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296节
夫子庙前的檀木戏台,亮起琉璃灯,演着傀儡戏,悬丝木偶仿杨贵妃的故事。
老茶馆的湘妃竹架上,百盏纱灯随风轻旋,谜面诸如“一别经年尺素稀——打物谜”的灯影。
秦淮河畔。
韦观澜刺史率领江南道的众官员们,设下一座“七夕祭星坛”,主持祭祀牛郎织女星,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随后,刺史府的众官员们一起踏上秦淮河三十六艘画舫,开始举办盛大的七夕文会。
本次七夕文会的主画舫,是一艘三层楼船“撷芳舫”,可容纳数千人,朱漆雕栏,灯火通明,将半里河面映得流金溢彩。
江南道刺史韦观澜端坐主位,一袭湖蓝锦袍衬得面容清癯。这位执掌江南的封疆大吏,此刻正捻须,望着舱外星河。
下首的紫檀官帽椅上,学政杜景琛,一袭青衫玉带,手持《文心雕龙》书卷若隐若现。
别驾李怀安领着众官鱼贯而入,柳明川主簿玄衣肃立,江行舟司马携着水气。
“参见刺史大人、学政大人!”
江南十府的进士们或着雀翎氅,或佩鱼袋,或皆持象牙笏板,环佩叮咚。
在这艘主画舫,除了江南进士以上宾客外,
宾客席间还坐着几位邻国使节——象蛮、牛蛮、虎蛮。
它们并未披挂鳞甲,而是换上了大周人族的锦绣衣袍,乍一看,竟也有几分儒雅之气。
象蛮使节极为魁梧,头戴儒冠,长鼻却总是不自觉地卷动案上酒盏,惹得一旁侍者频频侧目;
只是那虎蛮使者虽身着宽袖长衫,却仍掩不住一身虬结筋肉,举手投足间,衣袖紧绷,仿佛随时会撕裂;
而那牛蛮使者更是有趣,宽大的文士袍下,一对牛蹄踏在锦毯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三位蛮族大使,虽竭力模仿人族风雅,可终究是虎头象脑,硬套文人装束,反倒透着一股别扭的滑稽。
江行舟目光微凝,不由多瞧了几眼这些异域来客。
这些蛮国使节团自岭南道以南的诸多蛮国部族而来,跋涉万里,前往大周帝城进行朝贡。
金陵城作为南北要冲,水陆通衢,自然成了这些南蛮使团必经之地。
每逢贡期,总有几支使团在此暂歇,少则三五日,多则旬月。
江行舟来了金陵之后,倒也见过几次这些蛮国使节。
象蛮使节在秦淮河畔笨拙地学着拱手作揖,
虎蛮使节在茶楼里被一盏清茶烫得龇牙咧嘴。
只是今日在这文士云集的秦淮画舫上,看着这些身着文士儒衫的蛮族使节,一个个正襟危坐,倒比往日更添几分荒诞趣味。
主画舫“撷芳舫”缓缓离岸,二十四乐伎素手轻扬,素琴、阮咸、箜篌,奏起新谱的《广陵散》,如月华倾泻。
韦刺史指尖轻叩案几,闭目细品,忽而睁眼赞道:“好!本官遍听各道《广陵散》,当以此篇新谱为冠!”
他只听李怀安提起过,却未曾亲耳听过。
“妙哉!
此曲风骨,大异往昔。
听闻是江郎改了曲调?将‘慢商调’二弦降低大二度如此变法,当真令人拍案!”
杜景琛抚掌而笑,指尖虚按,似在弦上比划。
“哈哈!
‘曲有误,江郎顾!’
江司马善乐曲的名声,看来是众人皆知了!”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众人皆笑。
舫上珠灯摇曳,将这一船风流倒映在粼粼波光中,恍若星河倾落人间。
“这曲子怎么回事?.为何我听了,会背脊发寒,毛骨悚然?”
象蛮使节眉头紧蹙,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它也听不出名堂,只觉这曲子充满了杀伐之气,感觉背脊有些发凉。
它以前也曾在秦淮河畔听曲,却从未有过这般如芒在背的惊惧之感。
那琴弦间迸发的杀伐之气,竟似刀光剑影般扑面而来。
“呵,孤陋寡闻!
你听的太少了!
此乃聂政刺韩之曲前朝名曲!
不过,以前我听了也觉得平淡,如今却被江司马改了曲调.曲风大变,铮铮杀伐之音。
令人顿生士为知己者死,杀身成仁之悲慨。”
虎蛮使者眼中精光暴涨,指尖在案几上叩出金戈铁马般的节奏,眸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唯有牛蛮使者沉默不语,指节轻轻摩挲着杯沿,铜铃般的眸子微微闪烁,似在思索什么。
此番,南岭象蛮、虎蛮、牛蛮三国使节奉王命北上,前往大周帝城觐见天子,顺便一窥大周的虚实。
大周圣朝雄踞东胜神州中央,疆域辽阔,物阜民丰。
四方诸国环绕,不是妖国盘踞,便是蛮族割据。
它们三个蛮国,毗邻大周圣朝的岭南道,最近这些年来与大周倒也相安无事,鲜有战事。
此番北上,途经江南道金陵城,打探一下太湖妖军之战的情况。
江南文风鼎盛,素来以清雅婉约著称,少有杀伐之气。
可今日,刺史韦观澜设七夕宴相邀,却偏偏令乐伎在它们面前,奏了一曲改谱后的《广陵散》——铮铮然如金戈铁马,凛凛然似寒刃出鞘!
这是何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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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怎么睡觉也睡不醒。
一码字就昏沉,码字只能维持一会儿清醒。
作息也混乱,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
花了十几个小时才写完。
第161章 【七夕文魁】!
撷芳舫内,琴音渐歇。
二十四名乐伎指尖一收,最后一缕肃杀之音如刀光隐没,一曲《广陵散》终了。
座下众进士早已沉醉其中,
众进士们皆知,此曲乃是出自春秋战国,“聂政为报答严仲子的知遇之恩,于盛会中刺杀韩相!”典故。
有人击节赞叹:“此曲低回处如暗流涌动,杀伐骤起时似惊雷裂空!收尾处更是摄人心魄,魂魄几欲随音飞散!”
“此新编《广陵散》,达巅峰至绝矣!”另一人慨叹,“若在沙场之上奏响,必能令三军振奋,添三分杀气,战意冲天!”
满堂喝彩如潮,文士们或闭目回味,或抚掌称绝。
唯有那三位蛮族使节,虽也学过大周文道,却不懂其典故,听得云里雾里,终究难解其中深意。
只觉那琴音如寒刃刮骨,杀气逼人,听得它们背脊发凉,掌心渗出冷汗。
“好,妙不可言啊!咱老象也算开眼界了!”
象蛮使节粗声大笑,蒲扇般的巴掌拍得案几震响,只是那笑声里透着一丝不自在。
见满座宾客皆击节称绝,三位蛮使虽不解曲中深意,也不敢露怯被人小觑,却也只得强撑门面,跟着抚掌喝彩。
虎蛮使者勉强扯动嘴角,牛蛮使者则低垂着眼,叩着酒盏,显然心神不宁。
韦观澜目光如刀,在三位蛮使面上一掠而过,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弹得不错。”他轻抚长须,扬声道:“赏众乐伎白银百两!”
“谢大人恩赏!”
苏小小领着二十四乐伎弹奏完一曲《广陵散》,盈盈下拜,广袖垂落如云。
她低眉敛目间,感激的眼波在江司马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方才带着众女悄然退下。
若非江郎新编《广陵散》,她如何有资格,在刺史大人、学政大人面前献舞!
珠帘晃动,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与那《广陵散》的杀伐余韵,在厅堂内久久萦绕。
撷芳舫内,丝竹渐歇,星河初现。
案几上青瓷杯盏尚余半盏残酒,
刺史韦观澜拂袖而起,环视满座名士。
但见席间皆是江南道各州俊彦,或执玉柄麈尾,或抚紫檀念珠,眉宇间尽是文华流转。
“七夕文会,乃我江南文坛一年一度的盛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