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 第245节
李莲英说:“老佛爷,俗话说得好,国难出忠臣,家贫出孝子,这华阴县令身为朝廷命官,食国家之俸禄,恭迎圣驾理应竭尽全力操办,但华阴县实在受灾严重,民不聊生,该县令如大摆筵席,县衙里头又不长黄金,不生白面,只能向乡间横征暴敛。为老佛爷幸临,这样大操大办,不知又要使多少人家倾家荡产。老佛爷您想,倘苦官逼民反,伤了朝廷的脸面,也有碍于圣母的尊颜,岂不是得不偿失。以奴才之见,华阴县虽未备筵宴,却是出自一片忠心。奴才只是一点拙见,请老佛爷明察。”
“再者说,”李莲英走到慈禧太后眼前,小声说,“銮驾刚刚入陕,杀一个小县令倒是小事一桩,可是这刘知县深体百姓疾苦,廉洁奉公,深得民心,是个很难得的父母官,杀了他恐怕当地黎民不服,说老佛爷不能明察秋毫,这样的话,您老人家就既失去了民心,又失去了一位为朝廷着想,为民着想的忠臣,可谓损失极大,请老佛爷三思。依奴才之见,取悦民心要紧。”
慈禧太后听了李莲英这一席长谈,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入理,气已消了大半,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华阴县令冷落皇上,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李莲英又解释道:“回老佛爷话,华阴县令并非冷遇圣驾,其实他也准备了食物,只是所备供奉膳食,不是山珍海味,怕老佛爷,皇上怪罪,故不敢来见,而且自缚大堂请罪!”
不提膳食还则罢了,提起了膳食,慈太后才觉得腹中空空,饥饿难耐。忙问道:“既已有所准备,为何到现在还不见供奉,不知道大家都饿了一路了?”
“因膳食粗俗,没有圣母皇太后懿旨,华阴县令不敢贸然上呈!”李莲英连忙解释。
“好话全让你说完了,这一路上来,什么粗俗的饭食我没有吃过,有吃的总比没有吃的强,快,令华阴县令传膳进来。”
“老佛爷,应先赦其无罪。”
“好!好!就赦他无罪,行了吧!?”
“老佛爷圣明。”李莲英出去下传进膳。
这顿晚餐只给西太后、光绪皇帝、皇后和李莲英等宫中要人上了几桌相当于“下六六”的酒席。酒席间唯一使慈禧太后高兴的就是陕西名酒——西凤酒,这西凤酒产自陕西风翔,相传从周代就开始生产,酒性极柔,入口甘醇。尤其是陈年佳酿,真是“开坛香十里”。慈禧太后脱口而出“这酒真香”。李莲英忙为她把盏,道:“既然香,老佛爷无妨多喝两盅。”
光绪帝在慈禧太后旁边侍膳。他的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但有时还是有点恍惚。今天直到天黑才有饭吃,早饿得不行了,所以他边吃边喊“好吃!”便不顾他人,只一味的狼吞虎咽。慈禧太后看不惯他的吃相,便叫了一声:“皇帝!”
光绪帝叫了声:“亲爸爸!”说:“好饿。吃呀,您怎么不吃呀?不饿吗?”说着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慈禧。李莲英给光绪皇帝呈上一杯茶,笑了笑,说:“万岁爷,您慢点吃?”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晚餐。慈禧太后和皇上等人吃的是酒席;王公大臣和随从们,没有这么高的口福,只用小米于饭充了充饥,也算是吃了顿晚餐。就这么一来,不知给刘知县省下了多少两银子,又落了个忠臣的好名声,真可谓名利两收。这都多亏了李莲英在其中斡旋,刘友石对李莲英自然是千恩万谢,言听计从,从此成了李莲英的忠实走狗。
吃完了晚饭,慈禧太后坐在屋里,无所事事,闭目养神。
李莲英低声问她:“老佛爷,这里民间流传的一种剧种,叫上党梆子。您老人家想不想听?刘知县已经找好了戏班子,就等您老人家一句话呢!”
慈禧可是戏剧方面的行家,过去在京师,凡京师所能有的剧种她都熟悉,什么京剧、评剧、二人转、河北梆子,全不在话下。她业余爱好中,听戏占很大一部分,在怆惶西逃的途中,仍然乐此不疲,沿途各地的地方戏曲,她几乎全都听过。现在李莲英为他又叫来了上党梆子,她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李莲英,说:“还是你对我好,传他们进来吧!”
于是,一帮民间老艺人,带着各自的乐器家什,被带了进来。片刻,锣鼓家伙就在当院响开了。先唱了一出《孙猴盗扇》,一个长髯老者唱罗刹女,唱得字正腔圆,也不知道这么老的老头,如何能发出那样圆润细腻的声音来。第二出是《五家坡》,那个老汉又唱五宝钏的角,唱得更是叫绝。把个慈禧太后听得入迷,沉浸在他的唱腔之中。唱完了两出,时间已经不早了,戏班子收了摊,慈禧太后总还觉得意犹未尽,但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只好做罢。
可是,由于听戏,太兴奋了,慈禧太后没有一点倦意,就对李莲英说;“莲英,你去把华阴县令给我叫来!”
“老佛爷,您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李莲英劝道。
“我这会儿不困,你去把叫来,我要看看这个忠臣是什么样子。”
李莲英无奈,只得来找刘友石。这个刘友石也知道慢待了圣驾,要不是今天碰到李莲英,自己准没命了。所以虽然天已不早了,晚已深了,他还站在行宫之外侍候着。所以李莲英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他,说明了太后传他。刘友石听后吓得四肢乱颤。
“不用怕,老佛爷这会儿高兴,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会要你命的。”说着,拉着他就往里面走。到了太后房中,她正在悠闲地吸着水烟袋。刘友石进得门来,就地跪倒,颤声说道:“华阴县知县臣刘林立给圣母皇太后磕头。”
“你是旗人,还是汉人?”慈禧问。
“回太后,微臣是汉人。”
“老家是哪个省?”
“微臣祖籍河北大城。”
“哦,那不是和李莲英是同乡?”慈禧太后问着,向李莲英看了一眼。似乎在说:“难怪你说他东好西好,原来你们俩是同乡。”
李莲英忙说:“老佛爷,奴才不知道他竟是我的同乡。”说着给刘友石使了个眼色。
“是吗?”慈禧转而问刘友石。
“是。”刘友石又颤颤地答道。
“刘林立,我来问你,你冷落圣驾,轻视朝廷。你知罪吗?”
“臣罪该万死。”刘友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算了吧!听说你能体恤民情,予民生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做到这些,真难为你了。”
“身为民之父母官,应当处处为民着想,使之安居乐业。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圣驾幸临,为何不出城相迎?”慈禧提起这件事就来气。
“启禀太后,华阴全境连续三年遭灾,黎民生活苦不堪言,向民间征敛,无异于置民于死地,故迎送之物极简。臣思皇恩浩荡,今日圣驾有幸至此,以此等简陋之物迎驾,枉为人臣,故不敢面见天颜。”
“你倒也算个忠臣!”
“既为朝廷命官,就须效忠朝廷。”
“你下去吧!”
刘友石如释重任,也顾不上跪麻木了的脚和腿,匆匆地退了出来,出了宫门,才站定了身子,掏出了手帕,擦了擦两肋的汗珠。总算把这条小命保住了。
次日清晨,慈禧太后及其随从们吃了顿再简单不过的早饭,准备启程。
李莲英天未亮就起床,忙里忙外,总算一切都停当了,只剩下启驾了。他找了个借口,出来找刘友石说话。两人来到僻静之处,刘友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多亏总管大人鼎力相救,如果没有您老人家,晚生的小命早就没了。”
李莲英忙拉起他,说:“起来,起来,别让别人看见。都是故乡人,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别说那些感谢我的话,说到底要算你小子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