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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生活 第106节

  “文森特,别欺骗自己。发病一定会来的。你的神经系统每三个月出现一次危机。如果你的幻觉不是宗教的,就一定会是别的。”

  “如果我有别的幻觉,医生,我就叫舍弟把我带走。”

  “好的,文森特。”

  春季的真正第一天,他回到工作室作画。他再~次描绘窗外的景色,一片耕过的布满黄色麦根的田地。他以紫色的耕地和一条条黄色残麦极作对比,背景是群山。杏花到处怒放,天空在回落时又一次变成谈柠檬色不断更新的大自然并没有给文森特带来新生命。自从他习惯于同伴们以来,他们的疯语和周期性的发作第一次撕裂他的D神经,刺入他的要害器官。毫无办法逃脱那老鼠般的、穿着黑白衣饰的、祷告着的形象。一看到她们,恐惧的冷额便通过文森特的全身,“泰奥,”他写信给他的弟弟,“叫我离开圣雷米是不愉快的,这儿还有许多画要画。不过如果我再发作一次宗教幻觉,那末I该是精神病院的过错,而不是我的神经有毛病。只要再发作二、D三次就会叫我送命。

  “请作好准备。若我再来一次家教幻觉的发病,那末一能起床,我就来巴黎。也许最好是再上北方,在北方,一个人可保持相当的健全“你的加歇医生怎么样?他对我的病会有兴趣吗?”

  泰奥回信说他已经又对加歇医生谈过了,并给他看了几幅文森特的画。加联医生热切地欢迎文森特到奥弗吉,在他家里作画。

  则也是一位专家,文森特。不单在精神病方面,而且还在画家方面。我相信,你由他照料是再好不过了。不论什么时候,你想来,就打个电报给我,我就搭头班车到圣雷米。”

  早春的暖气降临。蝉开始在花园里鸣叫。文森特描绘三等病房的柱廊、花园里的小径和树,以及镜子里的自画像。他的一只眼睛放在画布上,一只眼睛放在日历上,就这样地作画。

  他的下一次发病时间应在五月。

  他听到空荡荡的回廊中有声音在喊他。他回答这些声音,自己声音的回响反荡回来,就象命运的不吉利的召唤。五月中旬,他还没有从头脑里的曲折回旋的宗教幻觉中恢复过来。泰奥坚持到圣雷米来接他。文森特要单独旅行,只需一个看守人将他送上在塔拉斯孔的火车。

  亲爱的泰奥:我不是一个病,人,也不是一头危险的野兽。让我向你和我自己证明,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倘若我能以自己的力量离开精神病院,并在奥弗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我将能够战胜我的疾病。我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离开这所精神病院后,我深信能恢复成为一个有理性的人。从你写给我的信中看来,奥弗是宁静而美丽、如果在加歇医生的照料下,生活上多加小心,我相信会战胜疾病的。

  我乘火车离开塔拉斯孔时会打电报给你。请在里昂火车站接我。我打算星期六离此,这样就能在家里与你、若婀娜以及娃娃一起度过星期日。

渴望生活--第八章

第八章

  那天晚上,泰奥忧心忡忡,彻夜未眠。他在文森特的火车可能抵站时的两小时前,便到里昂火车站了。若婀娜得在家看顾娃娃。她站在皮加勒区四楼的公寓露台上,’透过遮掩屋前的巨大黑色树木的簇叶,向外望着。她热切地望着皮加勒区入口处的每一辆从皮加勒路拐进来的车辆。

  从里昂火车站到泰奥的公寓,路程很长。若婀娜似乎感到等待的时间长得没完没了。她开始担心文森特在火车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辆敞篷的出租马车从皮加勒路拐进来,两张愉快的脸向她点头,两只手挥动着。她拼命地朝文森特看。

  皮加勒区是一条死巷,尽头被一个庭园和一幢石头房屋的凸角封住。在这条显得兴旺体面的街两旁,只有两幢长长的建筑。泰奥住在八号,这幢房在巷底,由屋内的一个小花园和私家便道截住。出租马车要不了几秒钟就拉到巨大的黑色树木和入口处前。

  文森特紧跟着泰奥跳上楼梯。若婀娜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病人,但张开双臂拥抱她的人气色很健康,满脸笑容,神情坚定有力。

  “他看上去好得很。显得比泰吴健康得多。”她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她不忍对他的耳朵瞧一眼。

  “哦,泰奥,”文森特大声说,握着若婀娜的手,赞赏地瞧着她,“你显然找到了一个贤妻。”

  “谢谢,文森特,”泰奥笑着。

  泰奥是按母亲的传统选择的。若婀娜的一双柔和的棕色眼睛,充满同情的亲切眼神,与安娜·科妮莉妞一模一样。尽管她的孩子不过几个月大,她身上已经显露出一股淡淡的母亲味儿。她的容貌清秀端正,一张差不多纯椭圆形的脸,淡棕色的浓发从高高的荷兰额头简单地向后流去。她对泰奥的爱情中,包括着文森特。

  泰奥引文森特走进卧室,娃娃睡在摇篮里。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孩子,热泪盈眶。若婀娜看出他们俩喜欢单独地呆一会儿,使路足向门走去。她刚把手按在门柄上,文森特微笑地转过身来,指着覆在摇篮上的花边罩,说:

  “别用太多的花边盖住他,弟媳。”

  若婀娜轻轻地把门在身后关上。文森特,再一次俯身看着娃娃,感觉到一个无裔的人——他的肉体没有留下亲骨肉,他的死亡是永远的消灭——的可怕的痛苦。

  泰奥看出了他的思想。

  “你有的是时间,文森特。有朝一日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分担你生活困苦的妻子。”

  “啊,不,泰奥,已经太晚了。”

  “不多几天前,我发现了一个完全适合于你的女人。”

  “不是真的吧!她是谁?”

  “屠格涅夫的《处女地》中的姑娘。记得她吗?”

  “你是指那个与虚无主义者一起活动,并带着和议文件越过国境的姑娘吗?”

  “对。你的妻子应该象那样的人,文森特,她能彻底地经受生活的苦难……”

  “……她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一个独耳的人?”

  小文森特醒了,抬眼望着他们,笑笑。泰奥把孩子从摇篮中抱起来,放在文森特的怀抱里。

  “又软又热,象个小布娃娃。”文着特说,感觉到娃娃贴着他的心口。

  “哎,笨手笨脚的,别那样抱孩子呀。”“残怕我还是拿支画笔自在得多。”泰奥接过孩子,靠肩抱着,他的头抚弄娃娃的棕色卷发。在文森特看来,他们俩就好象是由一块石头雕出来的。

  “晤,泰奥老弟,”他无可奈何地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媒介物。你在有生命的肉体中创造……我则将在绘画中创造。”“正是这样,文森特,正是这样。”那天晚上,文森特的几个朋友到泰奥家来欢迎他的归来。第一个到的是奥里埃,一个漂亮的年轻人,飘垂的卷发,下巴两边尽是胡须,但当中却是光光的。文森特领他走进卧室,泰奥在房里挂着蒙蒂塞利的花卉。

  “你在文章里说,奥里埃先生,我是唯一的用金属、宝石般的特质感知事物之色彩的画家。请看这幅蒙蒂塞利。‘法达’在我来到巴黎之前早就有所成就了。”

  一个钟点后,文森特放弃了说服奥里埃的企图,把一张圣雷米的丝柏油画送给他,表示对他的文章的感谢。

  图卢兹——洛特雷克突然来访,一扭一歪地走上六段楼梯,但象从前一样嘻嘻哈哈,出言不逊。

  “文森特,”他高声说,一面握手,“我在楼梯上碰到一个殡仪馆的跑街。他是找你的还是找我的?”

  “找你洛特雷克!他做不到我的生意。”

  “我和你打个小赌,文森特。我保证在他的小本子上,你的名字写在我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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