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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生活 第89节

  “无论如何,”他对自己说,“涂过的画布总比一块空白的画布来得有价值。我的要求不高,那就是我有权利要画,那就是我有理由要画。”

  他深信,只要耽在阿尔,他就能发挥个性。生命是短促的。光阴如箭。好啦,作为一个画家,他还是要画。

  “我的画家的手指长得驯服了,”他想,“即使我的躯壳渐渐碎裂。”

  他开了长长的一张颜料单寄给泰奥。他突然认识到,单子上的颜色,没有一种能在荷兰的调色板上,能在莫夫、马里斯或韦森布吕赫的画上找到。阿尔促使他与荷兰传统截然一刀两断。

  他的钱在星期一寄到,他找到了一个法郎可吃一顿好饭的地方。那是一家奇怪的饭店,彻头彻尾地灰色,他是灰沥青铺的,就象街上的人行道,墙上糊的是灰色壁纸,绿色的百叶窗老是关着,门上挂着一条绿色的大门帘挡风沙。一丝纤细的、十分强烈的阳光,刺穿一扇百叶窗。

  他已经休息了一个多星期,他决定画一些夜景画。他描绘这灰色的饭店,顾客们在吃饭,文招待匆匆忙忙地跑来走去。他描绘深沉的暖和的夜空,布满颗颗普罗旺斯的明星,就象他在拉马丁广场上所见到的那样。他走到路上,在月光下描绘丝柏。他描绘黑夜咖啡馆,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馆,流浪汉无钱借宿的时候,或酒醉后无法借宿别处的时候,就能够在那儿避难。

  一天晚上,他先描绘咖啡馆的外观,后描绘内景。他想用红色和绿色责现人们的可怕的热情。他以血红和深黄描绘内景,当中是一张绿色的弹子台。他画上四盏发出橙黄和绿油油火光的柠檬黄色的灯。到处是打瞌睡的无赖们的小小形象的红与绿的强烈对比和冲突。他力图表现这样的思想:咖啡馆是一个能够毁掉一个人、使一个人发疯或犯罪的场所。

  阿尔人发现他们的疯浪子彻夜在街上作画,而白天则睡大觉,感到好笑。文森特的活动总是使他们感到有趣。

  月初,旅馆老板不但提高了房间的租费,还决定对文森特放置图画的小间收取每天的贮藏资。文森特厌恶这旅馆,受到贪得无厌的老板的虐待。他对吃饭的那家灰色饭店感到满意,但他十天内只有吃二天或三天的钱。冬天渐渐临近,他没有工作室可作画,旅馆的房间令人沮丧,丢脸。他不得不在便宜饭店里吃的食物,再次损伤了他的胃。

  他得为自己找一个永久的家和工作室。

  一天傍晚,他和老鲁兰穿过拉马丁广场,看到就在旅馆隔壁的一所黄色房屋上,贴着一张召租。这幢房子有两排耳房,当中一。个院子。它面朝广场和山上的市镇。文森特停下来,沉思地读着这张召租。

  “可惜太大,”他对鲁兰说。“我真想有幢象这样的房子。”

  “你不一定要税下整幢房子,先生。譬如可以单单租下右耳房。”

  “真的!你知道有多少间吗?房租贵吗?”

  “大约有三、四间。租钱不会资,不及旅馆费的一半。明天中饭时,我来陪你去看看,如果你高兴的话。也许我能帮忙使房租便宜一点。”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兴奋得不得了,无法安下心来做事,只是在拉马丁广场上踱来踱去,从各个角度审视这幢黄色的房子。房屋构筑坚固,阳光充足。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后,文森特发现这房子有两个分开的人口,左耳房已经有人住下了。

  午饭后,鲁兰来了。他们一起走进房子的右耳房、里面有一个门厅,通向带小间的大房间。墙壁刷得雪白n门厅和通上二楼的楼梯铺着干净的红砖。楼上有~间带小间的大房间。

  地上铺着干净的红瓷砖,粉白的墙上映照着洁净明亮的阳光。

  鲁兰给房主写过一张便条,因此后者在楼上等候他们。他和鲁兰用飞快的普罗旺斯方言交谈了片刻,文森特一点儿也听不懂。邮差转向文森特。

  “他一定要知道你打算科多少日子。”

  “告诉他没有限期。”

  “你是否同意至少租六个月。”

  “哦,好!好!”

  “那末他说每月十五法郎租给你。”

  十五法郎整幢房子!只抵到他付给旅馆的2分之一。甚至比他在海牙的工作室还便宜。

  一个月十五法郎的一个永久的家。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快!快!把钱给他。房子租下了。”

  “他要知道你什么时候搬进来,”鲁兰说。

  “今天,马上。”

  “不过,先生,你没有家具。你怎样搬进来呢?”

  “我去买一个床垫和一把椅予。鲁兰,你还不知道在一个蹩脚旅馆里过日子的味道呢。

  我一定要马上搬进来!”

  “随你便,先生。”

  房主离去。鲁兰回去工作。文森特一破又一次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从楼上走到楼下,一寸一寸地巡视他的领土。泰奥的五十法郎目前刚寄到,他口袋里还剩有三十法郎。

  他冲出去,买了一只便宜的床垫和一把椅子,带回到黄房子里。他决定姆楼下的房间作卧室,楼上的作工作室。他把床垫掼在红瓷砖地上,把椅子搬到楼上的工作室里,然后最后一次回旅馆。

  老板找借口在文森特的账单上加了四十法郎。他要文森将把钱付清后才让他把画拿走。

  文森特不得不上告到违警罪法庭,即使那样做了,还得先付清这笔竹杠的一半。

  那天傍晚时分,他找到一个商人,肯赊给他一只小煤气炉、两口锅和一盏火油灯。文森特还剩有三法郎。他买了咖啡、面包、土豆和一点儿烧汤的肉。现在分文全无了。他在底楼的小室里布置了一个厨房。

  夜幕笼罩拉马丁广场和那所黄房子的时候,文森特在小炉上煮汤和咖啡。他没有桌子,在床垫上铺一张纸,放好晚饭,盘腿坐在砖地上吃了起来。他忘记买餐刀和餐叉。他用画笔杆从锅里挑起肉片和土豆片。肉片和土豆片吃起来有点颜料味儿。

  吃完饭后,他持着火油灯,登上红砖楼梯,上二楼去。房间空荡荡,显得凄凉,只有一具僵硬的画架立在洒满月光的窗前。背后是拉马丁广场的漆黑一团的花园。

  他睡在床垫上。早晨醒来,他打开窗户,观望花园的绿色、冉冉升起的朝日和境蜒入镇的道路。他瞧着干净的红砖地、粉白的墙和宽敞的房间。他煮了一杯咖啡,端着锅一面喝一面在房里走来走去,盘算如何布置房子,墙上挂什么画,如何在他的真正的自己的家里消度愉快的时日。

  第二天,他接到他的朋友保罗·高更的来信。高更被困在布列塔尼蓬一阿旺的一家小咖啡馆里,贫病交迫。“我无法脱出这个洞穴,”高更写道,“因为无钱付账,老板扣住了我的全部图画。在各式各样折磨人性的灾祸中,没有比缺钱更使我发狂了。而且我亦感到自己是命里注定要赤贫一辈子的。”

  文森特想到全世界的画家,都是烦愁、患病、贫穷,受到同胞的嘲笑和回避,忍饥挨饿,受尽折磨,一直到死。为什么?他们的罪名是什么?他们犯了什么大罪要使他们成为无家可归的践民呢?受到如此迫害的人怎能画出好作品呢?未来的画家——啊,他要成为一个史无前例的色彩学家和大丈夫。他不要生活在可怜的咖啡馆里,不要到朱阿夫兵的歧院里去。

  可怜的高更。在布列塔尼的一个污秽的洞穴里受罪,病得无法作画,没有一个朋友帮助他,口袋里没有一个法即可买有益于健康的食品和求医。文森特认为他是一个伟大的画家,一个伟大的人。难道高更应该死去。难道高更应该放弃他的绘画。那将是绘画世界的一个大悲剧。

  文森特把信塞进口袋,走出黄房子,沿罗纳河的堤岸信步走去。一艘装煤的平底船停泊在码头边。从上面看下去,全船被阵雨冲刷得晶亮透湿。水日里带黄,云珍珠灰色。天空紫丁香色,西边呈现一线橙黄色,市镇紫罗兰色。几个干活的,穿着龌龊的蓝白色衣服,在船上走来走去,把货物运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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