾随追杀,断了他回府谷、河曲的后路,真是天赐良机,你可有胆略长途奔袭?”

洪承畴正要密授机宜,忽听院内一阵喧哗,王辅国小跑进來,禀道:“外面一个自称张王氏的老太婆肩背一个大口袋,吵着要见大人,怎么也拦不住,已闯到二门了。”

“什么事?”

“她说给大人送粮來了。”

“哦?”洪承畴忽地站起身,朝外急走道:“混账东西,怎么还要阻拦她!”

刚出屋门,就见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婆站在二门外,哀求道:“小哥,就让我老婆子进去,见见洪军门,我沒有坏心呀!”

“不行!大人正忙着军中大事,哪有闲功夫见你这老东……”守门的兵卒正在唾沫飞溅地呵斥,却听背后脚步声响,洪承畴已大步走去,和声问道:“婆婆有什么事要找我洪某?”

“洪军门!”那老太婆迈上台阶,想是口袋背得久了,踉跄几下,险些摔倒,她将口袋放在地下,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颤声说:“我给洪军门送粮食來了!”

洪承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摆手道:“我看你年纪老迈,面有菜色,日子想必也过得艰难,怎好要你的粮食?”

那老太婆凄凉地一笑,说道:“不瞒大人说,我老婆子这点粮食是留作种子的,都是上好的河道黄米。我本來一家五口,可媳妇遭山贼**上了吊,女儿给他们掳走了,儿子气愤不过,去投了曹将军。我在家里守着小孙子,盼着能有一天他们回來团聚。谁想小孙子转眼间竟给人抱走了,我怕他给人吃了,取了种粮去换,可早已沒了胳膊大腿……我还留着这种粮有什么用?我那苦命的孙子呀!”她再也忍不住悲伤,放声大哭起來。

第三卷 风雨江南 赈饥民老妪输粟米 设内应骁将擒寇贼(二)

洪承畴听得心里一阵冰冷,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都是书上读來的惨剧,不想今日竟会亲耳听说。他提起口袋,伸手抓出一小把,交给***道:“给我好生放妥,记住切不可教百姓无望。”随后他将口袋往地上一掼,咬牙道:“杜总兵,本军门就将这袋黄米送与你做军粮,望你戮力杀贼,将王嘉胤一鼓剿灭!”

“卑职将这些黄米给每个兵卒分上几粒,决不负大人重托。”

“我只能多拨给你两日的军粮。”

杜文焕一抚剑柄道:“大人宽心。此地到山西,一路多山岭,常有野兽出沒,卑职选数名弓箭手打些山羊、野鸡,不难充饥,就是杀马而食,也不会掳掠地方。”

老太婆问道:“这位军爷若是见到曹将军,给我那孩儿捎个口信,教他好生杀贼,不要记挂家里。”

“你那儿子名唤什么?”

老太婆絮叨道:“大名张立位,花了十文钱请先生起的。小名狗剩儿,是他爹起的。”

宁塞到阳城有**百的路程,杜文焕带领一千人马走了十天,才抵达阳城。阳城本是多山的地方,巍巍八百里太行,绵延晋冀豫三省,横亘境内,又有王屋、中条二山自西向东汇來,三山在此交汇,造就无数奇峰、秀谷、幽涧,山岭陡峻,云海浩瀚,瞬息而变,气象万千。王嘉胤的老营驻扎在龙王山下,面临着丹河,依山建寨,易守难攻。随后赶來的曹文诏见王嘉胤派人守住险要之处,情知急切难下,却又不甘心空手而返,便在丹河对面扎下营盘,两相对峙,借机休整士卒,伺机攻打山寨。

王嘉胤得知曹文诏立起了大营,似有相持之意,急召手下众头目商议。右丞相白玉柱道:“不管谁來,咱还是一个字‘走’,钻到山沟里,教官军追不上,找不着。”

军师王自用道:“此地便是太行山南麓,不如将人马拉到太行山上,建起山寨,修筑关隘,做个自在逍遥快活王,岂不胜过终日东奔西逃的。八百里太行山,官军要围剿也难。”

一个高大威猛的黄脸汉子叫嚷着闯进來,呼喝道:“怕什么,打他奶奶的!曹文诏这个孤魂,竟要附体怎的?这般穷追不舍!大当家的,咱带手下人马与他拼个死活,看他厉害还是咱厉害?”

王嘉胤只听声音便知道來人是绰号黄虎的张献忠,笑道:“你就是这火爆脾气,总愿意猛打硬拼,用兵不是打群架,还要讲究些韬略兵法。”

一身白袍的高迎祥大步进來,抱拳施礼,他身后跟着方面宽额、神态凛凛的李自成,他们二人与张献忠自王左挂被杀后,一齐转投到了王嘉胤手下。他环视众人一眼,点头道:“大当家的所言有理,曹文诏骁勇异常,手下多是惯于厮杀的精兵,孤军尾随,必是有备而來,应先避其锋芒。”

张献忠性情暴躁,哪里听得进去,摇头道:“我张献忠从來沒做过缩头乌龟,眼见人家找上门來,却吓得躲起來不敢出战!”

“曹文诏既然赶來,必是想要与咱们决斗,你这等心急,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王自用翻着两眼,见张献忠紧闭着宽大的下巴,蜡黄的脸色因发怒才有了一丝血色,想着如何劝说他。

张献忠却嚷道:“老百姓编了两句歌谣,说什么‘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军师想必怕了曹文诏,咱却不怕他!不信这个邪,今日便与他痛痛快快地斗上一场。”

李自成一拍张献忠的胸膛道:“想与曹文诏争个高低,出出心中的恶气,法子多的是,何必非要用蛮力气呢?”

“你有什么好法子?”

“只在高处摆好酒宴,一边吃酒一边看山景,不愁曹文诏不退。”

“哪里会这等容易!曹文诏大老远地追到这里,岂能善罢甘休?你不要调笑了。”张献忠颇不以为然。

李自成说道:“曹文诏追得如此急,必是沒带多少辎重,远來少粮,利在速战,咱们却坚守不出,看他粮食够用几天?一沒粮草,二无援军,他武艺再高强,也沒了用武之地,必然不战自退,还用你费力么?”

张献忠当胸一拳,笑道:“还是你的点子多,这回可要将曹文诏的鼻子气歪了。”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登时欢笑起來,商量着在哪里摆酒。一个探子飞跑进來,禀报道:“大王,又有一队明军向龙王山而來,距此不过十里。”

“是哪路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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