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332节
妙法此刻也已面色严肃,朗声对着周围道:
“何方高人,可否出来一叙?”
第474章 冥顽(一)
与众人的惶恐紧张相比,妙法则要淡定许多,这并非只是因为他天人境界的修为,更多还是因为妙法从心底里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存在,他虽常常给自己下属洗脑,但还没有到连同自己也不放过的地步,由于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有着清晰的认知,妙法便明白若真是世上有鬼,他大概不会现在才遇见。
既然不是鬼,又能轻而易举让一群三境乃至四境都悄无声息消失的,自然只能是一名五境的天人。
而且此人的修为,怕是还在自己之上。
否则这么近的距离动手,自己不会完全没有感知。
妙法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想着自己此行如此隐蔽,且师出有名,再者他从未与任何人提及过自己来西海镇的真实目的,西海镇有一条通往塞外的路这件事也仅有极少部分人知晓,所以这里绝不应该有第二名五境的修士出现。
在对方短暂的沉寂之中,妙法脑海里掠过了各种心思,最终想到,这人或许也是陈国的某位梵天,想要一同逃往塞外,于是他便又开口问道:
“是释迦大师或普照大师么?”
这二人与他一样,在陈国的十三名梵天之中皆比较靠后,无论是势力与实力都很一般,是这一次陈国排去齐国参战的牺牲品,也只有他们二人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于西海镇。
但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脚踩着暮色来到他们跟前时,妙法这才发现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无尘。
对方穿着一袭单薄的灰色破旧僧袍,上面遍布褶皱,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出来穿过了,月光浅浅附着一层在他的身躯表面,让其看上去比在万盛寺中多了些许温和,但在场如临大敌的众人见到无尘时,绝不会因为他身上的这点温和就放松下来。
“无尘……”
妙法犀利的目光中带着几许疑惑。
他不知对方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来者不善,那些消失的下属就是最大的证明。
今日能被他带到西海镇来的这些下属,都是他平日里暗中观察挑选的最为忠心的人,带着这些人到了塞外的公国混乱区域,他不需要再耗费巨大的精力与时间重新组建笼络势力,只需要换个称号,很快便能东山再起。
无尘一言不发,直接对他的下属出手,这几乎已经表明了来意。
“好久不见,妙法。”
面对聚拢于一块儿的妙法众人,无尘面色不见悲喜,亦不知来意,妙法带着众人下马,对着他道:
“不知无尘大师今夜忽然造访此地,所为何事?”
无尘平静地回道:
“听闻西海镇有不世妖魔,老僧特来此地除害。”
无尘的话直接叫妙法陷入了沉默。
后者来这里做什么?
对外打着的旗号一直是降妖除魔,而现在无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西海镇,还将他原本「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那他也就没有了继续滞留于此地的理由。
妙法眯着眼与无尘对视,一股隐晦的火药味在二人之间滋生,浓郁的不安也在其余妙法的随行者心头浮现,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他们总感觉这二人像是要动手,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二位若真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我以寿数为灯烛,强行消耗,占卜出灾劫生诞之方位,这份功德我凭本事拿的,无尘你半分气力不出,上来便直接夺我功德,这种事情便是放在「讲经台」也是很难说的过去的……”
妙法阴沉的声线在暮色中已交织着不加掩饰的愠怒与杀气,大有一副要去讲经台告无尘的罪状之态,「讲经台」由最早佛门的十三位梵天共同而建,乃是陈国佛门中不可侵犯之圣地,佛门一切重要的事情皆在此地进行商议与抉择,当年青灯大师也是在此地受审判而被锻碎龙骨,废除一身修为。
面对妙法的威胁,无尘丝毫不曾放在心上,只与他说道:
“你那点儿腌臜的手段,最多也只能骗骗愚昧的世人,甚至连世人也骗不过去,只是因为你好歹破升五境铸成金身,有些事情大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此时你拿这个说事,不觉得幼稚么?”
妙法冷冷道:
“我所做之事,与你有何相干?”
“既没有影响到你万盛寺的香火,也没有触犯陈国之律法,你跑这里撒野,断我功德,我浮屠宗的损失,谁有来承担?”
无尘淡淡道:
“老僧听不明白,你浮屠宗有何损失?”
“你要除魔,西海镇而今莫说妖魔,连只鬼也没有了,回头天下皆知这是你浮屠宗、是你妙法的功绩,老僧不跟你抢,此行对你浮屠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僧还帮你省了许多力气,难道你不该感谢老僧才对?”
他话音落下,妙法的脸色变得铁青,一旁的一名妙法追随者见他颜色,不知他为何这般恼怒,但他显然是不希望妙法与无尘动起手来的,二人一旦动手,他离得这么近,顷刻之间就会成为飞灰,于是小心翼翼地低声劝慰妙法道:
“宗主,无尘大师说的也有道理,反正西海镇的人现在也全都被无尘大师除掉了,事后消息放出去,就说是您做的,其实没什么影响……”
他话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讲不出来。
妙法眼神斜视,一缕微光仿佛要将他扎个通透,这人心头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辩解,头便忽然直接炸了开来。
腥臭的浆血在风中散成了花儿,他的无头尸体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手脚仍在抽搐。
第475章 冥顽(二)
这人的突然死亡惊住了其余的随行者,他们立于妙法的身侧,大气不敢喘上一口,也不知妙法明明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为何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反倒是无尘,在嗅到了冷风中那难闻的腥臭血气之后,眉头微微一皱,说出了一句有些诛心的话:
“这些人能被你带到这个地方来,想来都是对你无比忠心、深得信任之人,一路上,你却未曾向他们讲出一句真话,反而此刻还将怒气牵制于他们的身上,妙法呵妙法,你如此残暴无端,未来必然会众叛亲离,下场难看。”
妙法此时计划被坏,还被无尘这般嘲讽,怒气已在胸膛中灼然而焚,又岂能给无尘半分好脸色,面皮也是顷刻间拉下,寒声道:
“老秃驴,是宋桥让你来的?”
妙法方才想了半天,觉得无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只可能跟宋桥有关系。
无尘没有否认,直接将话说开了:
“齐赵之战迫在眉睫,你身为陈国梵天之一,当年在讲经台大家各自舍去部分香火,让给了你浮屠宗,使你收益,甚至早先时候你为了快速立威,肆意编造了一则荒谬的星象预言,屠杀陈国百姓,若非是诸位梵天帮着你向陈王说情,你知道后果。”
“佛门在陈国的确高于王权一头,但二者之间向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使得两方收益,你因为自己的愚蠢险些破坏这个平衡,害了所有人,讲经台上无人找你问罪,是看在佛门如今需要人才,你又是初犯,这才宽恕你一回,而今正是你回报佛门的好机会,你却选择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吃了我佛门让出的香火,却不想担这份因果,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妙法听到这里,愤怒的内心忽地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心想这无尘难不成真的猜到了自己要来西海镇做什么?
然而这件事情,他做的如此隐蔽,连身边最亲近的下属也没有告诉,无尘是如何知晓的?
他不相信,硬着头皮冷笑道:
“无尘,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讲什么。”
“这西海镇乃是绝地,你说我临阵脱逃,那我问你,我是要逃进十万雪山还是逃去西海?”
“雪山有一条路通往塞外,西海镇也有不少镇民曾经也是误打误撞从那条路过来的,妙法,老僧本以为你是个体面人,非要将你这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撕掉,你才肯认清现实吗?”
他话音落下,妙法一直悬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周围的那些下属也不自觉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此次跟随妙法前来西海镇的真正目的是逃离陈国。
妙法的沉默也昭示着无尘所说非虚,他在暮色中盯着无尘好一会儿,脸上的愠怒渐渐转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阴翳:
“无尘,你害怕了。”
“我走了,陈国必须要有新的梵天顶上,否则齐国与燕国可不买账,而如今下一个最有可能顶包的人就是你与「慈航」,论及势力,慈航不如你,论及实力,慈航远不如你……但因当年青灯一事,而今你在佛门之中也颇受排挤,尤其是「圆照」与「法喜」二位,这些年私下里可没少做过针对你的事情,偏偏他们在陈国佛门之中颇有地位,由此我若离去,你必然要成为下一个为我顶包前去齐国参战之人,对吗?”
无尘没有否认。
见他的沉默,妙法脸上的笑容渐盛,继续说道:
“无尘,你既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就足以证明你不是一个蠢人,恕我直言,齐赵之战牵动天下,这不是江湖纷争,不是小打小闹,我与「释迦」、「普照」此去齐赵,能活下来的机会寥寥无几,而我们死后,你以为自己能够逃得掉么?”
“「定光」、「圆照」、「传灯」三个老东西,这些年一直说自己身上有一缕弥勒大佛的神念转世,可以普渡众生,让陈国百姓脱离苦海,呵呵,真要是齐国、燕国打过来了,那三个老乌龟王八蛋,指定跑的比谁都快,你信吗?”
“他们肯定是不会自己去的,那就只有你们其他的梵天顶上去咯。”
“可笑……”
“那是以后的事。”
“你若是逃了,老僧现在就得为你顶包。”
妙法见无尘同样怕死,笑容愈发自信了,直接向无尘抛出了橄榄枝:
“但也许……有个办法能让我们都不死呢?”
“与其你我两名可怜的棋子在这里相互为难,不如合作,一同逃离这场必死之局,那几个老混帐吃过陈国的香火最多,如今陈国遇见了麻烦,自然也该他们首先出力,凭什么要把咱们扔出去送死?。”
他能言善辩,在言辞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将无尘拉到了自己的阵营来,从敌对的关系变成了同生共死的合作者。
妙法身边有机敏之人听明白了其中问题所在,也急忙开口附和劝说道:
“无尘大师,宗主说的对啊!”
“咱们都只是被那几位至高梵天利用的倒霉鬼,上去战场替死的,与其帮他们,不如帮自己!”
“没错,无尘大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同走吧!”
声音此起彼伏,好似夜幕中的另一阵海浪声,不断冲击着无尘的内心。
妙法听着这些声音,又看着沉默不语的无尘,脸上浮现的笑容愈发胸有成竹,在他看来,无尘绝对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不是他能言善辩,而是情势如此,比起让自己留下来去齐赵边境送死,跟自己一同逃离陈国销声匿迹对于无尘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当然不会拒绝。
然而当无尘再一次开口时,那冷漠的声音却直接击碎了妙法脸上的笑容。
“回去吧,妙法……西海镇大魔已除,回去吧。”
妙法脸上的笑容僵滞了片刻,并未消失,而是变得狰狞而癫狂:
“无尘,你老糊涂了?”
“你在这里与我较劲,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们之间可有过半分恩怨?”
无尘灰色的僧袍在暮色下显得格外黯淡,他站在那里,站在众人面前,瘦削的身躯像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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