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250节
“什么影响?”
平山王道:
“宁国公想要一笔假的宝藏,而本王需要一笔真的。”
闻潮生一瞬间便懂了他在讲什么。
“所以你真正想要的,不是什么沉塘宝藏,而是宁国公手里的钱。”
平山王对于闻潮生的冒犯并没有什么感触,也没有责怪。
“我需要这笔钱,齐国也需要这笔钱。”
“你如今在书院念书,先前程峰有没有给你讲过「忘乡台」的事?”
久违地提到了「忘乡台」三个字,闻潮生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
“他没有讲过,但我在苦海县拿到了不少线索,拼凑起来大致能猜到一些,齐国边关那些将士与他们的家人收到的信几乎全是假的,而这些信……便是从书院「忘乡台」伪造并发出的。”
他说完,忽然想到了宁国公的事,身子猛地一震。
“这件事情……与宁国公有关?”
平山王继续朝着门口而去,他索性直接将半开的殿门全部推开,任凭外面的清风吹入进来。
“一棵大树遇见了一条巨虫,巨虫在大树的体内一直撕咬,他吃得越多,便生长得愈发茁壮;生长的愈发茁壮,便又吃得愈多,到了最后,他会带着这颗巨木的全部精华,从巨木的身体之中破体而出。”
“可就算挖开巨木,将这条虫子从中清除出去,树身之中的空洞短时间内也没有办法恢复正常了。”
这的确是个两难的抉择。
不挖虫,慢性死亡。
挖出虫,树身内部的空洞没有办法填充,若是处理不好,很可能很快便会崩溃。
闻潮生听出了这其中的关系,心底有些难以置信,问道:
“宁国公贪走了这么多钱财,齐王完全无所察觉?”
不久之前,闻潮生与齐王见过一面,但他对齐王的了解并不从见面开始,对方纵然谈不上什么明君,也绝不算个昏君,属于是有心气要做事,也有些能力,还善藏的一个人。
若是些寻常的小事能瞒着他倒也便罢了,这等大事他怎么可能不予知晓?
平山王徐徐吐出口气。
闻潮生从这口气中体会到了他的无奈。
“他啊……什么都比他父亲强,本来会是一名千古难遇的明君,却偏偏继承了他父亲最大的缺陷。”
闻潮生:
“什么缺陷?”
平山王看着殿外道旁的一株迎客松:
“他太重感情了……自古以来,君王皆以孤家寡人来称谓自己,这不是一种侃称,若是在位的君王过于感情用事,是一国之不幸,未来迟早会酿成大祸。”
“宁国公在位时,先以「为齐国招贤纳才」的借口,大肆花费国库重金去豢养这些江湖中人,而后又刺激着这些江湖中人在王城如此繁华柳绿之地豪掷千金,于是国库的钱财便逐渐流向了宁国公在王城中兴起的支柱产业,再由他的商队管理,如此,虽然国库的钱财空虚,但只要宁国公还在位,齐国的财流便不会断,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运转井井有条,可……”
他话没说完,这里面涉及到的东西的确太多,但平山王没说,闻潮生却是接着他的话头继续讲了下去:
“可一旦宁国公未来反了,或是携带着这笔巨额的财富转移,齐国的财流便会倏然之间绷断,而财流一断,千万种无法解决的问题会在顷刻之中出现,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钱财,根本不需要外界的压迫,自己就会崩溃内乱,你知道这一点,齐王也知道这一点……但他选择了相信宁国公,对吗?”
平山王那双威严遍布的眸子里闪过了惊讶,但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倘若宁国公真的值得信任,他就不会将国库中的钱财转移到自己的麾下。”
“这不是私人恩怨,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旦赌输,齐国五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亿万生灵涂炭,无论从任何方面去想,宁国公都必须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我一直没有杀掉他,便是想从他那里撬出那笔被他从国库中转移的财富究竟去了何处。”
闻潮生缓缓转过身,看着平山王的背影道:
“因为宁国公出事之后,国库没了富余的钱财,所以才有了「忘乡台」?”
平山王沉默了许久:
“国库仍有不少钱,真若是要拨出那些将士们的抚恤金,倒也受得住。”
闻潮生声音变得严肃,甚至变得冷漠。
“那为何会出现「忘乡台」这样的地方?”
“他们为齐国,为你们,为了这脚下的寸寸土地付出了自己年华、未来、甚至是生命,边关有多少将士,就有多少家庭……难道这些,比不上国库里躺着的那些冰冷的银钱?”
…
PS:还有一更,稍晚。
第326章 平山王(三)
闻潮生的质问几乎没有得到平山王的回应。
但有趣的是,平山王也没有因此而愤怒,觉得闻潮生冒犯了他。
他的沉默在大殿之中显得格外诡异。
有风吹来,掀起他泛白的发丝几缕,闻潮生率先打破了沉默,继续说道:
“而且,您应该很清楚,有些谎言一旦撒了,就需要用十个甚至是百个谎言去圆它,然而纸永远不可能包得住火,只会让火势越来越大。”
平山王很明白闻潮生讲述的这个道理。
如今他已经从宁国公的手中拿回了那些被宁国公转移的大量财富,但那些虚假的家书仍然必须要继续维持下去。
这些年来,边关因为战争死去的士兵不知几何,一旦事情彻底摊开,风声骤起,诸方一对账,他们就会失去百姓的信任,若放在和平时期,只是发生一些骚乱或是被民间谩骂嘴碎几年倒也无妨,多做一些利民的事,慢慢也便过去了,可在如今这个时期,一旦他们失去了边疆军士的信任与民心,后果非常严重。
维持了五百余年平衡的永安历,正在一点点腐朽融化。
眼下出现这种事情……对于齐国而言是毁灭性的。
平山王低头,从腕间卸下了一串手珠,轻轻拨动着,他没有回应闻潮生的询问,而是转而面向他问道:
“你以前是哪国之人,为什么来齐国?”
闻潮生反问道:
“您为何这般断定我不是齐国人?”
平山王道:
“齐国没有「闻」这个姓氏。”
“我也没有查到关于你的过去。”
“无论你是谁,从何地出生,只要是在齐地,本王一定能找到你的记录。”
闻潮生道:
“可人算不如天算,您也没长天眼,总会有照不见的地方。”
“至于若您担心我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倒也不必,没有哪个细作被派到他国去什么也不干就为了在最贫苦的县外做三年流民……若不是恰好参与了刘金时一事,我也不可能来到王城。”
闻潮生并不忌讳在平山王的面前提及「刘金时」一事,对方一定知道。
平山王与闻潮生对视着,前者的眸犹如浸满风雪的神庙,无论庙外何其沧桑,总有一盏明灯于其间悬挂,可见庙内神像金尊,威严似山。
但闻潮生对他却没有丝毫敬畏。
在知道了阿水的事、张猎户一家的事后,闻潮生很难对这人产生敬畏。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别国的奸细,若你早出现几年,或许事情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但也很难讲。”
平山王言语间意味深长。
他在极力收纳自己的情绪。
闻潮生缓缓靠近了平山王几步,声音沉重了许多:
“您可知,因为您的这个决定,苦海县有一位不能下床的母亲卧于窗前,等了数年虚假的书信,直至病死的前一刻,她仍然相信那些书信都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儿子在边关学习了文字,立下了战功,结识了诸多的好友……”
他话音落下,平山王沉默了许久,终是道:
“这不好么?”
“难道非得要她知道,她的孩子像是一块砖,一片瓦,在边关过着那般凄苦的日子,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难道非得让她知道,她的孩子如泥巴一样埋在了那些野草下面,永远不能再眨眼,再说话?”
闻潮生看着平山王许久,读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沉重与无奈。
他竟在说着听不出是反话的反话。
“边关的任何一名将士哪怕死了,也是为国捐躯,他们的父母有权利知道真相,更应该知道真相。”
“他们出现在那里,便已是齐国与他们父母最大的骄傲,无须他人再画蛇添足,多赘一笔。”
平山王与他对视道:
“或许你说的对,但身居高位,本王自有本王要做的事。”
“若是本王不这么做,可能如今齐国的状况要更糟。”
“你的想法很好,但站的不够高,有些东西……你看不见。”
闻潮生对于平山王的漠然感到愤怒,他极少会被挑拨情绪,可此时此刻,纵是平山王有百般难处,他亦是回怼道:
上一篇:综武:女侠别怕,我是好人呐!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