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236节
眼下出现这种事情……对于齐国而言是毁灭性的。
平山王低头,从腕间卸下了一串手珠,轻轻拨动着,他没有回应闻潮生的询问,而是转而面向他问道:
“你以前是哪国之人,为什么来齐国?”
闻潮生反问道:
“您为何这般断定我不是齐国人?”
“齐国没有「闻」这个姓氏。”
“我也没有查到关于你的过去。”
“无论你是谁,从何地出生,只要是在齐地,本王一定能找到你的记录。”
“可人算不如天算,您也没长天眼,总会有照不见的地方。”
“至于若您担心我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倒也不必,没有哪个细作被派到他国去什么也不干就为了在最贫苦的县外做三年流民……若不是恰好参与了刘金时一事,我也不可能来到王城。”
闻潮生并不忌讳在平山王的面前提及「刘金时」一事,对方一定知道。
平山王与闻潮生对视着,前者的眸犹如浸满风雪的神庙,无论庙外何其沧桑,总有一盏明灯于其间悬挂,可见庙内神像金尊,威严似山。
但闻潮生对他却没有丝毫敬畏。
在知道了阿水的事、张猎户一家的事后,闻潮生很难对这人产生敬畏。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别国的奸细,若你早出现几年,或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但也很难讲。”
平山王言语间意味深长。
他在极力收纳自己的情绪。
闻潮生缓缓靠近了平山王几步,声音沉重了许多:
“您可知,因为您的这个决定,苦海县有一位不能下床的母亲卧于窗前,等了数年虚假的书信,直至病死的前一刻,她仍然相信那些书信都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儿子在边关学习了文字,立下了战功,结识了诸多的好友……”
他话音落下,平山王沉默了许久,终是道:
“这不好么?”
“难道非得要她知道,她的孩子像是一块砖,一片瓦,在边关过着那般凄苦的日子,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难道非得让她知道,她的孩子如泥巴一样埋在了那些野草下面,永远不能再眨眼,再说话?”
闻潮生看着平山王许久,读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沉重与无奈。
他竟在说着听不出是反话的反话。
“边关的任何一名将士哪怕死了,也是为国捐躯,他们的父母有权利知道真相,更应该知道真相。”
“他们出现在那里,便已是齐国与他们父母最大的骄傲,无须他人再画蛇添足,多赘一笔。”
平山王与他对视道:
“或许你说的对,但身居高位,本王自有本王要做的事。”
“若是本王不这么做,可能如今齐国的状况要更糟。”
“你的想法很好,但站的不够高,有些东西……你看不见。”
闻潮生对于平山王的漠然感到愤怒,他极少会被挑拨情绪,可此时此刻,纵是平山王有百般难处,他亦是回怼道:
“您是站得高,高到风城的大火烧不着您,只烧死了四十万无足轻重的蝼蚁。”
“只是不知这些泥尘中的蝼蚁都被烧死以后,未来您还能不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王爷……人做事,天在看。”
“因果到了,要还的。”
风城一事被搬出来,殿中忽有风声传来,有什么东西直袭闻潮生脑后,而闻潮生手中的笔亦不知何时指向了平山王的喉咙。
平山王的手掌已轻轻上抬。
若是此掌不抬,此时此刻闻潮生便会成为一具尸体。
他的目光掠过了闻潮生,看向了他的身后,片刻之后轻轻挥手,那脑后致命的寒意便顷刻间消失。
寒意消失,闻潮生也徐徐收了掌中的笔。
他并非要因此事刺杀平山王。
纵是愤怒,闻潮生也不至于脑子不清醒到做出这等愚昧之事。
之所以出剑,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意,感觉到了自己即将死亡。
闻潮生死前出剑,要与平山王换命。
不过他的剑慢了半分。
那个对他出手的,至始至终都没见人影的存在,是一个顶尖高手。
平山王盯着闻潮生,目光锋利骇人,问道:
“风城一事,还有谁知道?”
闻潮生冷笑道:
“王爷,那是四十万人,不是四十个……您真以为能瞒一辈子?”
二人眸光针尖对麦芒,闻潮生知道对方早就知道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既然没必要隐瞒,不妨直接摊开了说。
毕竟闻潮生也很想知道……平山王这样城府的人,怎么会做出要放弃风城四十万齐国精锐的愚昧选择。
第327章 平山王(四)
关于风城的事,闻潮生想从平山王这里要来一个真相。
面对步步紧逼的闻潮生,平山王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徐徐在殿内踱步。
从殿门口到琴台一共二十步,他却走了很久。
当他的手轻轻抚摸在了那张琴上时,平山王仍是没有回应闻潮生的咄咄逼人,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闻潮生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淳穹如今状况如何?”
想到了在苦海县与程峰聊起的那些,闻潮生当时便与阿水聊过一些,猜测平山王要让淳穹去苦海县,是为了给淳穹一个合理晋升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却是以平山王身败名裂而告终的。
所以闻潮生想不明白,平山王费尽心思做这些,背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为何平山王对淳穹这般尽心尽力?
为了让淳穹晋升,不仅用死一个跟随他多年的陆川,甚至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过得还行……他在苦海县做县令比刘金时尽心尽责多了,有他在是苦海县百姓的福分。”
“您一个云端里的大人物,这般在意淳穹,属是难得,先前有位江湖朋友还猜测淳穹是您的私生子。”
平山王抬头看向闻潮生,片刻后眸间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光彩,道:
“你怎么想?”
“不排除私生子这种可能性,但我认为可以忽略不计。”
“淳穹各方面都还不错,但远远达不到让您重视的程度,所以我想不到为何他能在您这里受到如此的优待,于是我把时间往前推了两代……我想,淳穹的爷爷可能与您有些关系。”
平山王微微一笑。
他难得一笑。
“三十多年前,本王遇见了一个和你一样聪明的年轻人。”
平山王点头,又忽然摇了摇头:
“不……你比他还聪明。”
“本王这一生,欠了二人性命,一个是淳穹的爷爷「淳治华」,还有一个便是当今齐王的父亲。”
顿了顿,平山王好似想到了一些极为久远的事,眸子莫名出神了片刻,接着又说道:
“阴差阳错,你的出现虽然扰乱了我的计划,但未必是件坏事。”
言罢,他看着闻潮生,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啊,心思太慧,眼神太亮,运势太好,你这样的人正是如今齐国所缺的大才。”
闻潮生知道平山王的言外之意,但选择了拒绝:
“我这般性格之人,若是身居高位,恐怕国家动荡。”
平山王打量了闻潮生一会儿,忽而低头继续抚摸着琴弦,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指尖随意拨动几根弦,大殿内的杀气便被压了下去,而后平山王对着闻潮生道:
“回去吧。”
他适时地下了逐客令,让二人之间的谈话成为了一场没有结果的交流。
平山王三番五次错开话题,避让了尖锐重要的问题,所以闻潮生到现在也不清楚,一来平山王为何非得要毁灭风城,二来明明齐国的国库仍有闲钱可以支付那些边关将士们的抚恤费,可平山王依旧选择了另外一种欺瞒的极端方式。
不过,从平山王当时表现的细节来看,这二者之间似乎有着微妙的联系。
从平山王的王府出来之后,闻潮生有些说不出的恍惚,一来他已经连续数日没有睡过好觉,二来闻潮生在与平山王谈论的时候,的确背负着莫大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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