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应 第339节
而今齐王对于龙不飞已是绝对信任,无论他曾经听到过多少关于龙不飞想要造反,想要举兵的言论,但在如今这样的敏感时刻,齐王已将这些风言风语完全抛诸脑后。
他没得选了。
当然也不只是齐王与鸟翁,平山王死前也向他举荐过闻潮生,因为自己着实没有能力保下闻潮生,便想着叫龙不飞帮忙,可惜龙不飞离得太远,对于闻潮生被参天殿处死一事,他无能为力。
而今闻潮生能自己在陈国活下来,龙不飞自然也乐得联系一下这个年轻人,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齐王说的那么能耐。
朱白玉马不停蹄,闻潮生二人此刻却在青灯寺里过得平静舒坦,这里的日子甚至要比苦海县还安稳,毕竟没有人会跑来找他们的麻烦。
夕阳西下,闻潮生与阿水今日修行结束,从佛殿之中出来,准备去吃个斋饭,宋桥给予的灵药仍旧在他们的身躯之中发挥着作用,但黑太岁因为炼制祛除了太多的药性,导致对于道蕴伤的疗愈效果其实也只是一般,一切轻浅的的确可以愈合,但若是遇着严重的,效果奇差,甚至基本没有用处。
阿水倒是恢复了许多,除了膝盖被破坏的三窍之外,身上其余的道蕴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闻潮生虽然饮下的灵药更多,疗效却更差,不过终究是聊胜于无,值得一提的是,这黑太岁的恶心味觉体验让阿水完全适应了寺庙内斋饭的清汤寡水,一碟咸菜就能叫她喝得津津有味。
出来时,阿水望向远处的红梅树,忽然嘀咕道:
“奇怪,青灯大师今日怎么没给这梅树浇水了?”
二人看去,的确没在那里见到老和尚。
以往的这个时间点,青灯都会在那里浇水,而今日却不见了,三人好奇地在庙里转了转,最终在青灯寺的寺门口找到了青灯老和尚。
对方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上山的小路。
“大师,您在看什么?”
闻潮生来到了老和尚的身旁,向他问道。
青灯大师左右踱步,说道:
“等个老混蛋。”
闻潮生一怔,倒是法慧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无尘大师么?”
青灯好像没听到,仍然眺望着通往山下的小路,闻潮生道:
“无尘大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准备去齐赵边境的路上了。”
青灯大师笃定道:
“不会的。”
“他离开之前,一定会来一次青灯寺。”
闻潮生抬头望了一眼即将没于西山的太阳:
“已经很晚了,大师。”
青灯大师道:
“他一定会来!”
三人面面相觑,因为无事,索性便陪青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但小路已然一片漆黑,仍是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大师,回去休息吧……”
闻潮生劝慰道。
老和尚蹲在了寺门旁边的一块巨石上,像个猿猴,嘴里还重复道:
“他会来的。”
“也许他真的会来,但您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
老和尚停止了念叨,忽然说道:
“但这应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即便是没做好准备,我也要见见他。”
他又等了一个时辰,已是深夜,山间蚊虫乱飞,闻潮生去拿来了扇子,帮着老和尚驱赶着蚊虫,阿水则盘坐于寺门旁继续修行,法慧最是忙碌,先去给梅树浇了水,又给慈心与另一位小和尚智通安排了今日的功课,接着才来到了寺口。
老和尚一直坚信无尘会来,所以他一直望着寺前的小道,而在远方山林某处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与山林融为一体的人形黑影立于那里。
老和尚看路,他便看着老和尚。
直至一夜过去,青灯终于在天色明亮之前离去,那人便也在天色明亮之时离去。
青灯坐在了梅树前,神情低迷。
“真是叫人失望。”
他自言自语,看似在说无尘,但却更像是自嘲。
第486章 青灯
“但这是我该得的。”
老和尚又开始絮絮叨叨。
“如果我是他,我也对自己失望了。”
“三十年了,像个废物一样活着。”
“若我死在三十年前,若他不帮我说那一句,或许事情会更好。”
“你说得对,我就是害怕,我怕活,怕死,怕重来,怕失败,什么都怕……我躲在这里,像一只躲在洞里的老鼠。”
“恐惧已经成了怯懦,它如影随形,一直跟着我,直到我烂在泥土里。”
闻潮生耐心地听着,蹲在一旁,问道:
“所以您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青灯大师道:
“我曾经也是陈国德高望重的一名梵天,偌大陈国的子民千千万万,几乎都知道我的名号,这不是我自吹自擂,这是事实,我年轻些的时候曾游历陈国,一步一步地走完脚下的土地,每到一个地方,我会开坛讲经,有的人来听,听完便多少受益,纵是不明白经文中的深奥内容,也能静心顺气,少灾少疾,由是渐渐我的名声越来越甚,信徒也越来越多,三十四五年前的时候,香火最为鼎盛,陈国各处皆有供奉我金身之庙宇……”
“同门之中,个个对我敬重有加,即便是「圆照」与「传灯」这等佛门巨擘,对我也极为重视,那时候的我风光到了极点,也膨胀到了极点,张狂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弥勒大佛转世,是天命之人,将肃清佛门乱象作为己任,开始宣扬「大合」之念,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渐渐明白了原来自己在佛门之中一直都只是一只跳梁小丑。”
“「大合」观念触碰到了「十方寺」与「静兰寺」的利益,而这两座古寺的掌灯人正是「圆照」与「传灯」,以及那位被吕先生剑痕斩掉的至高梵天「宝觉真人」,还未轮到他们三位说话,佛门中其他的人在了解「大合」之念后,便疏远了我,不再交往,不再前来听经,那时的我并未在意,认为这些事情他们害怕,我却大可不怕,他们不敢做的事,我可以做。”
“可事实证明,我错得很离谱。”
“我错在以为这一身美名与万千香火能作为筹码来与他们分庭抗礼,可在讲经台上,我被当作囚犯一样即将处决时,才明白自己多么天真可笑。”
“这几十年我耗费心血与无数精力打下的一切,只因为「宝觉真人」的一句「不妥」而彻底破灭。”
“原来佛门跟世上的所有修行者没有任何差别,不是谁有理谁说了算,不是谁嗓门儿大谁说了算,最终比的还是谁的拳头大。”
青灯很少会这么详细地讲述出过去的事情,沉积发酵了快三十年,他浑身颤抖,当年的复杂情绪全部糅合了在一起,已不知变成了什么鬼东西,对他进行着疯狂的折磨与审判。
几十年的努力,他对自己的信心与信念已抵达了极限,坚信自己就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天命人,却最终只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甚至险些连性命都交待在那里。
曾经他站的有多高,有多么风光,坠入山下的时候便有多么绝望。
“无论我再怎么修行,也不可能再超过他们了,这些人走的时间太长,走的路太远,若是我修为没有尽废,也许我会选择藏起来,磨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青灯与世间大部分的五境修行者一样,他们的确颇有天分,在修行路上刻苦行进,一步一个脚印,但天人这道坎,并非只是有些天分便能越过,古往今来,这道坎拦住了不知多少天才,无情击碎了他们的骄傲,将他们的信心与自尊扔在地面肆意踩踏。
这条路,青灯走过一遍,知道其中的艰难。
世间千万条修行的路,条条所面临的五境考验皆不相同,再叫他来一次,他没有信心。
“是的,但也许重新修行的目的并非是振兴佛门荣光,而是为了让你活得久一点。”
青灯沉默片刻后回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活得久些,因为活着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我又不敢死去,因为我的命早已不再是我自己的命了。”
“活得久些也不全无好处,至少你有机会看见佛门摒弃纷争,真正大合的那一天。”
青灯笑了起来,即便闻潮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而认真,可他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可笑的不行。
“我也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我做不到。”
闻潮生指着一旁沉默的法慧道:
“你的确没做到,不过你做不到的事,说不定法慧可以。”
闻潮生看向他:
“不是你,难道是我?”
法慧挠了挠头,面容之间出现了困惑,他说道:
“若是要比谁拳头更硬的话,前方高耸入云的大山真是高不可攀。”
“如果你想,总会有机会的。”
“至少比你的师父有机会。”
法慧沉默了会儿,认真道:
“可以试试。”
青灯大师缓缓站起身子,他看了一眼法慧,犹豫了片刻,终是什么也没与他讲,默然转身朝自己的住处而去。
“年少轻狂。”
他嗟然而叹。
闻潮生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朗声回道:
“是事在人为。”
直至青灯大师走远之后,闻潮生才对着法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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