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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文帝 第104节

“女响马……那是女强盗呀!”
“强盗有什么不好?强盗比官好,这可是单雄信叔叔说的,没骗你!”
“瞧,谁回来了?”桑妹手指西面的丛林。
夕照下,丛林里驰出了四匹高头骏马。当头一人,骑着黑嘴的大黄马,显得威武异常。小天香一眼便认出亲人,溜下桑妹的怀抱,迎面奔去,同时嚷道:
“爸爸!爸爸!爸爸!”
翟让跳下马,一把抱起了小天香,对高雅贤夫妇介绍道:
“这就是小公主!”
“我不是小公主!我是女响马!”小天香手指后面空鞍的白马,又说:“喏!那白马是我的!我骑上了白马,就是女响马!”
场上人全笑了。
翟让把四匹马系在栏栅上,把客人让进屋里,同时吩咐桑妹:
“杀鸡!多杀两只,把邻居单雄信也请来。今晚要大吃大喝了!”
“住口!你走失要犯,又丢了两匹千里马!你还想活?”
皇帝杨广拍案怒喝。待他大发雷霆过后,寝宫永安宫沉入寂静之中。
段达自知失职,噤若寒蝉;杨约自觉决策欠妥,生怕杨广追究,一味装傻;杨素心知其弟杨约干了蠢事,筹思善后之策,正在伤透脑筋;唯张衡业已成竹在胸,但他不愿过早出来解围。好计策应在同伙计穷力竭时抛出,方显出它的价值。
“段将军玩忽职守,罪责不轻。”张衡慢吞吞地开个头:“只是汉王已叛,檄文遍布天下,高雅贤便是到处乱说,危害也不大过杨谅的檄文了。况且,究其失职根由,责任也不全在段达将军。身中两箭,便说明他是尽过力的,段将军并非高雅贤的敌手,为何要差使他去呢?更令人费解的是,还骑上三匹千里马去追,是送宝上门吗?”
张衡这么一说,把段达的重责卸下,段达十分感激地投去感戴的一瞥;而杨约则立感背上的重负,心中暗咒张衡多事;杨广目光炯炯地望着张衡,要他把话说尽。
“此举当然是内史令杨公的疏忽,”张衡接着说,他对杨约的晋升不服,深感自己受委屈了,便发泄道:“失人,失马。人是非常紧要的人,马是千里马。不过杨内史令之失,也情有可原。段将军固然敌不过高雅贤,内史令恐怕也比不上左领军将军长孙晟吧!”
“这与长孙晟何干?”杨素涩然遭。
“倘若高雅贤没有回家,没有回到崇仁坊,自然与长孙晟无关;但高雅贤回家了,他的家,也是长孙晟的家,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高雅贤总会向长孙晟说起仁寿宫的一些闲话,长孙晟也会给高雅贤一些指点,一些对付内史令的办法,他建议让追捕者骑上了千里快马,这对高雅贤而言,是落井下石?还是雪中送炭?千里马有几匹?宫中总共只有三匹!三匹马便是载上了三个段达,也对付不了一个高雅贤。明摆着是去送礼!”张衡道。
张衡把杨约挖苦一阵后,仍然网开一面让杨约逃命。他不说了,让杨约自己去说。
杨约为了开脱自己,果然把火引到长孙晟身上,他说:
“疏忽之罪,臣不敢辞,长孙晟身为大臣,却敢卖国徇私,处处设置陷阱,令人防不胜防。高雅贤本一武夫,胸无城府,臣请他赴宴,哪会逃席!若非长孙晟指点,那是十个高雅贤十个死!更不会丢两匹宝马!”
“长孙晟卖国徇私,理应从严究治!”
杨素立即感悟到:移祸东吴乃是开脱杨约的最好计策!
“是该从严究治长孙晟!”张衡道。
杨广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但却皱起了眉头。说得最有道理的算是张衡,可谓滴水不漏,然而,他越听越是反感;他那老气横秋的姿态,分明是在指点我!他还把我当作太子!我如今是皇上!他的眼中还没把我当作皇上,尤其是他在数落内史令杨约、数落长孙晟过失,似乎便是数落我用人不当,数落我不会当皇帝!可恶!他火辣辣地瞪一眼张衡,心道:你自以为功高不赏,很不服气,我偏不赏!于是漠然道:
“长孙晟在边塞屡立战功,这回又获全胜,此人拓地千里,其功可与平陈等量齐观。今若以推测之词定他之罪,诚恐朝野不服,说不定还会有人说我不会当皇帝!”
他说完,又冷冷地扫一眼张衡。
“陛下想宽恕长孙晟?”
杨素颇感意外,十分小心地问。
杨广心里直冷笑:那却未必。然而,却微笑地望着杨素道:
“我不究其罪。这种智勇双全的人,留下一些,好对付反贼啊!”
他想起乃父杨坚临终时的告诫:要提防杨素!杨广留意到杨素吃了一惊,颇不自在,又将话锋一转,说:
“比如这回杨谅叛乱,除了越国公你亲率大军指挥平叛之外,底下难道还少得了智勇双全的将领?朕有点累了,明日还要调兵遣将,商讨平叛事宜,大家都休息去吧!”
四个朝臣谨慎而又恭敬地一揖,悄然退出了永安宫。
杨广仍然果在座床上,痴痴地出神。蓦然间,他朝向室内一隅发出“咕咕咕……”的一串怪笑声,这怪笑酷似鸱鸭夜鸣,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萧皇后亲自端了一碗参汤进来,闻声紧皱眉头。她略停片刻,待自身心气平和之后,这才进上参汤。又待杨广喝上两口,才小心地开口:
“陛下又想杀人了?”
“何以见得?”
“似乎还不止杀一人,而且是十分紧要的人。”
“你怎知道?”
“陛下每回想杀人都这么笑,这回笑得特别长。”
“你猜得不错。我想杀两个人。”
“哪两个?”
“长孙晟和张衡!”
“他们犯了什么罪?”
“长孙晟放走了高雅贤,坏了我的声名,又使我失去两匹千里马,实在可恨!至于张衡,什么罪也没有,但对我不大尊重。我才登大位,若不立威,何以号令天下?你知道兵家司马穰直吗?他刚拜将时,苦于不能建立威信,便设法诱杀一个叫壮贾的大臣,结果大立威信,令行禁止。”
“长孙晟放走了高雅贤,坏了你的声名,又使你失去两匹千里马,可有证据?”
“这是推断出来的!”
“长孙晟为国平定了塞外万里江山,功德巍巍,岂可以推测之辞杀之!张衡为了让你当太子,作皇帝,他费尽了心机,呕心沥血,岂可无罪杀之?”
“这是兵家极深刻的道理,你不懂得!正因为他们有大功于国,无明显罪行,杀了才能立威。人们不由地不想:我功劳大过他们吗?我的罪小过他们吗?长孙晟、张衡都杀了,我们得万分小心了!这有多妙!这才是杀一儆百,哈哈哈……”
萧皇后心知其非,口不能言,只得跪下恳求:
“陛下错了,此事万万不可……治国当以宽仁为本,岂可以阴谋诡计御下,错了,大错特错了!”
杨广一听到“大错特错”,怒不可遏,虎吼道:
“你放肆!你……也来教训我……你也认为我不会当皇帝?滚,给我滚出去!”
萧皇后没有滚,她吓瘫在地上。
待她回过神来,杨广已不知去向。
她夫妇相处二十年,从未这般翻脸过,以致她真不知所措,一时间她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现在清醒过来了,她才又肯定那是皇上的错。有道是: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奇”即是阴谋诡计,即是权术,这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今皇上以权术御下,用阴谋诡计耍弄天下人,那是与天下人为敌了;视天下人为玩物的人,总有一天,天下人也会把他当作敌人,他势必成为天下人之公敌!
一阵阴凉至极的寒风在永安宫中回旋,她打了一个寒颤,深感隆冬之将临。
三日后,杨广在武德殿与群臣商议平叛大事。
议事前,内史令杨约宣读两道诏书。
一道诏书称:缢杀故太子杨勇是按先帝遗诏办理,今念兄弟情深,痛悼不已。追封杨勇为房陵王!另一道诏书称:柳述、元岩于仁寿宫构逆,将不利于先帝,幸太子及时发现,一举粉碎他们的阴谋。今将二人流放岭南。
长孙晟冷漠地听完了两道颠倒是非、欺瞒朝野的诏书,心想:原来当皇帝是这样当的!莫非先帝也是如此?便是不同,恐怕也不会相去太远!我这一生,一心奉公,全力对外,怎会想到天纵英明的圣上会这般愚弄臣下?
一个声音打断了长孙晟的沉思默想:
“长孙将军,刚才众臣公议,欲以越国公为并州道行军总管兼河北道安抚大使,东渡蒲州,北击太原,又以李子雄为幽州总管,发幽燕精锐,从东北向西南直捣并州根本;倘若于东南方相州再伏一支劲旅,便成对河东的三面合围之势。这般布局,将军以为如何?”
“好,甚好。”
“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杨广哈哈一笑道。
“臣不敢!”
“只是相州还缺一名智勇双全的宿将……朕想借将军的威名,镇守相州,牵制逆贼的东南方面,将军以为若何?”杨广又道。
长孙晟一震,如受致命的一击,又如心肝被人掏去,懵了!他的长子长孙行布乃是汉上杨谅的幕僚,他一旦出征,行布必死无疑!他尽量克制自己,努力镇静下来,恳辞道:
“臣有长男行布,今在逆地,忽蒙此任,情所本安。”
“相州原为北齐国都,倘被叛贼据有,借以号召四方,挟制河之南北,五十二州即非朝廷所有,岂不又生出一个齐国?齐之灭亡实与枉杀大将斛律光有关,觯律光号称射雕都尉,齐人至今传之;将军你是一箭双雕将,由你镇守相州,齐人必生好感,因势利导,无有不成。朕说借重将军声威,便是在此。将军向来公忠体国,终归不会因儿子的缘故,而损害大义,所以朕才委任于你,不必再推辞了!”杨广道。
杨广说毕,杨素、杨约、张衡、宇文述一致叫好,都说非长孙晟不可,再辞便是不顾大局,便是忤逆圣意。
长孙晟这才知道自已被推到两难境地:要么死儿子,要么死他,二者必居其一。而死他,自然是抗旨不去相州上任了。可虑的是,一旦抗旨,诚恐不光是只死他一个人,说不定还会招来灭族之祸!这从皇帝不怀好意的眼神,以及一群人轰然叫好的古怪神态中,倒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长孙晟只得迈出艰难的步伐,含泪出班谢恩。谢他们合伙谋害他亲儿子的“大恩”!
他归列之后,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既不知群臣们还在商议什么,也不知何时散朝,但觉自已被人潮裹挟出宫,脚步一深一浅,似乎是走在羊肠小道上。
他没有回家,怕回家,回家怎好向夫人说明早晨发生的一切?漫无目标地走着走着,跌跌撞撞一如醉汉。也不知是饥饿的驱使,还是出于偶然,他误入了一家酒店,昏昏然上了酒楼。
“酒!”他对趋奉身边的店小二说。
“大人要什么酒?什么菜?”
“随便。”
不一会,店小二送来了上等酒菜。
他喝下一杯酒,凭感觉这是东市的一家酒楼,东市与崇仁坊比邻,这里他极熟悉,朝北窗一望,果然看见骠骑将军府的琉璃瓦屋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又喝下了两杯酒,封闭的思路全然坦开。略一思索,便知上午武德殿上的诏命是个陷阱,是当今皇上及其心腹对他家的一场谋杀!因何这般心狠手辣?因为长孙晟放走了内弟高雅贤,又让他们贴上了两匹千里马?他为大隋赢得了万里江山,朝廷装聋作哑,不封不赏;而今失了两匹马,就要他贴上一条人命!
——高雅贤有什么罪?弑君者无罪,旁观者罪该万死……。
他清醒了,却又糊涂了。酒愈喝愈闷,愈浇愈愁!
隔壁厢房里闹哄哄地酒兴正高,一个青年人嚷道:
“大家放开喝!放开说!今日我李密作东,不醉不休!”
“依我看,汉王有三条路可走。一是渡河而西,兵临帝阙,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一着险是险到极处,但有希望获得全胜;一是东据相州,重用山东之人,可望尽收北齐领土,建立一个小朝廷,与西京分庭抗礼;三是固守并州,死路一条。”一个雄浑的声音响着。
“百药兄有何高见?”显然是早先那一位名叫李密的人在说话。
“我有什么高见?同李靖一般看法!你呢?”李百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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