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293节
他与阿水道别,怀揣着一丝忐忑的心情拿着伞回去了书院,再到黄金台时,他找到了院长,后者对着他道:
“有些事情,待会儿晚宴你便能看明白。”
“若还有不明白的,今夜子时来阁楼,我可以细细讲与你听。”
闻潮生闻言,直接便坐在了院长的身旁。
偌大的黄金台,这个位置很好,因为坐在这里,便不会有人来找他敬酒。
若是有谁想要举杯来找他寒暄,熟知官场礼节的权贵们必须得先敬院长,否则就是大小不分,有眼无珠,而他们根本没资格跟书院的院长敬酒,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要来找闻潮生寒暄。
任沐风已经回到了燕国势力那头,但似乎坐在一众长辈之中让他觉得并不舒坦,一个人低头闷闷吃喝。
诸多侍卫与侍女们仍旧在有条不紊地呈递上一盘盘美食与美酒,并为黄金台的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当明亮的焰火狂狼盛放如同群牛奔腾时,天上的阴云也越来越重。
至此,一场笼罩整座王都的倾盆大雨即将坠落。
但让人觉得莫名怪异的是,众人头顶却没有支起任何诸如「伞」的东西,就这样让四国最为尊贵的王族们暴露在了阴云之下。
纵是如此,连宴请宾客的齐王自己都没有撑伞,其余国家的王族哪怕心有芥蒂,也不好说什么。
日落西山,让本就阴沉的天光变得极为黯淡,空气中的潮湿也越来越重,下雨前的闷湿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焦躁。
此刻,他们望着主位的齐王脸上挂着一抹先前不曾有过的冷意与凌厉,都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一抹刺目的纯白撕裂成为了长鞭的形状,狠狠在天幕之上抽出了一道裂口,接着便是宛如擂鼓般恢宏的雷鸣之声入耳!
在场本还有些窃窃私语,但伴随着这道雷声过后,直接全部安静了下来。
大雨似乎仍在酝酿凝势,而此刻坐于主位的齐王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在黄金台上传得十分清晰:
“今日,四国会武得以圆满收官,本王作为东道主,感谢诸位的信任与参与,更感谢参天殿圣贤们为此次会武提供的场地与精妙设计,第一杯酒,咱们共同举杯,敬殿内十八位儒圣。”
众人不敢怠慢,一同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然后仰头饮下。
一杯尽后,齐王取过了一旁侍女手中的酒壶,亲自为自己斟满了第二杯,继续道:
“今日宴饮,除了诸位之外,还有一名极为特殊的客人,这位客人姓尹,而今二百一十七岁有余,乃是参天殿内十八圣贤之一,曾遍览天下名山,悟道于葬仙崖,而后进入参天殿内参悟寰宇之穷极,得见真我,数年前,先王驾崩,齐朝朝纲动乱,贼子篡位,眼见社稷坍塌,国家不存,幸是尹圣出手,方镇得邪魔,肃清宇内,还了齐国安宁太平,今日四国之王皆在此处见证,这三杯酒,本王代齐朝历代先王,代天下苍生,敬尹圣。”
他言罢,连饮三杯,每饮一杯,便十分恭敬地对着黄金台的另一头阶梯之上的人影行礼,众人见那道人影不真切,但却能由衷地感觉到从其身上散发的可怕压迫感。
仅仅远观一眼,便令人不住臣服,圣威浩渺,四国之王族皆十分识趣地主动跪伏于地,叩拜「尹圣」。
那人影轻轻挥手,众人便只觉身体被一股温柔清风所托,自己站了起来。
又是一道惊雷而烁,亮光明彻此方天地,那如洪水淌落的倾盆大雨以极快的速度抵达地面,却在触及众人身躯的时候,被神秘力量隔开。
雨不湿篝火,不湿酒菜,不湿在场绝大部分人的衣衫。
除了赵国之人。
他们与众人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因为在这场瓢泼大雨落下之后,赵国前来参与会武的人中,无论是王公贵爵,还是轩辕道门,无论有修为或是没修为,全都当场淋湿成为了落汤鸡。
雨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与头发,凝成一股一股耷拉在了面庞之上,让赵国的这些人看上去无比狼狈与难堪……
第411章 问罪(二)
见到被这场暴雨淋湿的赵国人之后,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都收敛了自己的形容,他们终于明白这最后一场晚宴不是请客吃饭,而是步步杀机。
风城死了多少人,齐国怎会视而不见?
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这最后一场暴雨,便是参天殿内圣贤降下的责问。
被暴雨浇淋湿透的赵国王族与轩辕氏族等人也心中明白,这场暴雨为何会浇在他们的身上,数月之前,齐国凭借着特殊的手段封锁过消息,但赵国可没有,上上下下都知道在齐国东部的风城究竟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一场大战。
这场雨没有下下来之时,他们心脏其实一直有块大石头悬着,而如今被大雨淋湿之后,这块石头也是终于落地了。
该来的,总会来。
赵国不少王族目光好似做贼一般四处乱瞄,时不时会看向台阶之上的那名「尹圣」,心想着,这场问罪将由何开始,又由何结束。
唯有赵王,春鸢君等一些极少数王族与轩辕、道门之人看上去从容许多。
赵王仍旧埋着头,沉默喝酒,任凭这场暴雨浇在了身上也无动于衷,似乎他已经预料到了此时此刻的窘迫。
坠落不休的雨滴不断击打在他面前的桌面上,酒杯中,餐碟中,将油星子飞溅得到处都是,脏了他的衣衫多处,但身旁那些负责招待的侍女们此时已经远远退到了一旁,冷眼而视,完全没有上去要帮忙的意图。
赵王对此似乎也视而不见,直至他将被雨水浸透的餐碟中菜肴食净之后,才徐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双手置于膝上,对着远处的尹圣开口道:
“不知「圣贤」降下此雨,所为何意?”
高居于阶上的「尹圣」自未回话,一直冷眼注目他们的齐王此刻再度开口:
“五百多年前,古之圣贤平息战乱,让四国之祖王签订合约,后经时间演变,日月推移,四国之间摩擦不断,矛盾愈深,匿于诸国之圣心中明了,若是不加以克制,迟早再现昔日之大祸,于是才有了四国会武与联盟合约。”
“关于合约的具体内容,相信在座的各位早已烂熟于心,不再需要本王过多赘述。”
“而今你赵国野心之勃勃,无视圣人之命,无视祖训规谏,无视永安历五百年的天下人心,贸然发动战争,肆意屠戮我大齐边境,害得数十万军士埋骨荒冢,数十万家庭支离破碎,你又要作何解释?”
二人本皆为一国之君,平起平坐,但此刻赵王浸溺于雨中,狼狈的模样像是一名即将受刑的重犯,正在接受最终的审判。
面对齐王的问责,赵王指尖缓缓摩擦着酒杯杯沿,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现场是令人紧张,令人胆寒的沉寂。
一直乐呵呵的春鸢君此刻坐在了不远处,低着头藏在了这场大雨之中,在这种事关国家大事的层面上,他仿佛天生就没有存在感。
当然,此刻关注这场笼罩住了整座齐国王都瓢泼大雨的人,并不只在黄金台上。
在黑龙岭祭拜过古之圣贤的道人与剑客,此时同样隔着极远的距离凝望着那片将要摧城的阴云。
剑客似乎有些疑虑。
“听闻此代赵国君主生性孤傲,他若是一念之差,将一些事情抖出去,最后大家都会很难做。”
“若是那样,他的女儿就会死。”
“当年赵国七子争权,赵王的妻子与春鸢君一众人为了能让他上位,牺牲了很多,后来更是为赵王产下一子一女,可惜前两年因病离世,临死之前曾经嘱托赵王,一定要将他们的女儿安全地带回赵国,这是她的执念,而今也成为了赵王的执念。”
“所以赵王才会嘱托春鸢君,主动找上我们,来补全这一次的计划。”
“为了让他的女儿活着回到赵国,他一定会听话的像只木偶。”
剑客从道人的话中听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问他道:
“所以,赵王的妻子真是因病离世的么?”
道人沉默片刻,最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见他这缕笑容,剑客也心知肚明,啧道:
“都说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你心机这般深沉,难怪当年与北海会闹得那么僵。”
“既不入世,谈何出世?”
“我那师兄自幼天赋异禀,未曾经历第二重,便已身在第三重,他又如何懂得我这等凡人的不易?”
剑客对此冷笑了一声,似乎对于道人的道貌岸然感到不屑。
“世上岂有活了两百多年的凡人?”
道人拂袖,自袖间拿出了一瓶药丸,递给剑客问道:
“吃不吃?”
剑客自然回绝,于是道人打开了瓶子,从中拿出一枚携带着草药香气的黑色药丸送入自己嘴中。
“正是因为过于平凡,又想要变得非凡,所以我才什么都学……兵器,内功,外功,丹道,医道,毒道,我活了两百多岁,常于天下行走,世间有的能学的,我几乎都学过了。师父生前看不起我,后来师兄也是,若是此次能让天下格局翻天覆地,至少,我自己能看得上自己了。”
黄金台上,赵王闭目许久,忽然深深嗅了一口这雨中清爽与泥尘混杂的味道,徐徐开口说道:
“四国合约中曾有明确提及,会武之局,仅以小争而论大争,只论输赢,不论其他,不可肆意羞辱凌虐,不可以地皮疆土做筹,然则上一次会武之时,明明筹码已定,齐国之平山王却临时变卦,仗着齐国国力强盛,强行要走吾国之公主为妾,这难道不算羞辱?再者,吾之小女那时不过豆蔻,人事未通,一孩童而已,却被当作饭菜一般搬上餐桌,这难道又不算凌虐?”
第412章 问罪(三)
重提上一届会武旧事,众人的思绪被带回到了过去。
那一届会武终局,平山王强行要走赵王小女来做妾的行为的确有些过分。
当时赵王虽有千百般的不悦,但平山王却将书院与圣贤之名搬就出来,压得赵王根本喘不过气,再加上那时赵国会武输于齐国,似乎总差了几分理,他的女儿又极为懂事,在知道自己父亲难做之后,主动请留在齐国,最终赵王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便半推半就地妥协了。
只是他一回到赵国,一见到了自己的妻子,便后悔了。
他写信给平山王,希望可以花重金或是其他珍贵的东西赎回自己的女儿,但被平山王一口回绝了。
平山王答应他,每过一段时间会让他的女儿写一封信给他们。
提到了这件事,赵王紧紧捏住指间的酒杯,直至指节发白,眸光似乎较之这场阴雨更为沉翳。
“起初的那一年,或许是四国之中的诸多王族皆在关注这件事情,吾之小女在齐国的生活还算不错,没有受到多少不公与排挤,但随着时间推移,关注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少,平山王终于放下了自己的顾忌,开始暴露禽兽之本性,不但常常羞辱小女,当着小女的面折辱赵国,歪曲赵国历史与诸代君王,不断以肮脏的污秽与谎言给小女洗脑,若是小女反驳,还会被直接关进小黑屋中,一两日不予饭食……”
赵王愈说,神情便愈发激动愤怒,像是一名饱受冤苦的百姓,控诉着平山王的恶行。
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指着平山王的鼻子怒道:
“此人为了羞辱赵国,对着小女犯下恶行之后,再让小女悉数将这些恶行记录,以一封封的书信寄回赵国,这虎狼之畜剜去了小女双目,割掉小女舌头,还砍断了小女的双腿……我是赵王,却也是一名人父,在座的各位有子嗣的父亲,谁能接受自己的后人受此折辱?”
“要打便打,要战便战,你如此欺侮,真当我赵国是随意任人凌虐的软柿子不成?”
一直饮酒不语的平山王,此刻也放下酒杯,语气之中饱含冷意:
“一封书信,岂能见真相三分,你身为赵王,因自己的私情而直接发动战争,不予辨别真伪,甚至连战书都不下一封,你的女儿是命,难道那些死在边城的数十万军士的命便不是命了?!”
“这滔天血债,若是错杀,你又要拿什么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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