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107节
这回换做是闻潮生在雪巷之中沉默了,当初马桓告诉他,阿水是他所知的唯一一名能以通幽境修为斩杀天人境武者的修士,除她之外,亘古未见一位,对于江湖中的武者而言,这是足以名动天下,载入史册的战绩!
而阿水如今却告诉闻潮生,她当初实际上是宰了三名天人境武者。
纵然闻潮生没有见过天人境的修士,但也晓得天人境与天人之下究竟有着怎样的一道鸿沟,阿水凭什么可以跨越这道过往万千武者不能跨越的鸿沟,还连宰三名天人?
难道是因为她身上开了七百一十七窍?
闻潮生当初听吕知命在小院儿里讲过,穴窍代表着修行者的潜力,虽然的确有像剑阁阁主屠山白这样一窍修至通神的强者,但在修行的世界里,这种存在毕竟是少数。
“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可以跨境逆斩天人?”
阿水似乎从闻潮生的沉默中识破了他的心思,语气中深藏着一抹骄傲,但也只是蜻蜓点水一般闪烁一下,似乎这件事情对于阿水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闻潮生呼出口气,回道:
“是啊,自春秋历到如今四国永安历,无数天骄俊杰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以往无人能做到的事,为何偏偏你可以?”
阿水停住脚步,伸出了自己瘸掉的右腿,撕开膝盖处的裤子,露出下方雪白的肌肤。
她这般修为的人,又修行过不老泉,躯壳常年受到滋养,皮肤本该极好,连无数次握刀的手上都只有一层薄薄的茧皮,可偏偏膝盖那一块的肌肤却大片皲裂,内部的血肉间能看见红色神秘光纹流转。
“这是……”
闻潮生眼皮不停跳动。
“道蕴伤。”
“你知道我的修行方法是世间最烂大街的修行方式,走的丹海穴窍,大概一年前,我在入了通幽境后,将全身七百二十窍全部激发贯通,穴窍之间便滋生出了一种特别的力量,宛如星辰相连,使得每一个穴窍中能激发的潜力都被扩大了许多倍。”
“不过宋帝在交手中发现了我的秘密,生死一线间,他用一种天人境修士独有的道蕴神力破坏了我膝间三窍,使得我境界跌落,之前与赵国天人境修士交手所受的伤势也无法再继续压制……好在我那一刀够快,他死在了我前面,否则境界跌落,我伤势爆发,无论如何不可能再与天人境修士较量。”
第139章 扑朔
雪月之下,阿水向闻潮生描述起了当年的一些旧事,其间惨烈她不曾稍加赘述,但闻潮生却有一股身临其境之感,也明白了为何风城一事会成为阿水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从军之后,一直都是在边关长大,那些风城的将士与她几乎皆是过命交情,大家曾一同在边关修行,一同在边关保家卫国,一同阅读着从家乡送来的关于亲人们的信件……也一同祭奠那些因为战事或纷争死去的战友。
他们之中不乏老兵,为了这个国家献出了自己的青春甚至是一切,可最终换来的,又是什么?
不是荣誉,不是功勋,不是故里的繁华,更不是亲人的安康。
有的只是背弃与欺骗,只是不明缘由的屠杀,只是那四十万已风化为灰烬的尸骨。
回去了小院,闻潮生破天荒地主动拿来了先前买的酒,坐在檐下陪阿水喝着,冷了他就起身拿起细雪去院中练练剑。
阿水跟他讲了一些关于风城的事,说那座边城因为常有人来犯,或是凶徒游牧,或是赵国挑衅,总之是大仗没有,但小仗不断,所以没有百姓敢住过去。
永安历后,四国表面平衡了多年,可没有大的战事出现不代表没有利益摩擦,小打小闹也会死很多人,更何况赵国这些年来与齐国一直都不怎么对付,当初因为一些政治上的事情,闹得很凶。
只不过这些事阿水因为远在边疆,所以了解甚浅。
可没有百姓,边关战士们总不能喝西北风,于是那座城变成了军民一体,风鼎寒派遣了一部分军人负责耕种,来往行商进货,修建城池……
阿水在风城待了十二年,亲眼见证了这十二年来包括风鼎寒将军在内的四十万军人为这座城、这个国家奉献了多少。
后来她半醉半睡地趴在桌子上,用一种极为骄傲的语气告诉闻潮生,除了她,风城的战友们全都死在了那座城里,皆是战死,没有一人逃走。
“……可能我也该死在那座城里。”
她最后的言语含糊不清,说完便睡去,闻潮生倒是没醉,兀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侧目凝视这漫天纷扬的大雪。
“你死了,他们的仇谁来报,他们的冤谁来洗。”
“我一向奉行血债血偿,更何况这不是一两条命,这是四十万。”
他对阿水说着,但对方已经没有了回应,闻潮生把她搀回了房间,褪了鞋袜,任由她四仰八叉地横陈在被褥里,而后他出门去,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
立于檐下,闻潮生提起细雪,独自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浸骨之寒,脑海里整合着当下的境况。
——陆川死了,消息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败露,此去王城最快七日,再加上陆川上一次给王城寄信的时候不知是多久了,所以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刘金时藏在行王山中的秘密。
大火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烧到平山王身上,不管能对他造成多大的麻烦,只要他分心,苦海县才能不出事。
毕竟从陆川的嘴里不难得知,平山王剿灭苦海县的动机是不愿意让秘密暴露出去,只要提前让秘密传到了齐国境内其他的地方,再扩散开来,苦海县也就安全了。
毕竟国家境内与边陲之地不同,人数众多,而且没有丢锅的对象,不存在屠城这种事,除非平山王真的发了疯。
再者,他现在对两月前风城发生的事情感觉到很奇怪。
为何赵国会忽然发动七十万大军攻打风城,其中还有两名天人境的修士,这显然已经超过了小打小闹的范畴,是不符合常理的。
就连他这样没有亲身参与过当初大战的人都能从阿水的描述中感受到,赵国这次就是奔着攻城屠城来的,两国之间倘若没有大的恩怨,赵国绝对做不出这事。
所以,此前赵国与齐国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除此之外,如果两国之间政治上出现了不同意见,闹出了大动静,不可能不提前告知与边关的这些将士们,让他们早做准备,而且国家也该进入备战状态。
然而齐国王族这头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死了一样。
面对边城的求援,他们完全无动于衷,连一粒米都没有给,事后还出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几千死士,对着风城仅剩下的残兵伤将进行了肆意屠杀。
而这些,与平山王有关么?
倘若有关的话,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被赵国买通卖国?
这一点,在闻潮生看来完全可以剔除。
平山王根本没有出卖齐国的理由,因为赵国能给他的,齐国也能,如今他在齐国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齐国国力又完全不逊于赵国,他卖国没有道理可言。
总不可能赵国让他一个齐国的王族来做王吧?
退一万步讲,哪怕赵国真的这般丧心病狂,平山王也不太可能被买通,如果他对王位感兴趣,那十年前先王驾崩、齐国政变,他直接去争就好了,不必花费这般大的心思去扶持只有十二岁的齐王上位。
总而言之,闻潮生觉得平山王根本没有做这一切的动机,但如果不是平山王做的,又会是谁呢?
当时风城被赵国攻杀时,齐国王室究竟在干什么?
那不是一千、一万人,那是足足四十万!
对于如今的齐国而言,这个数字就算没伤及元气,怕是也对国力造成不小的影响了。
闻潮生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最终只能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入雪幕开始练剑。
他虽然想不通,但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当一件事情越是反常,越是不符合常理的时候,就证明这件事情之中越有复杂的隐情。
眼下,他没资格去直接调查关于风城的事,想要还原当初事情的真相,首要的任务是快速找到刘金时留下的东西,并且想办法送到玉龙府的手里。
闻潮生于雪中一遍又一遍练着阿水教给他的控力,起初心头尚有无数杂念,慢慢的,身体随着不停发力热了起来,心也随之静下,他以剑做笔,动作愈发流畅,直至凌晨时,闻潮生才气喘吁吁地将剑归鞘,给自己温了几杯开水饮下,这才又提笔蘸水,在青石板上书写。
一点、一竖。
一勾、一提。
已然初具笔法。
PS:晚安,明天要卖书了,事情有点多……
第140章 沉沙河畔,枇杷叶一片
茫茫飞雪下了一整夜,让白色涂满了整片大地,苦海县县城北的行王山上,无论是那些早已经冰冷的尸体,或是峰头大火烧尽后的灰烬,皆尽被这雪一同掩埋,以死寂的白色画上了句号。
而山峡下方的沉沙河是唯一没被雪封住的景色,它一路贯穿南北,水流不湍,十分浑浊。
在清晨的朝阳初升时,已有勤快的渔民来到了这条河旁,自从淳穹减轻了赋税,抹除了一些刘金时从前剥削这些县民的不透明灰色律法后,渔民寻常时候卖给商队或是县民所得的财物多少能存下一些,本来空空如也的家底如今见着了积蓄,这些渔民便跟打了鸡血一样,每日都干劲十足。
一名皮肤黝黑,穿着补丁棉袄的中年人拖着自己的渔具,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来到了沉沙河,他当了二十几年的渔民,起早贪黑已成习惯,今日他比平常时候早起了半个时辰,当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河畔时,看见河岸边有一个穿着黑袍,早已经被盖成了雪人的男子,正在垂钓。
黝黑的中年男人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因为面前的这名黑袍男子不是第一天出现在这里了。
很多天前,他便来到了沉沙河的河畔钓鱼,平时也不跟人说话,这是条小路,早先时候渔民们都喜欢走这里,但是后来刘金时拿了王族们的批款,虽自己克扣不少,但还是修了一条方便县民们北行往河畔与入峡的石路,于是这条路走的人渐渐便少了。
偶有路过的渔民担心他是不是死了,过去查看,但却被这名垂钓男子的眼神吓退,久而久之,渔民之中有了传言,说这黑袍男子是一名河里的河妖,贸然接近,会有不祥发生。
当然,路过的中年男人对于这样的传闻是半分不信的,否则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路过时,他见黑袍人与寻常时候一样一动不动,他本不愿多管闲事,但见这人浑身被大雪覆盖,心中起了善念,于是走了过去,站在黑袍男人的身旁问了句:
“喂,你还好吧?”
黑袍男人见他接近,头向着右侧轻偏一下,用极为淡漠的眼神望向了这名渔夫。
传闻并不完全虚假,这眼神确实会让人感到鸡皮疙瘩起立。
与带着杀气的威胁眼神不同,这种眼神之所以会让人毛骨悚然,是因为它让渔夫产生了一种直觉,那便是眼前的这名黑袍男子……不是人。
人是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来看待同类的。
渔夫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对方的眼中就跟草石,跟蝼蚁一般。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在确认对方没死后,他也被这眼神骇住,于是不再多言,提着自己的渔具绕行离开了。
他走后,黑袍男子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仍然坐在湖畔钓鱼,一动不动,只是肩膀处的积雪被他方才抖落些许,留下了一个缺口。
倘若有人走的再近些,就能够发现,这人盘坐的腿间有一片绿色的枇杷叶,那些积雪仿佛被神秘的力量隔开,丝毫未曾沾染在这片绿叶上。
当然,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为怪异的事。
——沉沙河河畔,根本没有枇杷树。
天刚蒙蒙亮,闻潮生便去了淳府找淳穹,他运气不错,快到时,正看见淳穹穿着官服从自己府邸中走出来。
闻潮生看了看天,颇为讶异,这时候换做是前世,约莫才到凌晨四点,淳穹却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例行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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