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文圣 第330节
“气煞我也.我眼看就要抵达[第一座海]尽头的岛屿,竟然把学海关闭!”
那名紫袍进士官员,被千位举子围在中央,额角沁出冷汗,连连拱手:“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
此次学海孕育的灵果,被一次取走数百枚,已是往年数十倍之多!
若再继续,后人入海时,只怕连一枚低品灵果都寻不到了!”
他偷眼瞥向礼部方向,苦苦解释道:“况且,此乃礼部徐侍郎亲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啊……”
人群中,有人愤懑难平,自然也有人暗自窃喜。
“嘿!管他后来者如何,反正老子这次可是赚大了!”
一名瘦削举人摸了摸肚子,服下的一枚灵果尚未完全消化,嘴角勾起。
“不错,一枚灵果抵五年、十年寒窗苦读,文道苦修!此番机缘,足以让我等再进一大步超过众多同届举人!”
同伴低声附和,眼中精光闪烁。
江行舟踏出文庙大门,周身文气未散,眸中仍残留着服用龙肝瓜之后的余韵。
他微微抬眸,正对上琅琊王世子李仪光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
古槐树下,李仪光一袭锦袍已沾满尘土,身后几十名举子更是面色灰败。
他们是最早被“坠海”淘汰的一批,连第一座海的边角都未曾触及,此刻见江行舟神完气足地现身,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江——行——舟!”
李仪光指节捏得发白。
他成为举子,尚未看清楚学海是什么情况,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便因江行舟导致楼船“坠海”,白白损失了一件[达府]级文宝。
他本想放句狠话,可想到学海中,江行舟那篇镇国诗词文章《观沧海》,喉头一哽,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哼!”
李世子锦袖一甩,转身便走。
身后几十名举子们慌忙跟上,却听“咔嚓”一声——李仪光踩断了文庙地上古树落下的半截枯枝,仿佛在泄愤。
琅琊世子李仪光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来到礼部。
他踏入礼部偏厅,锦衣微皱,眉宇间仍带着未散的郁气。
拂袖落座,语气虽故作平静,却掩不住话中锋芒——“徐大人,礼部下令文庙关闭学海,是要断我辈士子的青云路么?”
按大周律,诸侯郡国不能私下结交朝廷官员。
不过,他来礼部谈“文庙关闭的朝廷公事”,反而没有大碍。
徐士隆负手立于偏厅窗前,目光冷冷投向文庙方向,闻言缓缓转身,官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紫色。
“世子此言差矣!”
他嘴角噙着笑,眼底却结着冰,“学海灵果被采尽九成,若不及时关闭,三年后的春闱,天下举子再入文庙学海,寻何物参悟?”
李仪光倏然抬眸,指节轻叩案几:“哦?那依徐大人之见,谁来担这涸泽而渔的罪?”
二人目光一触,竟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心照不宣的冷意。
——徐士隆的一房小妾因江行舟被逐出府,也因此断了江州漕运司赵淮的关联;
——琅琊王府招揽江南解元江行舟不成,反被当众削了颜面,因此而生出恼怒。
这两桩事情,都非秘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虽琅琊王府和徐侍郎府的立场不同,但此刻针对江行舟,他们却站在了同一处。
徐士隆似不经意般开口:“世子以为,罪在谁呢?”
李仪光面色一沉:“论罪,当然在江解元。
可如今,他竟然在学海写了一篇镇国级的《观沧海》!
此篇名动大周朝野,有功于大周想要给他论罪,怕是也难!”
“《观沧海》?!”
徐士隆低笑一声,指节轻轻敲击案几,声音低沉而锐利:“要破此文,论其罪,倒也不难……只是不知,世子敢不敢出手?!”
话音落下,他眼帘微垂,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不再多言。
然而话中之意,已然昭然若揭——
他自己是断然不会出手!
若要动这篇镇国诗文,给其论罪,必须由琅琊王世子亲自下场!
否则,一切休谈。
“此话何意?”
李仪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徐士隆目光幽深,缓缓道:“我在这首诗里,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什么气息?”
李仪光不解。
“帝王气!”
徐士隆唇角微扬,笑意森冷。
“帝王气?!”
李仪光瞳孔骤然一缩,脊背绷紧如弦,几乎从座上弹起!
“怎么可能?!”
他声音微颤,“我亦读了《观沧海》,全篇无一字涉及帝王、皇家,何来‘帝王气’之说?!”
他心中惊涛翻涌,却仍有一丝茫然——
那首诗,分明只是写海天壮阔,何来僭越之嫌?!
“世子看不出来?”
徐士隆低笑一声,眸中寒光一闪,指尖轻叩案几,声音如冰泉滴落——
“《观沧海》第一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便已暗藏帝王之气!”
“此句……有何问题?”
李仪光眉头紧皱,心中惊疑不定。
“呵。”
徐士隆冷笑,“世子可知,自古至今,有几人敢‘东临碣石’?他们去碣石……又是为了什么?”
李仪光一时语塞。
他虽博览群书,但忙着应付科举考题。
历代帝王巡幸之事浩如烟海,又不会拿来科举考试。若非专精于此,谁会特别留意,谁能尽数知晓?
“罢了,我告诉你吧!”
徐士隆袖袍一拂,声音沉冷如铁——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始皇三十二年东巡至碣石,封禅祭海,求长生不死药,刻《碣石门辞》;
《汉书·武帝纪》载,汉武帝七次东巡,登碣石筑‘汉武台’,祭天观海,寻访仙人;
《隋书·炀帝纪》载,大业十年,杨广北征蛮族,驻跸碣石,宴群臣于沧海之滨;
《贞观政要》载,贞观十九年,唐太宗征妖族,登汉武台,刻石纪功,遥望沧海,慨然长叹;
《魏书·礼志》更明言,北魏文成帝拓跋濬东巡,亲至碣石祭祀,称‘东狩至碣石,观沧海而思圣王’!”
他如数珍家,每说一句,指尖便在案上轻叩一下,金石之声铮然,如刀斧凿刻,字字诛心!
“正因如此——”
徐士隆眸光森寒,“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明言:‘碣石者,古帝王封禅,望海之地也!’
而江行舟此诗《观沧海》,首句便敢言‘东临碣石’……呵,他是在观海,还是在以自比圣王?!”
最后一字落下,书房内陡然死寂!
“秦皇、汉武、唐太宗……历代圣帝,竟皆曾登临碣石,祭海封禅?!”
李仪光瞳孔骤缩,冷汗倏然浸透后背,一股寒意窜上天灵盖,头皮瞬间发麻!
他彻底怔住了。
原来如此!
一字未提帝王,却开篇便是历代帝王东巡之地!
这个典故……这未免太过隐秘!
若非饱读诗书、遍览古籍之人,如何能知晓这等冷僻典故?
更遑论记得郦道元《水经注》中那句——“碣石为帝王祭祀之地”!
寻常士子,读江行舟这篇《观沧海》,也只道是寻常观海抒怀之作,谁能想到……
这短短一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竟暗藏如此多帝王东巡碣石以祭海?!
