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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 第73节

袁崇焕嘿然无语,半晌才叹道:“弟也颇担忧,只是要五年平辽,顾不得许多了。”

许誉卿苦笑道:“内有谗臣,外难立功。袁兄长于治兵而拙于谋身,走得是一步险招呀!”

袁崇焕怃然道:“弟当年有专疏上奏先帝,些许话语记忆犹新,‘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任劳则必召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著,罪不大则功不成。谤书盈箧,毁言日至,从古已然,唯圣明与廷臣终始之。’朝中若有人专意相对,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皇上圣明,是非厘然,为小弟解脱。”

许誉卿摇头道:“皇上圣明,但也不会事事如兄所愿。兄深入辽东,万里之遥,君臣如何相知?一旦圣眷有失,祸当不测。袁兄慎之!”

袁崇焕愤恨道:“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平台召对,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弟若能一雪国耻,丹心汗青,虽死何憾?如兄所言,祸起萧墙,而致五年复辽不成,弟无可奈何,却也羞见江东父老,生不如死。尽人事而听天命,事犹不成,亡我者天也,非战之罪。”

许誉卿大笑几声,用竹筷敲击酒坛,砰啪作响,吟唱道:“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哈哈哈,这登临意么,普天之下竟无一人领会得,却也可笑!”捧坛又喝,接唱道:“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英雄泪?有朝一日,督师泪作倾盆,可有红巾翠袖为你擦拭么?”

袁崇焕也觉心中不胜悲凉,想起宁锦大捷,被魏忠贤冒功,又遭阉党弹劾,受讥一味暮气,不得已解甲回籍,辽东边事一再蹉跎,“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几乎落下泪來,叹道:“边衅久开终是定,室戈方操几时休!”仰头痛饮,喝得汁浆淋漓,溅洒得桌上点点滴滴,有如暮春一地的落红。二人各用衣袖擦拭脸腮,相视大笑。

“嘭嘭嘭”一连几声拍门,不容呼进,门外闯入一个大汉,不住声地叫道:“老爷,老爷,出大事了。”

袁崇焕见佘义士慌张闯入,倏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许誉卿举着的酒坛停在嘴边,不饮也不放下,两眼紧紧盯着佘义士。

佘义士道:“小的也不知端的。钱阁老命小的跑來禀报,只说宁远兵变了,皇上有旨命老爷速赴宁远,教老爷快回。”

“坏我大计!”袁崇焕暴喝一声,拍案而起,桌上的酒坛经不住这一拍之力,摇晃起來,直坠而下,哗啦一声,摔成几片,金黄的酒浆流了一地。

第二卷 燕山云冷 欠粮饷乱兵擒主帅 问方略驿站访元戎

话刚出口,便听屋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我说此人靠不住,果然如此。方才校场上便胡言乱语,不是人多早一刀将这个软骨头杀了,省得背地里出卖弟兄。”话音甫落,嗖地一箭透窗射來,杨正朝大叫一声仆倒在地。袁崇焕急忙一口吹熄了灯火,闪身躲避。郭广大喝一声:“拿刺客!”院外脚步一阵纷沓,随即刀剑相击,呼喊不断,整座巡抚衙门登时乱作一团。

宁远城南临渤海湾,北依山丘,东西南北各长一里半有余,城墙外包砌青砖,内用石块砌成。墙高三丈二尺,底宽两丈,上宽一丈六尺,城头的女墙高至六尺。城墙四面各辟有城门,外有半圆形瓮城,以护城门。城墙四角设角台,东南角台上建有魁星楼。城池高大结实,城门上的箭楼,重檐高耸,气势雄伟壮观。城内东西、南北街十字相交,钟鼓楼端居正中,紫墙青瓦,重檐高耸,气势巍峨,方型城堡式楼座,十字券洞,构成东西南北通道,最上一层正中高悬着新镌的匾额,大书辽东重镇四个金字。钟鼓楼与南城门之间,铺成青石甬路,太平钱庄、盛世楼几家商号生意甚是兴隆。钟鼓楼往北不远有一片高大的青砖瓦房,坐北朝南,门前石狮雄峙,立有直入云霄的旗杆,东西各建辕门,山墙高大,这便是设在宁远的辽东巡抚衙门。辽东巡抚毕自肃正在书房捧着准备上奏对案沉吟,不住叹气道:“哎!疏本上了几道,至今却仍不见粮饷,都四个月了,户部竟这等难么?”起身踱步,几个來回,咬牙道:“若再无粮饷解到,已是死路了,哪里还顾得什么情面?”急急地濡了笔在疏本上添写道:“群情已愤,祸乱已迫。近日又有匿名揭贴在宁远鼓楼前,倘诸军共为,臣与饷司粮厅庸得保有首领乎?关门一重之藩篱,再令决裂大坏,主计者既不为诸臣身家惜,独不为朝廷封疆计乎?”掷笔在案,余怒未息,自语道:“误粮饷即是误国,这兵败失城的罪名哪个担待得起?”

已是定更时分,白日的暑气消散殆尽,夜风竟有一丝凉意,几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摸到衙门的墙边,搭着人梯轻身而入,循着灯光而來。“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如此乱闯!”毕自肃恼怒地喝问。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为首的蒙面人道:“噤声!我等是什么人,到时自然会告诉你,走吧!”

“去哪里?”毕自肃并不畏惧,在辽东多年,他见惯了刀枪死亡。

“鼓楼。”

“我知道你们迟早要來,粮饷不到你们便会到。”毕自肃并不挣扎,任凭他们绑了,塞了嘴巴。

鼓楼前灯笼火把亮成一片,几十个手持刀枪的士卒站在楼前,毕自肃远远看见楼前几根粗大的木柱上已绑着三个人,定睛细看,赫然是宁远总兵朱梅、推官苏涵淳、州同知张世荣,个个衣衫破败,满身血污,不由面色一阵惨白。众士卒七手八脚将他推过去依样绑了,便在一旁生起篝火,吃酒取乐。天已大亮,才将四人口中的破布取出,挨个审问。

朱梅想是憋得久了,大吸几口,竟连咳几声,惨笑道:“巡抚大人,沒想到你也要遭此毒手。”

毕自肃见他喘得如牛一般,知他气喘的旧病又发作了,关切道:“觉得心口如何?”

朱梅摇头道:“有如一团烂棉花堵了,气息总是不够用。哎!大人替卑职上了乞休的本章,卑职正等得心焦,时刻盼着回籍安享几年清福,看來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这把老骨头埋在辽东也好。”一连说了几句话,朱梅脸已憋得紫黑,如酱猪肝一般,满脸的悲凉之色。

旁边的士卒啐道:“朱梅,你这龟孙子,病得要死,却不忘侵吞粮饷。格老子的,你晓得买房置地讨小妾回家养老,爷爷们舞刀弄枪地玩儿命,却连饭也沒的吃,不教爷爷们活,爷爷们也放你不过!”刷地又是一鞭子打下去。

毕自肃气得须发戟张,厉声喝道:“住手!朱总兵身染沉疴,如何经得起这般的鞭打?”

那人嘿嘿冷笑着走过來道:“毕自肃,老狗嘴里岂会吐出象牙來?你身为辽东巡抚,就是辽东的土皇帝,这三个龟孙子都受你节制。快说!他们克扣的粮饷送了你多少?”

唰唰两鞭打在毕自肃身上,夏日衣单,鞭鞭见血,毕自肃疼得浑身颤抖,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怎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污口害人?我毕自肃生与孔孟为邻,自幼读圣人书,便知忠君报国,朝廷俸禄虽薄,不义之财却丝毫不取,哪里有什么克扣粮饷之事?”

“你这老狗牙齿倒还伶俐,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若不是你们这等狗官克扣,军中何致缺饷四月?得了好处还要脸面,我等的肚皮哪个來管?”那人冷笑着,甩手一鞭打在毕自肃脸上,登时隆起一道血痕,鲜血顺腮而流。

朱梅嘶哑着喊道:“杨正朝,你这狗头!此事不关抚台大人,大人四月前已上本请粮,不惜得罪朝中权贵,谁知你、你们竟这般恩将仇报。”

杨正朝哼了一声,转身对后面十几个同伙儿道:“大伙儿听到沒有?这狗官说什么四月前便为我等向朝廷请粮,如何今日还沒到?这些狗官哪里有什么仁慈的心肠,说什么为我等请粮饷,哼!想是为他们自家讨要的吧!若沒粮饷他们克扣什么?终不成也似咱们一般饿肚皮么?却拿虚言假情來哄谁?张思顺,咱累了,你且來打这狗官几鞭,出出怨气!”

张思顺上前接了鞭子,不由分说,各自打了几鞭,气咻咻地说:“直娘贼,老子们不战死在沙场,却要饿死在你们这些狗官手里,今儿个老子倒要看看哪个先死!”

毕自肃长叹一声,说道:“请饷的奏章我四月前已上奏朝廷,无奈户部一直未曾解发,近四个月來,你们可曾见得一辆粮车來过?我毕自肃一生清白,此心可比日月。”

张思顺听了,心下踌躇,望望身后的弟兄,一个瘦高个子的士卒疾步过來道:“大人所言不假,我等确实不曾见过朝廷的粮车來过,但小的却见过粮车在深宅大院中出入,那粮食是哪里來的?”

毕自肃道:“商人屯积居奇在所难免,若无商家,军粮所缺更多。”

那人道:“不是商人,却是官人。商家公平买卖,各凭所愿,怪他何來?”

“什么官人?”

那人往旁边一指道:“便是州通判张世荣这狗贼!昨夜我等巡城,见他宅院后门暗开,许多粮车出出入入,便在暗中窥探,原來这狗官竟将克扣的军粮高价卖与商家,一斤白米竟要一钱银子。我等十几个巡城弟兄不及回营禀报,碰到推官苏涵淳,请他一齐去看了,求他做主,不料这厮却要将我等弟兄拳打脚踢,好生喝骂,还威吓我等若走漏半点风声,便将我等缉拿下狱,好生可恨!若再不反,如何出得了胸中的这口恶气?张大哥,将鞭子给小弟。”

张思顺笑道:“伍老弟,可悠着点儿,你那瘦猴似的身板儿,莫要闪折了腰!”

那人一把将鞭子抢过,不服道:“咱伍应元摸爬滚打了几年,鞑子也杀过无数,何曾熊包过一回?”

“哥哥是怕你听话惯了,见官便腿颤腰软,使不出力气來。”

“哥哥且瞧着,好官咱敬他服他,却也不曾怕过,这等贪官自是不在话下了。先打张世荣这狗贼,一斤粮食抽一鞭子,若要不打,一鞭子换一斤粮食也行,咱倒要看他忍到何时?”

“这些狗官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将银子看得比人都金贵,他哪里会轻易拿來赎买?” 张思顺负手胸前,看一眼杨正朝,不住地撺掇。

“那就看是他的皮肉结实,还是咱的鞭子重了。” 伍应元唰唰几鞭,专打两肋两股,痛不可当,张世荣杀猪也似的嚎叫,哭道:“你且住手,有话好说。粮食我又沒带在身上,若是将我打死更换不成粮食了。”背后众士卒纷纷喝骂道:“这厮嘴硬,死到临头,还敢用言语要挟不成?”

伍应元却不急不恼,问道:“大爷便沒名字么?什么你呀我的,咱为何要听你的?偏要再打!”

“不要打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來,众人回头去看,见不知何时已停了一乘凉轿,轿上下來一个艳装的丽人,來到楼前拜道:“妾身是张同知的如夫人,求军爷不要再打了,妾身认捐就是。” 说罢,眼泪汪汪地看着浑身血污的张世荣,哭道:“老爷受苦了。”

张世荣跺脚道:“嘿!你來做什么,抛头露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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