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19节
“同样的人,在不同的时段,看同一样东西,也可能不同。”
“对我来说,从前我刚认识它的时候,它是一棵枇杷树,现在也是。”
“如果你现在看见的是一把剑,未来也许就不是了。”
闻潮生站在白子乱布的园中,静静凝视着面前的树,之前见到的刀光剑影似乎只是他身于棋局中的刹那臆想,后背的冷汗随着时间风干,但摇曳的枇杷树已经没有了杀气。
它依然可以在第一时间引起闻潮生的注意,可当闻潮生企图从中看到什么的时候,他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闻潮生抬头,目光往枇杷树的枝叶里头钻,对着吕知命问道:
“吕先生,这株枇杷树结过果吗?”
吕知命笃定地回答道:
“会,以前在燕国的时候,它每年都会结果。”
闻潮生讶异道:
“这世道,人分南北,树也分南北?”
吕知命笑了笑,浅浅抿了一口茶。
“树分不分南北,尚且不论,人怎会分南北?”
“燕国的人与齐国的人,有多少不同吗?”
闻潮生弯腰在地上捡起白色的棋子,将它们一粒又一粒地放回布兜里。
“我三年虽人在县外,可却看见了很多县内之事,许多百姓穷其一生也赚不到那片您随手掏出的金叶,便是风光也不过刹那,一生困顿囚于脚下方寸之地。”
“对他们来说,分南北的又何止是人?”
吕知命思索了片刻后道:
“以前我从北方来,听齐国的儒生说过四字,讲的是‘穷则生变’,他说,人在穷困潦倒的情况下就应该努力改变现状,不该为环境困顿。”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闻潮生拾起棋子的动作微顿,随后道:
“吕先生,许多人知道数不清的大道理,可他们还是过不好自己的一生。”
“我自诩聪慧,甚至觉得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不及我,可刘金时一句话,一个流民身份,十两银子,将我堵死于县外三年。这三年为了活着,我什么都试过了,可倘若没遇见狗爷,没遇见您,没遇见张猎户,我已经死了无数次。”
“有人云巅凌立,俯身一眼便是人间。”
“有人井底囚蛙,翘首百年仍在方寸。”
“穷则生变这个道理没错,但人与人不同,能变不能变,既分自身,也分环境。”
“相比较于人,树就简单多了,如果北方的树在南方能活,按理说也能开花结果。”
吕知命没有因为自己的年纪与资历就去反驳闻潮生的观点,他细细思索了会儿,眉眼之间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对我来说,人跟树其实也差不多。”
“这棵枇杷树在很久很久以前,便不再开花结果了。”
“它大约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一棵树。”
闻潮生又捡起了一颗棋子,看向吕知命,好奇道:
“吕先生,您行走江湖,为何要带着一棵树?”
吕知命轻轻叩动茶杯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树无根不活,我当然不是带着一棵树下山,只是山长水远,我怕忘了家乡的味道,走时便折了一根枇杷枝,后来有了家室,在此地买了一套宅子,这根枇杷枝便被我埋在了土中,谁知一场寒雪过后,它竟长出了根,春风一吹,便又成了一棵树。”
说完,吕知命微笑着看着闻潮生:
“潮生,我在此地已三十余年,风尘早已褪尽,你怎知我曾行走过江湖?”
闻潮生毫不避讳:
“我的眼睛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哦?譬如?”
闻潮生终于将地面上的白子全都捡了起来,然后把布包递给了吕知命:
“比如和我下棋的时候,您总在想其他事。”
“看得出来,困扰您的事情不少。”
言罢,闻潮生转身便朝着柴房走去,吕知命看着闻潮生的背影一阵失神,直到柴房里再次响起了劈柴的声音时,他才又回神,将杯中已经凉透的茶随手倒在了枇杷树下……
白发女人买来了今日需要的菜与肉,将它们全都放在了石篮中,用一张黑色的布盖好,转身朝着市口走去。
市口有座牌楼,上面挂着块儿匾,写着:鱼米林。
这牌楼在这地方伫立了有些年头,修筑于二十七年前,正是刘金时来苦海县上任的前一年。
刘金时上任之后,苦海县的牌楼几乎没再更换过,但每年他都会跟王城申请批款,至于最后那笔钱到底去了何处,苦海县的百姓并不知道。
穿过牌楼时,白发女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的面前,站着一名穿着褐色布衣,略显佝偻的老者,老者慈眉善目,面容挂着微笑。
“吕夫人,介不介意跟老友叙叙旧?”
今日风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家都不想在外头久留,周围穿梭的行人紧紧裹着身上的衣服,无人注意他们。
吕夫人在见到老者之后,眉间抖出了些许冷色,没有搭理,转身就要从老者的身侧离去,刚走两三步,老者又说道:
“忘川的人此来苦海县,不是来找你的。”
“见你,是我私人的意思。”
“秘密,我帮你守了三十年,一字未吐。”
“现在,也想请你帮我个忙。”
第25章 诱饵
穿过了莺歌燕舞的前堂,一片精致的园林伫立眼前,部分树梢上的雪未被清扫,反而为这园林点缀上了独有的景色。
在园林的较深处,修建着一些精致小院木楼,这里是鸳鸯楼最安静的地方,能到此地的,全是特殊的贵宾,而在东侧沿墙的小楼上,陆川便摆下了一大桌好菜,等待着淳穹的到来。
那名背着剑的黑衣男人仍然站在房间的角落,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他是一块石头。
陆川等待了没多久,淳穹便叩动房门,他一进门,坐在桌旁的陆川便对着他行礼道:
“县太爷大驾光临,陆川有礼了。”
看着表演浮夸的陆川,淳穹的脸上写着冷漠,淡淡道:
“此地你我二人,何须再假扮这些繁文缛节?”
陆川闻言,笑意吟吟地说道:
“繁文缛节?”
“数百年来,齐国以文治天下,以儒写春秋……县太爷下次可莫要再说这种话了,若是传到了阑干阁那儿,太爷这般辛苦才求来的机会只怕将要付水东流。”
淳穹眯着眼,冷冷盯着陆川,没再多说,他坐到了陆川的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
“前夜到底是什么情况?”
“具体情形,我已经告知于县太爷派来的侍卫了,不过嘛……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那天我送了刘金时一瓶穿肠毒,寻思着让他自己体面,本来没什么事,结果不曾想,他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陆川的话还没有说完,淳穹就打断了他,声音带着落井下石的冰冷:
“不留痕迹杀死刘金时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大可以等他跟我交接完事务之后,等刘金时出县城再动手,今年雪早,只需一场雪,什么痕迹都能抹的渣也不剩,可你偏偏要抢这么一点时间,而且还没做干净,如今还得让我来给你收拾这烂摊……陆川,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是在为谁做事?”
“你知不知道,你的纰漏,可能要捅出多么大的篓子?”
“你知不知道,惹恼了那位大人,我们会是什么下场?”
面对淳穹的责怪,陆川原本笑眯眯的表情也渐渐冷却下来,用一种危险的声音回击道:
“那你知不知道,白龙卫的人出现在了县外,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苦海县荒芜,对比起他处的富饶,用荒芜来形容也绝不为过,你猜猜白龙卫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淳穹的表情微变。
陆川继续道:
“让刘金时出了城,难道你要我去从白龙卫的手中抢人?”
提到了白龙卫,淳穹端着酒杯的手指有些颤抖,他轻轻搓着光滑的杯底,道:
“所以,蟠龙宫的那位已经洞悉到了什么?”
陆川眯着眼,要比淳穹更加冷静:
“他是否洞悉到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有证据。”
“若不然,我为何要费尽心思搞来一瓶毒药,把火引到忘川的身上?”
“我难道不知,一刀宰了刘金时更为痛快?”
“只是,我没想到那刘金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反咬我们一口,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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