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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201节

“唔,这首《西江月》写得朗朗上口。想高杰与闯贼同乡,又夺了闯贼的妻子邢氏,自然熟知晓闯贼容貌。诸位务必记清楚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洪承畴估计已近戌时,军情紧急,不敢耽搁,即刻散帐,孙传庭率领部将奔回驻地,自己也带着一群幕僚和亲随驰归大营。

月色苍茫,寒星微明。精兵在前,老营拖后,李自成的大队人马出了山口,前哨进入了一道深长的狭谷。他看了兵士捡回來的塘报,清兵内犯京畿,洪承畴、孙传庭北上勤王,那潼关自然就只剩下丁启睿的本部人马。他由秦入豫,由豫入秦,数次经潼关左右出入,潼关山川形势了然于胸,潼关所以有险可恃,不过依仗禁沟和十二连城。禁沟南起秦岭蒿岔峪口,北至潼关城南的石门关,由此突袭潼关,不易给官军发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十二连城城墙高厚,宛如一道天然屏障,东西横亘,截断了南北通路。他看着谷中荆棘丛生,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马蹄声、脚步声和枪刀剑戟碰击之声,在寒风中飘荡,担心官军在此设伏,命令大队人马远远跟随在前哨后面,三三两两,络绎而行,并派出哨探不时到两边山头查看。天色放亮,人马渐渐出了峡谷,前面隐约现出大片的山丘,连绵起伏,好似一大堆出笼的馒头,并不险峻,这里便是潼关南原。他暗暗舒了一口气,勒马跑上道旁的土岗眺望,依稀可以看到潼关城了。清晨尤其是隆冬季节的清晨,实在是劫城最佳的时刻,人们大多还懒在温暖的被窝里,睡意朦胧。他想着人马接连征战数月,沒有地方好好休整,又赶上瘟疫流行,死伤甚众,能在潼关城中吃上几顿饱饭,也好振奋一下士气。正在思谋,忽听前面一声炮响,震天动地,随即传來阵阵喊杀声和密如连珠的炮声。

“不好,中了埋伏!”李自成猝不及防,知道众寡悬殊,身后又有曹变蛟、贺人龙尾随追击,不敢恋战,只得拼死向潼关城猛攻。城上官军居高临下,火炮、弓弩齐发,李自成的人马登时溃不成军。此时,城头上竖起一杆大纛旗,随风舒卷,斗大的“洪”字飘鼓起來,甚是醒目。李自成禁不住暗吃一惊,低叫道:“啊呀,洪承畴果然沒走!”

孙传庭身披重甲,头戴金盔,立马高冈,远远望见李自成的人马前队游鱼入釜般地进了伏击圈内,鞭梢一挥,炮手点燃号炮,霎时伏兵四起。“随我杀贼!”孙传庭大吼一声,横刀跃马,直冲下去,在谷底截住厮杀。围追在后的曹变蛟听见前边炮响,杀声骤起,催动军马赶來,左光先居右,贺人龙在左,一齐杀到。箭如飞蝗,官军大呼着“活捉闯贼”,潮水一般蜂拥而來,将李自成和等人团团围住。李自成进退无路,挥剑拼死一搏。官军人数颇众,骑兵在前冲击,步卒随后厮杀,一场混战,将李自成等人冲散,分割包围,使之各自为战,不能相顾。李自成拍马舞剑,往來冲突,纵横驰骋,饶是骁勇善战,但到处是官军,看着“闯”字大旗追杀围堵,李自成身边数百个亲随,人单势孤,一时难以摆脱。一阵箭雨射來,他急忙俯身在马鞍上,但听身边的亲随纷纷坠马,“闯”字大旗倒落尘埃,给那些惊马腾踏,扬起几块布片,深秋残叶般地在寒风中飘落。无数官军将他们围困在核心,左冲右闯,都给刀丛枪林逼退,李自成焦躁万分,正在危急,忽见官军背后一阵骚乱,旋风般卷过來一支人马,当先一人手舞两把大砍刀,正是勇将刘宗敏。二人合在一处,往外冲杀,撕开一条血路朝西南方向逃走。听着后面的追兵渐渐远了,李自成勒住马头,问道:“老营怎样了?”

“都完了!”刘宗敏一声哀叹,“沒有战死,也会落入孙传庭之手。”

李自成默然无语,两眼扫过身边仅存的十八骑,嘶哑者声音道:“走,咱们躲入商洛山去!”

黄昏时分,南原各处的厮杀都已停止,满山遍野都是刀枪、旌旗和尸体。孙传庭不及吃晚饭,通令三军,连夜打扫战场,辨认死尸,搜寻李自成等匪首元凶的下落。兵丁们点燃火把,仔细辨识,花了一个多时辰,也沒找到李自成的踪影。孙传庭刚回到大帐,想着边吃晚饭,边等候喜讯,却听帐外一声高喊:“制台大人到----”沒等孙传庭出帐恭迎,洪承畴疾步跨了进來。洪承畴含笑朝躬着身子的孙传庭拱拱手道:“白谷兄辛苦了,晚饭尚未用过吧!”

“不敢言劳,大人辛苦。”

等洪承畴坐下,孙传庭才跟着坐了,等众人退出帐外,他欠身问道:“大人乘着夜色亲來敝营,可是急等闯贼的消息?”

“闯贼下落不明,确实令人心焦。不过他经此重创,即便漏网,要想恢复从前的声势,也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暂且可将他放置一旁,率师勤王,刻不容缓呀!”

“只是闯贼不知死活,卑职难以甘心,不如留下卑职仔细搜寻,必要将他生擒或斩杀。”

“方才我刚接到兵部十万火急檄文,严令启程,违拗不得呀!白谷兄,你是个世事透彻通达、熟知权变的人,闯贼固是重要,但终究比不过皇上。这般火烧眉毛的当口儿,君父有难,咱们做臣子的惟有赴汤蹈火,若一味逗留拖延,皇上那里实在不好剖白交待。”

“那谁來收拾残局?”李自成生死不明,不弄个水落石出,孙传庭有些舍不得离开陕西。

“关中治安及查明巨贼下落,可交付潼关兵备道丁启睿。”

“这……”眼看大功垂成,自己却不能善终其事,孙传庭实在不甘心,但洪承畴话说得很重,又是推心置腹的金石良言,一时无从辩驳,他心中郁闷异常。

洪承畴虽戎马倥骢十余年,但毕竟是两榜出身,官场历练多年,阅人无数,如何不知他此时的心境,长喟一声,徐徐说道:“白谷兄,不瞒你说,此次北上勤王,本部院心中有些异样,其中滋味你或许体味得出來。”

“大人请明言。”

“唉!本部院觉得怕是回不了西安了。”

“此话怎讲?”

洪承畴起身踱步不止,许久才咬牙说出两个字:“出关。”

“大人要远赴辽东?”

“白谷兄,你想中原贼寇扫灭,你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必是攘除外患,征讨后金了。”

“大人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朝廷还沒有旨意,但依皇上的秉性,决不会容忍后金三番五次地入关侵扰。”洪承畴摇摇头。

“卑职也要到辽东么?”

“白谷兄是难得的帅才,就是皇上沒有旨意,本部院也准备举荐。辽东正是用人之际,少得正是知兵善战之人呀!”

孙传庭登时深觉知遇,慷慨应道:“卑职随大人驰援京师。”

第四卷 独上高楼 李自成遭伏遁商洛 洪承畴奉诏入蓟辽(二)

次日,洪承畴、孙传庭二人不及休整兵马,孙传庭为前队,洪承畴随后,各率人马即刻取道北上。途中不断有兵部塘报传來,头一份塘报就说高起潜在卢沟桥失利。孙传庭进了河北地界,接到第二份塘报,知道卢象升战死蒿水桥。他不敢怠慢,率精兵三千昼夜急进,离京师还有二十里扎下营盘。崇祯得到陕西援军赶到的消息,擢升孙传庭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替卢象升总督各路援军,并赐尚方剑。

清兵四次深入京畿,三次直逼北京城下,乘胜横扫畿南几十个州县,又突入山东,攻克济南,德王朱由枢被俘,布政使张秉文,副使邓谦济、周之训,知府苟好善被杀,济南城被焚掠一空,城内外积尸十三万,马踏中原千里,如入无人之境。崇祯每次想起都羞愧交加,恨得暗自切齿,几次召大学士杨嗣昌到乾清宫商议对策。多次的召对使杨嗣昌更能体味崇祯的心思,他深知内贼虽需小心防范,但如今李自成潼关新败,无论生死与否,仓促之间再也不会兴风作浪,张献忠、罗汝才等人又都给熊文灿招降,中原只剩十几个不甚知名的小股流寇,已属疮痍之疾,东虏便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刻意中兴,此时断不会再言抚策的,再说和议密谋已有人风闻,满城百姓也纷纷谈论,人心不可违呀!他试探着举荐洪承畴挟破贼军威,总督蓟、辽,出关对付清兵,新任陕西、三边总督由洪承畴举荐,崇祯思虑片刻,便准了。周皇后与田贵妃和好如初,虽经丧子之痛,但田贵妃在承乾宫夜夜承欢。中原匪患虽未敢说根除,李自成的生死,洪承畴报捷的折子有些含糊其辞,只说正在加紧搜缉,而孙传庭却连章奏捷,声称闯贼全军覆灭,非俘即亡。两家抵牾,使他对李自成已死心存疑虑,但潼关一战毕竟是十年以來不曾有过的大捷,数年剿贼算是有了暂结之局,用兵辽东的时机到了。他得知洪承畴将到京师西南的良乡,特命杨嗣昌代为郊劳。等击退满清鞑子后,与孙传庭一起入京陛见。清兵此次入关,依然是意在骚扰,无意略地,一经饱掠,便出青山口北还。京师虽又经一次磨难浩劫,但庆幸并无大恙,不过一场虚惊。

洪承畴耳目极多,杨嗣昌未到良乡,他已扎下大营,远远赶來迎接。洪承畴当年在杨鹤麾下就已闻杨嗣昌之名,知道他博涉文籍,工于笔札,诗文奇崛,富有辩才,却一直不曾谋面。张凤翼死后,正丁忧在家的杨嗣昌被夺情起复为兵部尚书。他到任后上的奏折《敬陈安内第一要务疏》写得不同凡响,洪承畴读到后曾为之击节赞赏。他还记得奏折中的几句名言,必先安内然后方可攘外,必先足食然后方可足兵,必先保民然后方可荡寇,佩服杨嗣昌的远见卓识,何况杨嗣昌以东阁大学士掌理兵部,又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今后仰仗之处还多,自然不敢轻慢。上次皇上驾临良乡亲劳大军,因自己掩饰不住骄矜之色,吃了大亏,若不是贼寇蜂起横行,要想官复原职都不知是什么年月了,晋封宫保挂兵部尚书衔怎敢奢望?君子不二过呀!洪承畴不断告诫着自己,他看见马上得杨嗣昌年纪与自己相若,面皮白净,颌下漆黑的长须丝毫不乱,跑了几十里的路,大红一品仙鹤补服依然显得整洁,心里顿生好感。杨嗣昌因他是父亲旧部,又见他洵然一派儒将之风,大起惺惺相惜之意。二人寒暄着,在礼炮声中步入大帐,洪承畴跪接了圣旨,将杨嗣昌让向黑漆貔貅屏风前面的虎皮金交椅。杨嗣昌笑着推辞道:“九老,学生虽忝居阁中,却也知晓军中法纪,自古虎不离山,帅不离位,莫要谦让了,还是你來坐才是。就像朝中站班,乱不得呀!”

洪承畴打躬道:“如此就不客套了。”他先命人给杨嗣昌在上首设好了座席,才稳稳坐了,喊道:“來人!阁老不辞劳苦,代圣天子出城劳军,传令参将以上入帐参拜。”

杨嗣昌摆手道:“莫急,莫急!学生还有几句话要与九老抵掌相谈。”

洪承畴挥退众人,不等杨嗣昌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阁老说的可是关涉辽东?”

“不错。”杨嗣昌莞尔一笑。

“阁老,此时出兵辽东似嫌尚早,李自成生死不明,张献忠、罗汝才等人未必真降,若尽撤中原之兵,岂不是给了流贼喘息之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流贼气焰复张,再行扑灭可就难了。如今东虏已退走关外,京畿无忧,中原不可久虚,还应乘胜追击,剿灭流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分心两顾,不能专办一事,左支右绌,实在是兵家大忌呀!”

“剿兵难撤,敌国生心,要绝了东虏入关之心,必要有雄师拱卫京畿。内患初靖,满清为我之敌,与流贼不同,只可战,不可和,和则怯敌,实在有损皇上圣德呀!”

“九边绵延将近万里,关隘无数,难以个个守得牢固,东虏铁骑往來飘忽迅急,不教他们入关,怕是沒有这个把握。当年袁崇焕守住了宁远、山海关一线,可却阻止不了东虏自西边进犯。”

杨嗣昌压低声音道:“皇上有意趁流贼蛰伏之机,一举剪灭东虏。”

“那就更难啦!长途征伐,关山万里,急切之间,如何得手?卑职不才,可不敢冒如此的风险呀!”

“九老是先父的旧属,我不用瞒你。皇上心意已决,不要再争辩了,何必惹皇上不快呢!”

“卑职担心皇上按期责功,交不了差呀!”洪承畴面色沉郁,忧心忡忡。

“你且宽心,只要学生在阁一日,皇上那里必代你剖白。”

“多谢阁老。自古未有朝中无内援而外将立功者,有阁老这句话,卑职就放心了。”洪承畴离席长长一揖,“卑职蒙皇上知遇大恩,理应整顿关外军务,替皇上稍解东顾之忧,但有两件事需请旨恩准。”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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