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307节
洛邑由此成为大周天下,整个东胜神州的物资流转之地,商旅不绝,财富汇聚。
这状元客栈,恰在毗邻国子监的天街位置。
江行舟驻足窗前,深吸一口气,
天街闹市,茶香、酒香、蛮饼焦香、西域香料、妖兽皮袄,种种气息混杂,扑面而来,涌入肺腑。
——这是独属于洛京的味道。
晨光已是漫过窗棂,正是早膳的时候。
江行舟整理衣冠,推门而出。
此时,状元楼的大堂已热闹起来,跑堂的伙计肩搭白巾,在桌椅间灵活穿行。
木楼梯“吱呀”作响,混着客人们的谈笑,蒸腾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他择了张临窗的方桌坐下,木桌被小二擦得发亮,隐约能闻到豆油的香气。
“这位爷,您早膳用些什么?”
小二殷勤地擦着桌面,小心翼翼的观望。
江行舟年轻的过分,不过十六岁模样,却是身着一袭举人衣裳,腰悬举子文佩。
这是少年英才之姿,远比那些寻常三四十岁成为举人的士子要厉害!
“一盘煎饼,一碗豆汁。”
江行舟随口道。
不多时,小二将粗瓷碗盛着乳白的豆汁端上桌来,表面凝着层薄豆汁衣,微微晃动。
旁边的煎饼金黄酥脆,边缘翘起,芝麻粒嵌在焦脆的面皮上,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江行舟掰开煎饼,热气裹着葱香腾起,不紧不慢的吃着。
他啜了口豆汁,微酸的味道在舌尖漫开。
“江兄!”
顾知勉下得楼,三步并作两步奔来桌前,衣袂带起一阵晨风。
他眼下挂着两轮熬夜的青黑,却掩不住满脸亢奋。
在洛邑,他可算是见了世面!
“这洛邑城,当真是一座不夜城!
昨夜我在窗前看了半宿的灯火,这天街上子时还是车水马龙,丝毫不歇!
酒楼大半夜,到处是醉饮的酒客。
哪像周庄镇的乡野,天一黑便四野无人,万籁寂静!
这要是能长住在洛邑帝城,那该多好啊?!”
顾知勉眼中闪着羡慕的神色,
可是想到什么,却是泄了气般跌坐在条凳上。
哪怕他就算已是成为举人,想要在洛京这寸土寸金之地购置一座房舍,那也是难如登天。
除非成为京官,而且在六部任职,执掌一些实权.方有可能。
江行舟让小二添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汁,推到他面前,笑道:“顾兄且先用些早点。
待会儿我们去洛邑的文庙转转——听说书山、学海,非比寻常。”
洛邑文庙,乃是大周最顶级的文庙。
一旦诗词文章在神都洛邑文庙,敲响钟声,可迅速名扬大周全国!
顾知勉猛灌了一口豆汁,烫得直吐舌头,却仍迫不及待道:“同去同去!
我早听闻文庙的学海奇观,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他们二人正闲聊着。
这座飞檐斗拱的三层状元楼,恰如明珠般镶嵌在皇城与国子监之间的天街要冲,朱漆金匾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时值春闱将近,四方举子赴京赶考,纷至沓来,客栈内尽是青衫纶巾的举人身影。
堂中,邻座几位操着不同口音的书生,正高谈阔论,话题从诗会到今科春闱考题,无所不谈。
“我听说,江南道最近出了一位江南
七夕那日江南道诞生的诗词异象,竟然在我们荆楚道,也能看见!”
荆楚道来的一位举人,正细品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谈论着前些时候所见的异象。
“哼!”
一声冷哼,骤然在邻桌炸开,
蓟北道来的几位举子拍案而起,十分不屑的打断,震得茶盏轻颤。
为首一人虎目圆睁,声如金戈相击,喝道:“江南诗词?软绵如杏花雨,靡靡之音罢了!
异象大又如何,不堪其用!”
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袖口沾湿也浑不在意,扬声道:
“要论诗词气魄和酣烈,论文章的杀伤力,还得看我们蓟北、塞北、漠南道的边塞战争诗!”
“对,什么江南才子?不过吟风弄月!”
旁边另一位举人嗤笑,指节重重叩在桌上,道:“江南士子的诗词,有几篇曾上过蛮妖战场?可曾饮过蛮妖虏血?为大周立过战功?!”
“再说了,大周十道,哪一道没有乡试第一解元?区区江南道解元,有何稀奇之处?”
又一人冷笑,“但论杀伐之气、征战之志,天下文人谁及我北地儿郎?!”
一时间,客栈内气氛骤变。
北方举子们豪饮烈酒,左顾右盼,纵论边塞诗的雄浑壮烈,仿佛有无形刀光在话语间碰撞,声震屋瓦,引得堂中众人纷纷侧目。
而另一桌,巴蜀道的几位举子根本不关心这些,却是红着脸争执今岁春闱,可能会考的策论要点。
椒盐味的方言噼里啪啦炸开,溅得满桌都是,筷子在碗沿敲得叮当响——
“龟儿子!.我怀疑,户部尚书会担任春闱的主考官!今岁春闱会试,策论必考《漕运》!”
“放屁!怎么轮,也该轮到兵部尚书担任会试主考了!前几年才考过水利,今年铁定是《诛妖策》!”
巴蜀道的几位举人争得青筋暴起,蘸着辣酱的馒头被捏得变了形,却浑然不觉。
而中原道的几位始终缄默,只慢条斯理地夹着烩面,安静用膳,冷眼旁观,眼皮都不曾多抬一下。
偏偏周围举人每有高谈阔论传来,他们执筷的手指便会微微一顿——像老吏断案般,将那些话语一字不落地刻进心里。
状元楼客栈举子众多,人多口杂,但却是收集最新消息的好地方。
大堂内,众士子们闹哄哄一片。
状元楼跑堂的伙计们,如游鱼般在桌椅间穿行,
“要得嘛~!”应着巴蜀客,
“恁说啥咧~!”答着中原人,转身又用蓟北腔方言劝架,口舌竟比那些本地人还要伶俐。
柜台后的老掌柜对这些举子的口舌争执见怪不怪。
这群春闱赴考的举人,眼高于顶,哪年不大打出手几次?!
甚至喝醉了酒,拔刀弄枪,各色文术打斗起来,好几次差点把状元楼都给拆了!
眼前这争执的场景,只算小事。
老掌柜只是眯着眼拨弄着算盘,五指在算盘上翻飞。
盘算着今岁会有多少举子,能住进他这“状元楼”的厢房。
今科春闱究竟能有几个进士,从状元楼走出去?大振状元楼的声望!
“你们知道什么!江南士子的战诗,你们恐怕没见过!”
顾知勉闻言顿时怒了,拍案而起,怒斥蓟北道的那几名举人。
江行舟!可是江南道文坛年青一辈的魁首,放眼整个江南十府百县的举人、秀才,谁敢不服?!
他的诗,曾引动星垂平野!他的词,可令天地变色!
这帮北地莽夫,坐井观天,竟敢嘲讽江南士子文章软绵?!
顾知勉胸口剧烈起伏,袖中拳头攥得死紧,便要站起来,跟蓟北道的几位举人,争辩几句。
“顾兄,不必做意气之争”
江行舟却是伸手一把顾知勉给拦下,淡淡的抿了口豆汁,目光扫过意气风发的各道举子。
豆汁微漾,倒映着他眼底的冷光。
他已经不是初来乍到,现在对大周文坛的情况已经十分清楚。
大周士子对文名争夺的厉害——这关系到他们在大周文坛地位,更关系到科举的前途!
甚至连科举的主考官,都会更加留意那些名气极大,最顶尖的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