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21节
“下官以为,这《老槐红嫁衣篇》最好,文采斐然,冠绝众篇!”
县丞周文远又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赞不绝口。
“不不~!下官看《鲥精贡劫》,这篇最好!劫贡船的鲥精化刀鱼阵,这等悍气,才是经得住实战的真章法!“
县尉赵铁山连连摆手,唾沫横飞道。
他身为县尉,最喜欢看这种跌宕起伏的鲥精劫掠贡船的案子。
一时间,五位主副考官们对答卷排名,起了争执,面红耳赤。
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
蔡巣沉吟片刻。
在场四位主副考官沈砚清、周文远、崔明远、赵铁山,各执己见,几乎没有一人的看法和他相同。
此事有些棘手!
如果他凭借主考官的权柄,强行将《狼山君食月篇》定为甲一,恐怕令其他四位考官的不满。
蔡巣目光扫过案头的五篇短志,随后转向裴惊嶷,恭敬地问道:“裴公,对这五篇有何高见?”
县令李墨需要【避亲】,只能在旁静观,是不能对考生的答卷发表任何意见。
他能请教的,也唯有文坛泰斗裴惊嶷了。
裴惊嶷捋了捋胡须,神色从容。
他对这五篇短志也颇为喜爱,或大气、或凌厉、或新颖、或跌宕、或惊艳,各有所长。
“不必争执!
以老夫看,这五篇短志都是顶尖,水平皆在伯仲之间。
纵然有高下,区别也不大。
我江阴县蒙生的整体水准,还是不错的!
况且,短志长达一百字。
蒙生才气不足,难以施展文术,也分不出真正的高下。
既然五位考官各执一词,不妨以县试的第三场一决高下!
若是第三场有人冠绝众考生,夺得甲一,便大局已定。
眼前也没必要一争长短。”
江阴县试一共考三场,只要其中任意两场拿下[甲一],那就几乎便是稳居童生案首之位。
“裴公此言有理!
既然如此,便依裴公之意,这五份优等答卷暂不做排名。
待考完第三场再说。
只留下前一百名蒙生继续考第三场,其余二百篇文字不佳者,全部黜落。”
蔡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点头道。
他的话音一落,几位考官也是点头附和。
日暮西山,时辰也已经不早。
县试必须在今晚考完。
既然案头的五篇短志难分高下,被暂时搁置,直接县试第三场考试的最终较量。
第20章 考题三:云
暮鼓初歇,料峭春寒,漫过县学庑廊。
县学堂内铜炉炭火,“噼啪”炸开几簇火星,弥散出几分温热,挟着青烟逼退寒气。
蔡巣随手伸手添了几块银丝炭,掸了掸青罗官袍前襟上的炭灰,鎏金蹀带上的鱼符也随动作轻响。
他朝堂内众官吏说道:
“这第三场试,需作命题诗一首,并引才气激发文术。”
“为示公正,本官将[魑、魅、圭、畦云.]等十道难易不同的命题,放入瓮中,随机抽取其一,对蒙生进行考核。”
一口提前备好的青釉卷草纹瓷瓮,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蔡巣探手入瓮,二指拈出的桑皮纸签薄如蝉翼,展开时“嗤啦~”一声脆响。
他从瓮中抽了一张桑皮折纸,打开一看,却是一个浓墨淋漓[云]字,赫然入目。
此字,乃是《声律启蒙》的开篇[云对雨,雪对风]的开篇首字,也是私塾蒙童开笔描红的第一个字。
“竟是‘云’字!”
“太简单了吧!”
四位副考官不约而同直起身观看,不由愕然。
这个字太常见了,没有任何一位蒙生不会。若是此字出现在考题一拆文解字中,恐怕所有蒙生都能顺利过关。
“云!”
蔡巣捻着桑皮折纸轻旋,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铜炉火星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眼眸尽是志得意满。
他早就对这场县试的三道考题,进行精心布局。
前两场试炼难度极高,
考题一拆解[黍]字,引经据典,以正气破妖邪。
考题二以“妖”字赋县志,天反为灾,地反为妖,偏偏写邪晦。
一个正气凛然,一个邪气妖异,将大部分蒙生考的外焦里嫩。两把玄铁筛子滤下去,能留在考舍的蒙生,不过十不存一。
最后终考,
再出人意料的出一道极低难度的[云]。
他太清楚这“云”字看似绵软,实则是把剔骨软刀——稚子们或咏云霭,或叹云泥,终究跳不出三尺童蒙所学。
正因[云]字太寻常难度低,蒙生们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水平几乎一样,很难分出高下。
让尔等难分伯仲!
这样,他这位主考官的话语权就大了。
四位副考官,彼此争不出一个高下,也难以裁决。
最后迫不得已,
还不是他这个江阴县主考官,一言九鼎,勉为其难的拍板决定?!
这正是主考官的权力,权术运用的奥妙所在。
看似绝对公平,裁决之权却已尽掌握在他的手中。
而且,是从瓮中抽取的命题,还无人能指责他故意设置考题。
“此题倒也不错!”
“堂堂正正的考题!”
几位副考官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明白蔡巣的算计,但也是无奈,只能同意。
蔡巣从瓮中随意抽取的一道命题,让他们也无话可说。蒙生分不出高下,最后拍板的还是他这位县主考官——学政蔡大人。
“裴公,所见如何?”
蔡巣寻思了一下,还是朝堂下裴惊嶷,征询道。
裴惊嶷老夫子坐于堂中,手中捧着白瓷盏,氤氲茶盏泛起圈圈涟漪。
他若有所思,眸中精光乍现,似古剑出匣掠过的一痕青芒。
这位新到任学政蔡大人确实果然是心机深沉,前两场用“黍”作铡刀、“妖”为铁蒺藜,筛得满城蒙生哭爹喊娘。
本是最难的第三场,偏偏却用最简单的“云”诗。
随便一位稚子都能涂鸦一两首!
但蔡大人却怕是漏算了一个,
并不知,江行舟对[云]字的理解,到了何种通透的程度!
半月前在薛府私塾,江行舟挥手施展[云]字诀,犹如太虚观百年道行的老道,笔藏惊雷,钩纳长风,最后一捺竟破沙飞天,云雨风雷雾齐变色。
若是知道,蔡大人恐怕断然不敢用此字。
暮色突然浓得呛人,
“可~!”
裴惊嶷老夫子抿了口温茶,茶雾袅袅在眼前如重重迷障,垂眸低目,依然是惜字如金。
典吏崔明远的茶盏终于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