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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 第3节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轻轻地在耳边响起:“小李子,你没事了,邓财主大发善心,不再追究,还给你送了些补品过来呢,你就安心静养吧!”

胡胡李万料不到邓财主忽然生了菩萨心肠,一高兴,禁不住又折腾了两下,扯动伤处,又昏过去了。

胡胡李再次醒过来时屋里已点上了洋油灯,火苗一跳一跳的,他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散着霉味的破被子,昏黄的油灯旁边一个老者慈眉善目地看着他,那眼光像母亲看着活蹦乱跳的婴儿。

胡胡李一看见这个老者就惊叫出声了,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纳头便拜:“四叔!”

老者忙不迭地站起来,把胡胡李按倒在床上,抚摸着胡胡李的背脊,口里连说:“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

原来这老者就是拾粪老头那天闲聊时提到的胡胡李那个未出五服的叔叔。说起来话长。原来胡胡李祖籍是浙江杭州。到第十三代先人李滋的时候,因为出外作官,举家迁往山东。

这李滋也合该倒霉,飞黄腾达没多久,就牵连进当时的一件大案子里掉了脑袋,李家一门老少无以谋生,东躲西藏最后流落到山东省青州府齐河县石门高庄。在这儿呆了没多久,根还没稳,明朝永乐年间,青州就被战火波及了,老百姓背井离乡,四散逃命,李家先人也逃难逃了出去,河间府大城县在元未明初连年战争中,生灵涂炭,遍遭横祸。朱元璋一死,清难兵和建文帝又热火朝天地打了几年,大城县更是十室九空,李家先人流落到大城县时,便打定主意在这儿安家落户了,当时大城县是遍地饿殍,荆棘丛生。举目四望只有乌鸦不停地盘旋,不见有半点人烟。李家先人披荆斩棘,日夜操劳,总算自食其力,顾着了温饱。保存了李家一脉香火。谁知这子牙河却不那么老实,隔三差五总要发一次水,毁堤埋田,冲塌房屋、残害生灵。李家又舍不得离开这片“世外桃源”。就那么一直发着水,李家的人也一直繁衍生息着,子牙河的洪流里不知埋葬了多少个李家的先民,李家的人丁故而总兴旺不起来。到胡胡李小时候那次大水发过以后,曾经人丁兴旺过的李家就只剩胡胡李一人和他那个四叔老两口了。

胡胡李这个四叔平时为人持重,辛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积蓄了一点家产,手里还有两亩薄地,好歹在李贾村能算个小康之户。胡胡李父母双亡之后,这个四叔也夜不能寐地考虑了很久,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把胡胡李接到自己家抚养。

不过平日里时常小打小闹地接济胡胡李,一下也是真的,胡胡李就剩这么一个沾点血缘的亲人,见到这个四叔也是恭恭敬敬,感激不尽。

四叔把胡胡李摁倒床上之后,看到胡胡李满头满脸疼出来的虚汗,想起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禁不住悲从中来,眼角里老泪“扑嗒扑嗒”地就滴下来了。

胡胡李一看把老人家给逗哭了,急得不知怎么办好了。干耗在床上眨巴着眼睛,嘴角一劲地蠕动就是没话。那眼睛眨巴着泪珠就断线的珠子似地下来了。

一老一小相对垂泪有那么一袋烟的工夫,四叔终于清了清嗓子发了话:

“小李子,你怎么跟摆面摊的王掌柜走到一处了?”

胡胡李也是憋了一肚子话想问,正不知从何问起好,一听这话登时明白了。

“四叔,是您老人家把我从那个什么掌柜的帐篷里救回来的?”

四叔点了点花白的头颅,长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

原来胡胡李那天是中午走的,害怕村上的穷乡亲们破费,便谁也没有通知,悄悄地打了包裹,整好东西,把土地庙打扫了一遍,最后对着父母坟头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沿着村后不常走的那条杂草掩没的小路拐到离村子远一些的大路上,再不回头,一径走了。坏了事的是邓财主家的一个长工,有事进城,折回来时刚好看到胡胡李满面风尘地赶路,他不知道邓财主会下手那么毒辣,回去后就当做闲话给邓财主的几个狗腿子说,狗腿子们给邓财主添油加醋地那么一形容,说胡胡李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邓财主丧尽天良鱼肉乡民必定不得好死。邓财主一听这还了得,蛤蟆臭虾都敢太岁头上动土。便吩咐李三等人火速赶去捉拿胡胡李回来,若是不愿意回来就往死里打他,一应责任及善后均由邓财主一力承担。邓家的几个人吆五喝六地赶出去,惊动了村上的一帮老太太。老太太们虽然老眼昏花,耳朵半聋着,还是搞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几个人慌里慌张地互相搀扶着赶到破庙里一看,胡胡李果真已经走了,老太太回头时碰见了掌柜的。所以掌柜的才慢了那么多。四叔那天也是有事,回来后已是后晌了,听四婶那么一唠叨,一颗心就吊到嗓子眼去了。收拾了收拾东西也沿着大路追了上去。

四叔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路上风风火火走了老远,还是没见着胡胡李的踪影,向路上人打听也都说没见着,其实四叔这时已是赶到胡胡李前头去了,胡胡李怎会知道邓财主派了人正追他,一路上东瞅西望。游山玩水似地放慢了步子走。毕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胡胡李虽然六七岁时就死了爹娘,日子难过一些,到底大城县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子牙河里的水尽管浑浊腐臭,但他这时想的却是小时候和一群玩伴儿在河边撒尿堆小泥人玩的事,有一个小伙伴一不留神栽到水里,子牙河的水那时候还浅,余下的几个七手八脚鸭子一样跳了下去,人倒是都上来了,每个人也都是浑身上下精湿,怕回家挨爹娘的巴掌,几个小家伙头碰头一商量,找了块向阳的地儿全仰面朝天躺下了,美美地晒了很久太阳,回家后还因为一个小家伙扯谎没扯圆差点没有挨一顿饱打。胡胡李沿着岸一面走一面浮想联翩,正午时分,秋日的太阳还有些暖意。胡胡李一会禁不住笑出声来;一会又捏紧拳头皱着眉头怒火万丈:一会不小心绊住一块石头打个踉跄;一会又没有防备一头碰在树上疼得呲牙咧嘴。

路上仍然没有太多人,这宁静得稍有点萧索的气氛给胡胡李回忆往事提供了足够的条件,胡胡李神游畅快一番之后,眼圈不由自主又红了,说实话,他是真舍不得走,舍不得从闭着眼只用鼻子就能闻到熟悉气息的热土上走出去,舍不得那些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挪着小脚挪到他的破庙里,放下几个馒头什么的吃的东西眼里满含着老泪的婆婆奶奶,舍不得那两堆杂草丛生,蛇鼠出没的黄土下长眠的爹娘,那可是他们两个老人家含辛茹苦一辈子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印像了。他真的舍不得。看看四周,一草一木,一块碎石,都是那么的熟悉,路边村里几家屋顶上冒着袅袅炊烟,已经端着饭碗的农人们三五成堆地聚在墙角树下吃着饭唠着家常。还有几声错落有致的呼儿唤女吃饭的吆喝飘荡在宁静而祥和的空气里。胡胡李的眼前模糊了,一切的一切都像河心的漩涡一样杂揉在一块向他的大脑深处拥挤压迫。他不无害怕地强迫自己去想一些问题:几天以后自己会站在另一片怎样的土地上,那里是否会和故乡一样,那里是否也有像邓财主一样的坏人,自己能不能在那里打一片天下,他要回来报仇。胡胡李还没从千头万绪的恋乡伤悲中摆脱出来,一连串自己主观臆想出来的问题就让他挠着头皮犯上难了。这些问题他知道想也不会想出个子丑寅卯来,可是他又实在没有能力强迫自己不去想。胡胡李抓耳挠腮,走也不是,停也不好,索性在路边找了块干草较比茂盛的地方,仰面朝天躺下了。

胡胡李这几天心力交瘁,又气又恼,未曾睡过一次安稳觉,走异地的打算一经念及,立刻像大烟一样使他兴奋起来,暂时忘掉了疲惫,这会儿又勾起了许多伤心往事,再加上前途生死未卜的忧虑,就这么一纠缠,胡胡李竟就在那片草上沉沉睡去了。

掌柜的走的不是这条道,因而没有碰见,四叔走的匆匆忙忙,没有注意到路边草上还躺着个半大小子。邓家的家丁是兵分几路了。胎里坏走的这条路,这小子一肚子鬼主意,眼珠一转就猜准胡胡李从这条路走,所以他讨了将令自告奋勇要从这条路追,岂料这小子千聪明万狡猾,仍是没想到胡胡李会那么有闲心倒在路边呼呼大睡。他紧赶慢赶连胡胡李的屁都没捞着,李三、胎里坏诸人在大城县城碰了头,谁都是一无所获,李三自认为这回事交给这么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伙办,那是六个指头捏田螺——手到擒来。这会儿工夫一看几个手下都是垂头丧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在大城县街上将胎里坏诸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骂完了李三气也消了,肚也饿了,喉咙也哑了,力气也没有,这时候天也黑了,风也大了。几个人憋着满肚子火打着灯笼回去交差。也该着胡胡李遭此磨难,他一觉醒来,天上已是月明星稀了。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爬起来也不分东南西北,就往前跑,李三几个刚好和他迎头碰上,那才是天上掉下个大个馅饼呢!胡胡李根本没闹明白怎么一回事,李三和胎里坏就三下五除二把他绑上了,然后李三拳打脚踢兼破口大骂地发了通脾气,通体舒泰。胡胡李不明就里,开始还拼命地挣扎,后来明知说也说不出个理,挣也挣不开,索性就任由他们摆布了。掌柜的碰上他们几个时,李三正高兴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掌柜的三言两语就能把李三说动吗?不可能,这里头另有奥妙。

原来邓财主虽然年老体衰,色胆可是不小。东拼西凑地网罗了四、五房姨太太。邓财主人是阴险狡诈,一肚子坏水,他怕正房和几个姨太太争风吃醋闹别扭名声不好,便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又破费盖了几处别院。将几个姨太太分别安置,他想到那儿就先打个招呼然后那院的就做好侍寝的准备。邓财主的姨太太里最受宠的是四姨太,就是掌柜的夜探邓家和李三在一起的那个玉兰。这也难怪,邓财主人老体弱,虽然百方调剂,千计补养,又怎能让几个姨太太死心塌地,人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邓财主的五朵花有四枝红杏都施展手段先后出了墙,这个玉兰瞄准的猎物就是李三,李三人虽然不是好人,但肚里没几根花花肠子,再者李三人高马大,颇有男子汉大丈夫模样,正是做地下情人的好料子,这李三也是打了半辈子光棍,经不住玉兰频递秋波眉来眼去,一天晚上就翻墙进了玉兰的四院,玉兰软硬兼施,涕泪交流,千种蜜意,万般柔情,李三心甘情愿成了玉兰手中的一枚棋子。

那天邓财主派人去叫李三,李三正在四院里和玉兰柔情蜜意,哼哼唧唧。一听主子叫他,还以为是邓财主晓得了什么风声。心里直打鼓,因此掌柜的一提邓善人说他什么什么,李三脸都白了,再一听不是,心头巨石落地,胡胡李自然就无关紧要了。掌柜的轻而易举得了手,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四叔匆匆忙忙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胡胡李,正想转另谋高招,就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人回来了。仔细看原来面摊的掌柜背的就是胡胡李。四叔暗地里瞧见了掌柜的身手,自己不敢轻举妄动,看掌柜的终于隐没在如磐夜色中,又呆了一会儿,方才敢蹑手蹑脚地进去,胡胡李已经真正晕过去了。

四叔也是上了岁数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胡胡李从掌柜的帐篷里搞出去,又在县城里找了个妥贴的熟人,把胡胡李先安置好,然后回家安置了一辆骡车,装作购置东西的样子,用一床棉被裹着胡胡李放在骡车上,伪装得天衣无缝,胡胡李被运到四叔家里这个过程中一直昏迷不醒,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四叔刚请了大夫给胡胡李把完脉,搞明白胡胡李性命无虞,邓财主家的李三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找上门来看望病人了。四叔给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怠慢,忍住恶心把李三让到屋里牛唇不对马嘴地聊了半天。李三挤眉弄眼吞吞吐吐地告诉四叔,说以前李三是瞎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了贵人,望四叔给胡胡李把来龙去脉讲明白。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李三一马,四叔越听越迷糊,到最后李三极为神秘地告诉四叔,邓财主一旦问起胡胡李,四叔应该回答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衣菩萨托梦给他,让他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去接贵人,四叔才把胡胡李找回来的。送走李三,四叔真跟做了个怪梦似的。呆坐了半天也不知刚才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咬一下手指痛得钻心,不像是梦境,就在这时候胡胡李醒了。

四叔把前因后果一句不落给胡胡李说完,一老一小盘腿坐着合计了又是半天,仍是搞不明白掌柜的举动是何用意,而李三那么做又是为何。

李三为什么那么做只有掌柜的和玉兰清楚,掌柜的那天飞镖留柬,差点没把李三吓得尿一裤裆,别看李三人长得高头大马,那胆子却还不如夜里出来的老鼠,玉兰也没见过这等阵势,两个人吓得用被子蒙住头筛了半天糠。听得四周全无动静,才敢抖抖索索地探出脑袋,也不敢掌灯,李三屏着大气在屋里摸索了好大一阵子,才在衣柜上拔下来一只飞镖,李三托着那只镖像捧着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回到床上,蒙上被子,打着火镰定睛一看,玉兰那边就惊叫出声了,“我的娘啊!”原来飞镖上扎着的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胡胡李若有三长两短,小心尔等狗命。”李三这会更是大眼瞪小眼,傻了,搓着手在屋里团团乱转,又是捶胸又是顿足,他当然明白留柬者的用意。是拿玉兰和他之间的地下关系作为赌码交换胡胡李的身家性命。玉兰初始只是蒙着被子嘤嘤地哭,哭足哭够了忽然就眉开眼笑了,把正在屋里踱步的李三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她吓疯了呢?玉兰也不计较,附在李三耳朵上如此这般地授了些机宜,李三先是摇头,后是摆手,到最后终于一跺脚,一咬牙,嘴里恨恨地说了声:“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步棋了。”玉兰出的计策也不是别的,她让李三这两天密切注意胡胡李的去向,一旦得到确信,便即报告邓财主,其余的事情交给她了。玉兰本来就是个很工于心计的女人,刚才只是一时乱了方寸,等静下心一想,自然而然就有了办法了。李三到彼时才真是热锅上的蚂蚁,头脑里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邓财主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他怕,他怕邓财主一旦得知他和玉兰的勾当,玉兰他可以不去考虑,他自己一条小命可就玩儿完了,邓财主想要找碴干掉他可比踩死一只蚂蚁都容易。李三万般无奈之下听从了玉兰的主意,先找到胎里坏几个软硬兼施地来了一套,堵住了这几位的口。然后马不停蹄就到县城去,企图从掌柜那儿把胡胡李给找出来,安置一个更为隐密的去处。

李三找到掌柜的把话一说,掌柜的面有难色,给李三说他那天是准备把胡胡李背回来,谁料想走到半路碰到了一个蒙面大汉,抢了胡胡李就跑,他这会儿也正合计胡胡李的去向呢!李三和玉兰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李三此刻便转了话头旁敲侧击地告诉掌柜的要他否认那天晚上路遇的事,掌柜的肚里冷笑,面上苦笑,唯唯喏喏地答应下来。李三辞了掌柜的,心里十分得意,觉得事情已经大功告成了一半。玉兰给他推测的是,胡胡李这两天一定会再回李贾村,因为救他那位肯定就是飞镖留柬者。如果他已经带胡胡李远走高飞,就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恐吓邓财主,李三知道他在这场闹剧中是做了邓财主的替罪羊,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李三回到邓财主那儿,先瞅冷子跟玉兰汇报了情况,玉兰说她已经打下伏笔,只等李三回来添油加醋,说李三心里不害怕是假的,玉兰的计策就是赌他的一条小命,闹得好了他可能还捞两个赏钱,稍一差错他吃饭的家伙可就没了。李三因为昨晚回来太晚,又加上掌柜的那儿回话让他免了场误会,一高兴便没向邓财主汇报胡胡李的事,直接跑玉兰那儿讨取同情去了,这倒给他实施计划无形中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邓财主正坐太师椅上眯着两只死鱼眼睛跷着脚让小丫环给他捶腿。邓财主年近五旬,可能是挖空心思干坏事的缘故,虽然整天大鱼大肉,花天酒地,老来还是没有发福,瘦得像一只褪了毛的猴子,浑身上下的绫罗绸缎像是披在一堆杂草上面,凸现出一副骨架的大致轮廓。李三进来后没吱声。侍候了邓财主半辈子,他对邓财主的秉性好恶揣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要不像李三之流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也不至让邓财主信任有加。李三恭恭敬敬地垂手侍立着等邓财主发问。果然,邓财主又让小丫环忙活了一杯茶的时间,便挥手让她退下了。然后仍旧眯着眼睛,慢吞吞地冲李三说:“三儿啊,胡胡李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呀?”李三早已成竹在胸,扑地跪倒在地,“回禀主人,可不得了!”邓财主脸上掠过不易觉察的一丝冷笑:“说!”李三也不敢抬头,把玉兰教他的那段说辞一字不少地背了一遍。说是没有逮到胡胡李,夜晚往回赶时却碰上一白衣仙人,白衣仙人告诉他们胡胡李日后有大富大贵,此时命下该绝,若是一意孤行,必遭天谴,白衣仙人还说近两日之内胡胡李就要回来。李三说完这些仍不抬头,匍伏在地上静候邓财主回音,邓财主脸上的冷笑更炽,“三儿啊!我明白了,你干的很好,下去从王管家那儿支些银钱。等胡胡李回来后,就买些东西看一看他,也算是顺应天意吧!”说毕挥了挥手,叫李三退下,李三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禁不住大喜过望。脸上却没表现太多喜色,只是很平淡地应了声“是,主人!”

李三从邓财主那里出来,只想纵情高歌一番,发泄一下充溢的喜悦。等高兴劲过去以后,他猛然才又意识到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还只能算八字有了一撇,如果胡胡李这两天回不来,他的假话将被全部戳穿,后果难料呀!

李三热一阵凉一阵地想着。动作可没见有半分怠慢,招呼了手下几个狗腿子,让他们四处打听胡胡李的下落,他知道,胡胡李如果回来,决计不会出这十里八乡。

果不出玉兰所料,李三刚把人手安置妥当,闭目养了会儿神,一个家丁就跑回来报告说胡胡李他四叔从县城里拉了辆骡车回来,车上不知道装的什么,看赶车的架式,应该装的是不敢碰撞的东西。李三听罢之后,简直是欣喜若狂,他几乎可以认定胡胡李他叔装在车上拉回家的就是胡胡李。胡胡李重伤之下,自然不敢碰撞,用骡车严丝合缝地蒙着拉回家恐怕也是出于保密的原因。

李三让家丁出去,自己去找王管家要了些钱,跑到杂货店买了几样物美价廉的补品,大包小包地提溜一串,就到胡胡李他四叔家去了。

胡胡李那会还没醒,四叔看见李三吓得脸都白了。李三的态度极为诚恳,对四叔问寒问暖,未了又教了四叔几句说辞,告辞而去。

胡胡李重回李贾村,邓财主不计前嫌的消息像狂风一样不几天刮遍了大城县的大街小巷。知道胡胡李的都说胡胡李因祸得福,大难不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更有人绘声绘色地说那个救走胡胡李的白衣仙人是个黄鼠狼精,当年曾蒙胡胡李父母搭救,此番是报恩来了。乡下这种事传的也快,传的也多,整个大城县城,十里八乡,街头巷尾一时竟相传播以胡胡李或以胡胡李的父母为主角的离奇故事。四叔可忙坏了,一连十多天,胡胡李的病床前,四叔的破院子里,堂屋里挤满了闻风而来看稀奇的人。人声鼎沸,欢声笑语通宵达旦地不停,比唱台大戏都热闹。人们都想看看沾了仙气的胡胡李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胡胡李的伤势本来就不轻,在这样的养病环境下一耽搁两不耽搁,一个月工夫就躺在床上过去了。四叔和四婶每天都精心侍候,谁也不提胡胡李伤好后是去是留的问题。胡胡李也许是少了那根筋,也是闭口不提。日子就这么流逝着,冬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



 第一章 凄苦童年 二、李门有后

李莲英的爹娘欢欢喜喜地入了洞房,在他们兴高彩烈地“制造”小生命的同时,是否会意识到他们的后代今后一辈子也不能拥有如此妙不可言的洞房花烛……

河间府地处冀南,一年四季的分野只有秋和冬分得最清,秋天的风虽也肆虐,但飘舞漫天的残枝败叶让人想到的毕章是草木凋零的萧索与悲凉。冬可不同了,朔风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一刮,天地间万物全为之惨然变色,路上再不见步履轻快的行人,出门全都裹着臃肿笨重的棉衣,连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都无形之中有几分呆板滞重。黑乎乎而又干燥的树木像暴怒的骡群,呜呜地狂吼着,蹦跳着。天空也不再有秋高气爽的气象,大块大块的云牵扯着,拥挤着,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太阳有时只在云后放射着阴冷而干燥的光,却觅不到它的影子。朔风拼了命地刮上一两天,天空的云彩就全看不到了,太阳也仍然见不着。雪可就下起来了,初始还鹅毛似的一片一片,悄无声息地夹在风里,一不小心就在谁的脸上、脖子上亲吻一口,痒痒的,凉凉的,有几分舒服,有几分难受,到最后风再一大,就全剩下难受了。雪片成席、成门板、成瓢泼,不由分说地倒下来、灌下来,比下雨还要沉重,比冰雹还要强劲,不消半天,门窗上、屋顶上、树上、河沟里到处就成耀眼的白了,这时候,人们大都躲在门窗紧闭的房子里,面前生着旺旺的火,烤得暖烘烘地,时不时扭头瞄一眼窗外看那堆满盐粒似的雪还在往上堆的世界,心底里幽幽地叹上一声“冬天来了!”

冬天的来临对于大城县大多数乡村的老百姓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不下雪,就可以找到活干,捞两个现钱,顾上几天的柴米油盐。一旦雪铺了地,封了路,再强壮有力的男人也只能窝在家里欺负孩子,看老婆的脸色。大城县每村里都只有那么一两家财主,但是这一两家大约就可以拥有全村的土地,一村的男女老少都得靠从他们手里干活挣饭吃。冬天一来,杂活大抵都干完了,庄稼苗盖在雪下用不着侍弄。大户人家都美美地躲在被窝里养膘,平常吃了上顿再去找下顿的穷人可就苦了。

胡胡李他四叔在李贾村算是中等人家。吃穿大约用不着愁。但要束紧裤腰带留两个体己儿钱可也算难。一入冬,四叔那脸上可就难看多了,四婶也没什么好声气,胡胡李的伤已经全好,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棒小伙子,穷人家冬天不好找活干,他也不例外,每天在四叔家白吃一天三顿饭,吃不饱还不成,年轻人食量大,四叔和四婶眼看着辛苦一年积攒的一点粮食化雪一样地减少,那心情是可想而知了。胡胡李不是傻瓜,他知道呆在四叔家里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但又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得每天忍气吞声从四婶手里讨取一日三餐,吃完了就呆在一边生闷气。

这一天天气还算可以,出了太阳,虽然还是冷,街上却已有人走动了。街坊邻居见面打个招呼脸上分明有了些喜气。

不怕冷的小孩子们已经东跑西窜着喊上同伴在街上玩耍。打雪仗的几位脸上冻得红通通的。嘴里咭咭咯咯笑着,疯子一样地乱跑。胡胡李已经吃了早饭,在家懒得听四叔的长吁短叹和四婶的挑刺,便打了招呼到街上遛圈。

王掌柜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打雪仗的小孩儿有几个摔了跤,弄脏了刚穿上的新衣服,抹着鼻子号陶大哭着回家挨打去了,剩下的没了兴致,聚到一块堆雪人,堆完了哈哈大笑一阵,三下五除二推倒了再重新堆。胡胡李正坐在一边的榆木圪瘩上饶有趣味地看,就听见那边有人叫他,“胡胡李,别来无恙啊!”胡胡李回头一看,一个壮年人正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他。地上雪地的反光使胡胡李看不太清来人的面目,依稀的轮廓倒有些熟,胡胡李站着没有动弹,那人就走上来了,拍了拍胡胡李的肩膀。依旧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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